第77章 第 77 章

陈默来了,在和楚王阵营里的武官尬聊。武官向来喜欢动手不喜欢动脑,他们看到长的细瘦的男人便觉得他们文弱,觉得他们穿起裙子肯定比女人还要女人。

之前和水焉择聊天的男人出去,把差点被武官捶到地上的陈默解救出来。

陈默低头道谢,他与男人并排走着,想到这人之前已经帮过自己一回了,更加感激。

男人与陈默一边往另一边走,一边交谈。她本来打算把陈默往另一边引,但水焉择在关键时候喊了一声,让男人又转变了方向,把陈默带了过去。

下人给陈默送了茶,陈默没要,男人会意,赶紧叫人撤了。到快靠近水焉择的时候,陈默往武官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摆着心里有事。

男人说:“以前叫你你都不来,怎么今日反倒劝的动了?”

陈默迎着水焉择的目光进屋,他不敢往那边看,惯常保持着低调。“也不能次次都不应,不然多没面子。”

“那倒也是。”男人哈哈一笑,把陈默招呼着坐下后,就出门去,说给他俩准备些点心。

陈默低头顺手从桌子边薅了个有水的杯子,坐下去。气氛还没沉寂太久,水焉择就开口道:“您可真是大忙人呀。”

“也没有。”陈默堵自己的嘴,他喝了一口,顿了顿,又一口气喝了半杯,放下了。

水焉择问:“之前在看什么?”他坐下去,随手把陈默刚喝的杯子拿起来,将剩下的酒水泼净,放回去。

陈默抬头看他,愣了片刻,那酒里不知道放了什么,让他的脸比平日喝酒都要红一些。他盯着水焉择看老半天,眼睛失去焦距,恍惚的用手撑着头,发出一个音。“啊?”

水焉择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回头去。陈默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他从身子另一侧绕过来,想要抓住什么却拐了弯,放在桌案上摸那个已经被水焉择倒干净的杯子,碎碎念着。“怎么……没水呀?”

“没水呀?”水焉择重复一遍,看陈默垂着头,他好像要趴在桌子上,身子已经前倾了过来。

他的头一歪,水焉择就过去用手背托他的脸。陈默被冰的惊醒,他抬起头,恢复了大半理智。“酒有问题?”

“你说呢?喝了人家做局的酒,你不昏迷谁昏迷?”水焉择站起来,走到陈默面前。“休息吧。”

“你怎么没喝?”陈默不想动,他坐着抗拒摆手,但水焉择比他意志清楚。陈默被半勾着腰提起来,脚步凌乱的靠在别人的身上,伸手拉了一下领口,露出里面旧的羽衣。

水焉择睁眼说瞎话,“我喝了,我早就喝完了。”他把陈默放在榻上,但后者却勾着他的脖子。

估计是太热了,想靠个冷的物体恢复一下神志。水焉择微微低头,用诱哄一般的语气道:“放手。”

他拍拍陈默,后者嘴硬逞强,“谁不放了?”水焉择只好把陈默从身上掰下去。他走到门口去关上门,顺便看看窗户是不是好好关上的,才回去。

陈默捂着头坐着,他现在才有些回过味来,心道糟糕。水焉择过来了却没坐下,只是扶着他的下巴,把人的脸摆正。

“说,刚才在看什么?”

“什么……”陈默认真的看着水焉择,似乎在认眼前人是谁。“镇魂玉……”

水焉择听到奇怪的回答,“那是什么?”

“镇魂玉……在楚王手里。”陈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来见楚王的,但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水焉择的手还捏着陈默的脸,他微微靠近,盯着陈默的眼睛,后者依旧一副患多年高度近视的模样,分不清东南西北,迷迷糊糊的回答着水焉择的问题。

“镇魂玉是什么?”

“是……”陈默又脑抽了,想不起来。

水焉择想起星移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玉镇纸,放开陈默。他坐下去,陈默俯视着他。“楚王会把那个东西随身带着吗?”

