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星移崩溃了:“大哥,就十几天而已你也不放过我?我不要洗澡不要洗澡不要洗澡……”他哼哼唧唧扭扭捏捏的,但架不住实在是害怕水焉择,慢腾腾的移动过去。
水焉择盯着他,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戏。他俩一前一后进澡堂,天气不见一点凉意,星移虽然不怎么出汗,但他不爱洗澡的习惯远近闻名,在那些有能力洗澡沐浴的人眼里,还是十分邋遢的。
至于某人为什么能用净身决却还是喜欢用水洗澡,水焉择的解释是,净身决只能带来干净,而不能带来干爽。
作为一条沼泽龙,自然是希望自己一直处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下,就算外界条件达不到干爽的程度,也要用水来达到自己以前生活的水准。
而星移作为蝶族是不能沾水的,他的老家狂风之岭遍布灰尘和泥土碎屑,别说洗澡了,水都没有。
面对向多人开放的澡堂,水焉择和星移的情绪天差地别。
星移每次洗澡都像视死如归一般,他脱了不能沾水的外衣,在水焉择调侃的目光下蹦到池子里。片刻之后,依旧不见人浮上来,只有一连串的泡泡停在他刚刚落水的地方。
水焉择见状,过去把奄奄一息的星移从水底捞出来。“这还没到干旱的时候呢,你怎么就喝上了?”
“咳咳咳,洗澡……”星移抹了一把脸,“不都是这么洗的吗?”
“……”水焉择深吸一口气,把他捞起来。星移很不想被这样对待,撇着嘴试图挥开他。
水焉择挨了水,闪了闪开。“我说……我可还记着你给的我那两脚呢,你不会忘了吧?”
一听他的语气,星移就有点头皮发麻。他退后了几步,水的波纹一步一步的回荡在他的周身。“你你你……你不能记得啊。”
难道他的法力失效了?
水焉择叹气,“你不会以为当时没有其他人看见吧?”
小山?他不是一直都在笼子里吗?怎么会和外面的人搭上关系?星移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他打量着水焉择,脑海里却想到了小山和他缩在一起讲悄悄话的场景。
想不到,小山那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搞告密这一套,之前他以为那小子只是对人说话冲而已,想不到做人还挺精明,很会抢自己的风头。
在星移思索的时候,水焉择已经下了水,他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很快的远离水焉择进入了其他泡澡人的领域里,大家看到一个妖怪凑近,纷纷上岸去,不和他在同一个池子里。
“我,我逼不得已!”星移碎碎念道,他谨慎的观察着水焉择,生怕他突然一个大招打过来。
水焉择想到之前小山跟他讲的过程,眼神一暗,陈默要做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如果这件事他知道了就会带来危险,那陈默又在害怕什么?
“你之前跟陈默玩的挺好的吧,应该清楚他的为人秉性。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让我打一拳,咱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星移听了这话,沉下了脸。要是以前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一拳下来,最多能得个重伤,有驭蝶术在,还怕报复不了人吗?
可他更清楚的记得他对水焉择来说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如果这是放弃他的前兆,那么他今晚就会成为一道亡魂。
纵使水焉择有开玩笑的嫌疑,可那两脚终究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不论何时都会留存在心底,等着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星移思索,虽然他大概能猜到陈默的目的,但他不确定那个东西的现世对于水焉择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
不过眼下还是保命要紧,水焉择这人看似热诚实际上并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要是不能准确摸透他的用意,那么星移将以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沦为一具幽魂。
他想了想,轻言细语地开口道:“在最开始进入韩业府邸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个神器……”
神器?这里还有神器?水焉择眉目不动,含笑应对。让星移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他思索后,道:“那是一个……像镇纸一样大小的玉器,颜色白中泛着青绿。我只看了它一眼,就感觉头重脚轻,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镇纸?”
星移大吃一惊,“我只是不识字,不是傻瓜!那东西的形状我肯定有找人问过啊,这都不知道那我不真成傻子了?”
水焉择点了点头,随后他想到了陈默之前一直对此事闭口不言,联系星移对那物件只言片语的中招感受,他猜到那神器应该是控制系的武器。
如果能得到它,估计和说一不二的帝王君主,也差不多了。
现在韩业已死,神器下落不明,在这里考虑得再多也终究比不上天意。水焉择没在这里站太久,他慢慢的理着自己的头发,那边的星移因为紧张没敢放下戒备,两人在池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水焉择洗完了。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星移,忍不住的开口吐槽:“你只泡一泡就完事了?”
星移:“……哥你超多事的。”他看水焉择准备走了,起身先走了上去。
水焉择还没上去,看到他真的泡了几分钟就打算上去,再联系到星移那比羽衣还要金贵的防沙衣,很难不扶额深叹一口气。
要不就把净身决教给他得了,他又不爱洗澡,要是味道大了被凡人介意了,就算星移没做错什么也得给他扣一个有辱斯文的帽子。
“等等!”
正在试图把上衣当裤子穿的星移迷惑的抬头,看到水焉择对自己招了招手。他提着穿到一半的上衣,从不小的袖管里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腿走过去。水焉择看到他那副打扮差点没绷住,偏头咳了一声后,道:“我给你搓背。”
星移没太犹豫,哦了一声后丢下刚穿好一半的上衣入水。
水焉择擦着擦着就有点迷茫了,怎么他总感觉自己再给星移当爹当妈呢?“都生活这么久了,怎么对衣服的构造还这么不熟悉?”
星移没什么所谓的,“我在想都是衣服,为什么上衣叫上衣而不叫裤子,不都是有两个袖管吗?”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如果把裤子套头上,不就看不见了么?”
“那在上面剪个洞?”星移脑洞大开,不过很快的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这样的话就和上衣没差别了吧?”
水焉择脑补了一下,没能想出星移口中的把裤子中间剪开作