陈默没回答他。

水焉择低头想,以自己的身份,攀上楚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需要时间。

他抬头打算再问,陈默已经打算就寝了。他把外面的紫衣脱下来,穿着后面缝着细密针脚的旧羽衣,水焉择一退,他就收了腿半蜷缩的靠着。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抓着床沿,不断地发出匀速且充分的呼吸声。

水焉择过去,解了他的羽衣,陈默眼眶湿红,不知所措的咬着唇,他放在肚子上的手上缩,轻轻抓着水焉择的手腕,哀求着:“求你……”

“你当初在躲什么?”水焉择把他的脸推到一边。

陈默仿佛被打了一巴掌,撑着歪斜软绵的身体。他还没来得及哭,水焉择就把羽衣扯下来了。

陈默里面还有一件,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他蜷着的身子被打开,又再次合上。陈默的手抓着水焉择的胳膊,轻轻一拉,衣裳滑落大半。

屋外有人过来了,推了推门,发现从里面拴上了。“咦?”他拍了拍门,喊道:“里面怎么回事,不要关门,有客人要进来!”

拍了很久,不见里面有动静。

屋外人觉得大事不妙,去问了其他人屋子里都有谁。几个记性好的都说水焉择在里面,但负责接待陈默的人不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敲门的人去请示主家,主家的人说既然关了门就不要扫兴了,叫他们不要管。他们做局的主家还没成事,那姑娘不喝茶被奶娘带走到了偏厅和几个姐妹说笑,暂时不能下手。

半个时辰后,楚王才来。他的头长得比常人略小,衬得整个身子魁梧俊朗。迎客的人把楚王引到更大的房间去,与水焉择他们之前的屋子紧挨着。

水焉择开门出来,伸手擦了一下嘴,他扭头看见楚王抬腿进屋,心想这可真是巧了。

他进去,门口有下人对迎客人耳语,说已经成了。水焉择眼神一晃,耳朵捕捉到大概距离自己这里半个院子远的地方有打骂妇女的声音。

心想难道姑娘不上套,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

水焉择进门去,与楚王有了一次正面的交集。楚王与人闲聊,并不多看无关人士,他身上用红绳绑着一个玉环,颜色和质地与星移口中的镇魂玉很像。

水焉择心下一沉,微微用灵力感知。那玉环内的灵气已经散了大半,得到水焉择的探知后,微微发出淡淡的蓝光,表明自己灵息尚存。

还好,还有用。

水焉择过去,与楚王攀谈。楚王对套近乎的人非常抵触,通常是水焉择说一句什么,楚王冷脸回答一句,气氛不大和谐。

“燕临山?”楚王蔑视着水焉择。

水焉择被呛了好几句也不拉脸,照旧和煦的说道:“对,您还有印象吗?”

“那当然有了,你是管我要人还是要地?”

水焉择道:“您的人金贵,我不敢用,不过我那采矿的土……那边的衙门说不让堆在山里去,我那么一堆,得想办法处理了?这不是最近在修堤坝么,我想……”

“那划不来!”楚王拒绝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放,你掺点在米汤里给工地的人,再不济修个挡雨的棚子也是好的,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本王出馊主意!”

“好吧。”水焉择低头去,片刻后,他又不死心,抬头继续问。“那个殿下,您这玉环哪里来的?”

楚王没有隐瞒,他把镇魂玉带回家不久后就失手摔碎了,索性把两块玉打磨成了玉环和玉佛,外带两个耳坠,剩下的颜色和质地都不好,就丢了。

水焉择试图在这几个物件中找到灵息最充沛的部分,但听上去感觉物件都不是很大的样子。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打磨一个与玉环差不多的仿版,但因为不符合行业规矩,导致水焉择每次受到的玉环都货不对板。他跟玉匠说自己不要保值,就要一个跟之前说好的一模一样的。

玉匠前脚说收了钱保证办好事,后脚拿到玉石原料就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加工,说那样保值,更值钱。

水焉择无奈,换了四个玉匠师傅,终于在第二年的夏初弄好了一个与楚王身上的玉环大差不差的一个物件。

算起来,他加在这一个物件上的钱都够水焉择买十多个玉镯子了。

回到家,还有一个倔驴在等着他。厨子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水焉择不吃鱼,就开始变着法的做鱼给他吃,水焉择不吃,他就说人不孝,罢工不给别人做饭然后自己开小灶。

水焉择叹息一口气,转头问星移:“你会做饭吗?”

“我哪……”星移瞪大眼睛,他没有味觉怎么给人做饭?但看水焉择警告的目光,加上他刚给自己准备了数量不少的灵石,星移还是可悲的屈服了。“我会。”

倔驴厨子冷哼一声,扭头进屋。

星移压低声音哀叹:“老大,咱们这里又不是没有不修仙的,直接吃了他不是更好?”

水焉择警告道:“人家后面一堆人等着他挣钱吃饭呢,你吃了他,他的家人不过来闹?”

“那就把他们一家子都给吃了!”

水焉择叹息一口气,转头叫风竹过去把汝良放出来。

汝良长的不像是会斗殴的女妖,她出来后,谨慎的看着水焉择,不敢靠近。

“过来。”水焉择招呼道。

汝良过去,她比水焉择矮不了多少,缩着脖子的样子有点滑稽。她之前学的聚灵术不精进,加上之后又为了找孩子耗费了许多灵力,现在的汝良虽然不需要灵石,但实力比起风竹还是差了很多。“什么事?”

水焉择双手背在身后,道:“砍掉他一个小指。”

“是。”

汝良的武器是扇形暗器,单独拆下来可以当小刀使。

围观的看守都看热闹,目睹那仙子一样的黑衣美人优雅的朝着那头倔驴而去。

倔驴不在现场,但应该能听见动静。他看到汝良踏入因数日不开灶而冷清的厨房,一时间双眼发直,忘乎所以了。

汝良不吃凡人的食物,她偏头看去,那边有还有余热的灶台,啃了一大半的削皮萝卜,面粉袋不像样的堆在一边。案板上,有新鲜卤煮被剃掉骨头随意的堆着,散落的香料被碾碎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倔驴不知美女来意,起身用袖子抹掉嘴上油乎乎的肥肉印,双手胡乱在身上擦几下,他一笑,像弥勒佛一样喜气洋洋。汝良盯着他,那倔驴兴奋得不行,手足无措的喊着:“娘子……”

肥胖的厨子试图用手去抓汝良的手,汝良没躲,被他肥厚的大手压在案边。女人含着三分笑,把厨子哄的神魂颠倒,他在抓住汝良之后,立刻加速在她的手上留下新鲜的唇印。

汝良微微推他,他就识趣的后退半步。汝良一只手挣脱厨子,另一只手妖娆的抓住他的腕。等确认他不会挣脱后,汝良五指用力,将厨子的一只胖手压在旁边的灶台上,另一只手稳准狠的动刀切下。

只片刻,那指头就顺着滚到了没开火的锅里。

厨子惨叫一声:“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他捂着伤处片刻后,伸手打算过去把断指从锅里捞起来。

汝良盯着他,等他刚打算去捞断指的时候,过去给他一个猛烈的耳光。“我的饭呢?你想饿死我吗?”

厨子疼得抽气,他双眼通红的看向汝良。还没看多久,汝良又是一个耳光。

“快做饭!”

厨子没再捞断指,他忍着疼去给灶里加祡。

汝良把那节断指收起来,一路盯着那厨子做饭,但凡他慢了一点,就要给他一脚。

厨子被打了四五十下,终于老实了,他做了一顿比往日略好的菜,在等饭熟的阶段,他去把伤处处理了一下,用几块能撕下来的破布包好。

汝良把断指带出门去,对着水焉择炫耀。“今晚加餐!”

水焉择道:“你要吃么?”

“我不喜欢太有嚼劲的东西,”汝良见星移望过来,把断指拿到他的面前,“你要么?”

星移赶紧摆手:“最起码得腌一腌吧,这个时候吃味道最臭了。”

“好吧。”汝良耸了耸肩,在看守们惊恐的目光下,慢慢走向其他笼子。

她逗小孩的问了几个笼子里的妖兽,虽然妖语凡人听不懂,但汝良把断指塞给兔子的举动也是很清楚的映入了那些人的眼帘。

兔子吃的嘎吱嘎吱的,大概是太硬了,它们只啃了一点点就没有再食用。

汝良把血肉模糊的断指拿出来,叹息一声:“看来,只有煮一下才能吃咯!”

她站起来又回厨房去。

晚上看守们吃饭吃的格外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咽了厨子的断指。他们到不是觉得那东西血腥,主要是厨子一天到晚不讲卫生,那断指吃了不得拉肚子?

汝良坐在笼子里,看着月光,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自己曾经称之为丈夫的人,感叹起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大概,早就忘了她吧。

汝良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是被师妹的家人养大的,师妹在即将成年之际落入食人妖之口,从此以后汝良就再也没有了亲人。

她在族群里的成绩不拔尖,加上不认人、不识路,且没眼力见,被那个族群赶出了家门。她在外面没走太远,而是在距离族群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山洞,当临时庇护所。

她丈夫的族群距离此地十分的遥远,因为厌倦了凤族内部浮夸的生活方式和每日都要比美斗艳的环境,她丈夫顺着河流一路游历到此地,遇到了汝良。

汝良当时找不到回去的路,坐在大树下打算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大概是她当时的模样太过可怜,又也许是因为她丈夫千里迢迢的游历到此见证了树下美人的场面,两人之间有了交集。

他非常英俊华丽,是汝良人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她呆在原地,看到男人慢慢蹲下来替她摘掉落在头上的树叶时,才缓缓回神。“你是谁?”

“桐崖彩翼,叫我岩畅就行。”

汝良听不懂:“彩翼?岩畅?”

男人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笨的,重复了好几遍,“岩畅,我叫岩畅。”

“岩畅是谁?”

“……”男人扶了一下额头,“岩畅是我。”

汝良觉得自己笨肯定不会讨人喜欢,面对岩畅想去她家做客的想法,汝良没有明说自己迷路了,她只是解释自己在等人。

岩畅就坐下来陪她一起等。

在以往都灰扑扑的人生里,汝良头一次知道还有人的外套能有如此美丽的颜色。

他半扎着头发,两侧的金羽将他的脸衬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汝良每次都会在他没看自己的时候偷偷看他,这样岩畅就不会发现她是一个想要把他的羽衣据为己有的心机女人。

等了十年后,岩畅觉得这样等下去也不见得有人来,就决定带她回自己的族群去。

汝良撒谎说自己要回去告诉父母,两人前后站起来,这个时候汝良发现两人的身高非常微妙,只要稍微踮起一点脚,就能亲他。

不行,不能这样,男女有别!

为了掩盖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汝良带着他左转右转,无意中找到了自己回家的路。她把岩畅引到山洞里,后者可能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简朴的居住环境,局促的紧贴着她,生怕染上一丝脏灰。

汝良把唯一能躺下的位置给他睡,自己则在门口站岗。岩畅盘腿坐下没多久就感觉身上扎得要命,他忍了没过一天,就把汝良喊过去,说可以一起休息。

汝良坐了过去。因位置实在是不大,汝良和岩畅紧挨着,他俩相挨着的手因为空间不足只能尽量握着。汝良因为长久没接触过其他人,被岩畅的体温熏的面颊发红头脑晕眩,她试图恢复理智,下意识的偷瞄了一眼岩畅,发现对方也没有很坦荡的接受现实。

汝良问他,“你也是独居吗?”

“不是,”岩畅摇头,“我是群居。”

岩畅再次提议让汝良回自己的族群,这次汝良没有拒绝,毕竟她已经无家可归了,去哪里都一样。

他们出发前往大江的源头,来到岩畅的老家桐崖,这里是个峡谷,两岸是高耸入云的树木,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河流。

汝良在这里经历了流产和凤族人的鄙视,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决定回归独居生活,彻底与岩畅作别。

在与家人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后,岩畅决定和她一起搬出桐崖,来到汝良之前居住过的山洞。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的日子没有过很久,因为汝良预感到第二胎很可能也保不住,他们两个一个飞禽一个走兽,就算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可伟大的造物主依旧没办法让两个原本根本无法在一起的生物毫无心理负担的延续生命。

注定活不长的孩子,注定一地鸡毛的未来,就算强行撮合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下场。

她对岩畅说,她讨厌他身上的华丽,讨厌他故作高雅的姿态,就算装的深情款款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清高自私,故作高高在上的怜悯众人,实际上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岩畅终于走了,他离开了汝良的生活。

汝良重新恢复成一个人,她开始拔自己身上一成不变的黑色毛发,每天没日没夜的失眠。

第二胎的降生猝不及防,让汝良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给这个小生命输入灵力,妄图在他生命消逝的末端给予几分微小的希望。

但是不够,她还需要食物。新生命没有辟谷,需要温暖和食物。

汝良走出去,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找到食物,回去的时候,山洞已经被旁边不知名的战斗余波给轰塌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四年后,高士成病逝。

再过了大半年,秋季时分,公主总算松口了与言官谭松鸣的婚事,下嫁谭家。

同时,皇帝田智斌的四女儿出生。

田智斌特别焦躁,他爹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已经五六岁了,偏偏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有儿子。

他把公务全推给陈默,叫人去把又经历过两回刺杀的水焉择叫进宫来。水焉择的胳膊上还扎着绷带,虽然看上去一副病友样,但田智斌没怎么关心水焉择的伤势,他打算趁着秋天举办秋猎。

春天的时候为了举办活动,田智斌已经派人抄了胡家,得罪了一部分朝臣,现在秋猎?

看管国库的人在三年前自杀,现在承池可真是穷的叮当响。他的私库已经没钱了,周围一群奴仆等着吃饭,而田智斌仿佛不知道现状,他提了赋税,钦点了一批皇商,又在一年前因为食物中毒差点挂了,但他坚持要秋猎。

现在朝堂都把在叶国添的手里,没有德高望重的高士成,叶国添仿佛要成为整个大陆最有钱的人,还在积攒财富。

按理说多次针对水焉择的叶国添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应该学习高士成把权利交给下一代。但水焉择看过他的近况,这个八十多岁的东西越活越年轻,他早上起来晨练就能围着整个大院子跑三十圈,比水焉择还要生猛,看起来活到一百一十多岁都不成问题。

水焉择劝不得田智斌,只能说自己会下去布置。他出门去,与在门口等着的汝良打了个照面。

水焉择问:“彩月还没控制住么?”

汝良低声道:“她一听到公主要结婚就坐不住了,如果风竹不在,事情还会更难办。”

他们并排走出去,水焉择一边看着天边的景色,一边说话:“婚都已经结了,她就算再不希望公主成婚,这也是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谁都抗拒不了。”

“我得庆幸咱们的社会没这条规矩吗?”汝良柔声笑着,“不然的话,每一千年就要换个丈夫,多不值当。”

水焉择瞥她,“你那是成婚么,你那是准备晚餐。独居人都一个毛病,喜欢把非异族人当作食物,那些群居者有家人和朋友,独居者有什么?只能被当作渣滓处理掉。”

汝良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没想过龙族不是群居的,以为水焉择在嘲笑自己的假清高。她看着水焉择上了马车,犹豫着自己应该站在外面,还是应该站在里面。

她时刻提醒自己的幸福时光早已成为了过去,没有和谐的家人,没有美丽且只为自己停留的男人,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去争取。

她没有时间再去浑浑噩噩,将多余的杂念彻底抛弃在脑后,选择把痛苦和悲伤隐藏,做一个高傲且坚强的人。

“这位夫人,您上车啊?”宫里的奴仆看汝良望着马车上的穗子出神,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

汝良有点蒙圈,她顿了顿,道:“哦来了!”

她上马车去,水焉择坐在正后方,她上去之后,看了旁边的女侍,选择坐在了水焉择的左手边。

太阳光随着摇晃的马车帘落在汝良鞋面的位置上,她低着头,感受着秋天的微风和被夏日蒸烤过的树叶被风吹落带来淡淡的臭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又可爱。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门去,外面由寂静转为热闹,汝良听着外面的凡人动静,觉得挺有意思的。

也难怪那些人常说一旦踏足人类社会就会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汝良想,大概是因为这里不光是繁华的,热闹的,还有人类智慧的结晶,以及随处可见的新生命。

唉,要是她能在遇到岩畅之前就已经学会理解生命的可贵与时间的无情,她或许能留住师妹,那样的话,她也许就会一直幸福直到永远。

回到那个满是笼子的院子后,有人翘首以盼,在门口着急的迎着水焉择下马车。见他刚落地,等着的人赶紧簇拥上去,身子不住的软了下去。

“求大人救我家少爷一命!”

“求大人救我妹妹,她快不行了!”

“大人……”

水焉择只有一个人,没办法把那些簇拥上来的求助者全部扶起来,只能赶紧说他们的愿望他都会满足,转头给汝良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会意,去屋里把正在学习缝补衣服的星移带出来。一见到汝良,星移就知道水焉择又回来了。他穿了一身与凡人相差无几的装束,半扎着发,紫红的眼眸与有些发白的同色衣着相辅相成,挂着酒壶。

他一出来,其他人就赶紧冲上去,将星移团团围住,拿钱的拿钱,哭嚎的哭嚎,好不热闹。

星移赶紧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同时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希望大家能挨个说出自己的诉求,他才好对症下药。

水焉择在门外看,顺便听了一下那些人的病症。

自从上次星移在水焉择允许的情况下用分尸蝶处理了一下某个村民坏死的脚,他就被这些人当成了神医。

治腿疼的,治眼睛疼的,治肚子疼的……数不胜数。到后面传开之后,有孕妇过来找他问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星移虽然很诧异,但还是答应了。

他有治愈之蝶,治疗大部分血管类的疾病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里有部分人类是逛花街后留下来的下身瘫痪或者嘴角流涎,这个就算是神医来了也没法治,星移无能为力。

虽然预知之蝶确实能知道孕妇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星移同时也能知道她们大概在几年或者是十几年后就会被打死,心里有点难过。

有的时候星移实在是憋了太多的秘密就会忍不住的跟水焉择讲,他看到有个十多岁的孕妇过来看孩子,得到的结果是她会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被自己亲生骨肉陈塘。

有些人从骨子里就是自私的,小时候没能力的时候会对着父母使出孙子兵法,他们一旦翅膀硬了,就会变本加厉的迫害父母,年老者体力不支没办法为他们获取更多的利益,就是彻底无用的废物,当他们的身体有一丁点毛病,子女就会放弃他们生存的自由,选择将亲生父母抛弃,或者让他们自生自灭。

水焉择觉得这种事不能明说,再说了,那只是一个村民,就算告诉她她只剩三十三岁的阳寿,让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接受这个事实,怕是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

他只是偶尔路过的时候给那个小孕妇提了个醒,说孩子比较闹腾,建议生产的时候多休息休息。

但农村农忙时节都很忙碌,就算是再怎么休息也还是会被抓起来给田里干活的人洗衣做饭,休息不了太长的时间。

“真好,有治愈术,将来赚的没准比我多。”水焉择看了星移一眼。

后者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非常无语:“要是你也一天到晚的被人问来问去,你会觉得很讨厌的。”

水焉择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和人说话吗,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星移开始不断地强调:“凡事都要有一个度啊,要是你的爱好变成工作,你也会变得烦躁和麻木!”

“我无所谓。”水焉择觉得自己没什么兴趣,在麻木又混沌的人生里过完,也还算不错。

总好过被食人妖吃了,被强者击败,被仙帝献祭。

这时,有人过来知会水焉择,说是陈默来了。

陈默这次来不同以往,田智斌只会在水焉择受伤的时候派他来探望一回,且两人依旧不属于同一阵营,坐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这次他明显是过来详谈的,不仅带了礼物,而且还久久不开口。

大概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之后,陈默才开口:“最近……海难频发,渔民难以出海捕鱼糊口,我想让大人你去金沙海海岸去平息灾难。”

“我?”水焉择似笑非笑,“大人您可真有眼光,我这么年轻去平息灾难,想必你一定很信任我吧?”

陈默不敢看他,他心虚的别开视线,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天人交战后,又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拒绝这事。”

“拒绝?”水焉择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你还能帮我拒绝?你是叶国添的人?”

“是……”

叶国添不希望有一个强于自己的驭兽师出现,尤其是这人还比自己年轻数倍。水焉择初入京城时并没有崭露头角,但他手底下的两张王牌,已经能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其一就是星移,此人曾与叶国添有过接触,价值观不合,虽然体力是差了一点,但花招很多本事不小。

叶国添手里的妖兽大多数都是依靠蛮力,像是会说人话的畜牲,与他们时间久了叶国添需要每天管他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十分的心累。

他的爱犬因根基损坏无法再容纳灵气,已经维持不住□□的衰老,看上去马上就要死去了。没有爱犬,叶国添明白自己会变成一个纸老虎,那些妖兽虽然明面上听自己的话,可谁也不知他们的心中所想,叶国添不敢随意冒险。

陈默试图站起来,“我没有主导过有关你的任何一场刺杀,都是他们在事发后才告诉我的。”他被按回去,抬头盯着水焉择。因为紧张,他的手攥在椅子的扶手上,深深的抠了进去。

水焉择提醒:“别那么大声。”

陈默开始调整起呼吸。他一个晃神的功夫,就听见水焉择说:“你会担心我,让我很高兴。”

“……不。”陈默别开脸。

没有关心,只是基于本人是推手,才会特地过来说明一下,免得他在那边受了伤后回来找自己算账。

仅此而已。

“可你会心虚。”

“……”

陈默撇嘴,要是不心虚才奇怪,毕竟两人实力有别,要是水焉择因为受了伤而生气,那他肯定会想办法报复自己,这是他身为弱者试图自保的基本想法,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水焉择没再调侃他,认真的问:“那你打算怎么阻止他们让我去解决海难?”

陈默思索,“我去?”

水焉择一句不行差点脱口而出,他问那个问题可不是为了让陈默这么回答他。

虽然前世就知道陈默有点不爱搭理人,但当真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叫人意外的。

水焉择无奈:“不能叫你干儿子的亲爹去吗?”

“韩延之?”陈默摸摸鬓发,“他很忙的。”

“忙什么?”水焉择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揶揄他,“不会是给儿子换尿布吧?”

陈默一副不想与他多讲的表情别开脸。

说起来,韩延之和关贵禾的儿子居然不随他们两个的姓,还挺奇怪的。水焉择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便趁着陈默还在的空挡去问他那边的情况。

陈默打听了一阵后,跟他讲韩关夫妻的子女为什么不姓韩或者关,而姓赵。

韩延之本家姓赵,韩业倒台后,韩家也随之败落,无法再为韩延之提供庇护,到了他的下一代,韩延之决定让孩子回归自己本来的姓氏,还宗赵家,重新成为单传。

水焉择说:“我还是去吧,要是你去,估计不知道会惹什么大乱子。”

陈默一听,不乐意了。“你看不起我?”他扭回头来,水焉择坐在旁边没看他,只是低头用手指在桌上画着什么,像在思索对策。

陈默后仰头,缓解肩颈的疲劳。水焉择趁势看他,陈默就察觉到了,他的眼神追过去,后者又移开视线,二者没有对视。

“你要陪我的话,估计会让人不高兴。”

陈默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又在埋怨自己了。“虽然我确实很享受人间的生活,但也不是准备永远留在这里的。人的寿命那么短,再过几年就会换一波新人,时间长了都让我有点脸盲了。”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权利,陈默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凡人社会就再也没有享受到如此权势的机会,朱黎在天上的职位不高,而水焉择和他非亲非故,陈默确认自己将来会看他人眼色行事且无可以指挥的对象,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他享受到片刻的闲暇空余,不必奔波忧虑。

水焉择一听,乐了:“你陪我?”

陈默赶紧缩回去,他的手退到距离自己心口比较近的位置时,被水焉择拽了过去。他听到水焉择笑嘻嘻的说:“而且,你也可以亲自监督我挂没挂!”

“额……”陈默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他坐在那边,感受着水焉择低头认真的观察自己的掌纹和手上的倒刺,眉头紧锁。

大概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陈默考虑后说:“要是你不想再在这里的话,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水焉择看他,陈默表情不变。

他没放下捉过来的手,只是让陈默掌心摊开放在桌上,他用手指尖扫着他掌心的纹路。

有些痒,陈默屈指。

水焉择问:“你联系过朱黎吗?”

“……没。”

时间已经有点长了,就算是培养食人妖,也不必花那么长的时间。水焉择低着头看着他的手,上面的手相他似懂非懂。

要是能趁这个时间离开这里,确实是一件好事,但陈默似乎没有走的打算,他在提议让水焉择离开的时候没有捎上自己。

他真的有些伤心了。

水焉择站起来说:“算了,我一个人去。”

陈默将摊开的手握成拳,他看着水焉择,后者已经开门出去了。

这种感觉很像目送一个朋友上断头台,充满决绝与即将生离死别的味道。陈默从未幻想过彻底的离别,但因之前有师傅岩畅和朱黎的不告而别,让他的心里多了许多紧张与不舍的情绪,他站起来试图挽留什么,可韩延之已经进屋,让他不能再说一些话。

韩延之对水焉择格外防备,见陈默身上没少一块肉,才松了一口气。“你以后,别跟他独处。”

也不知道水焉择有什么毛病,只是谈个话而已还需要私下里谈,陈默那么瘦,又没什么力气,水焉择就算给他两拳以他的脾气也只会往肚子里咽。

陈默不好解释,他又不能说水焉择不是喜欢搏斗的人。他往那边望,水焉择正与外界传说中的美娇娘一路,高大英俊的男人说一句,美女就笑着点头。

瞧瞧,多和谐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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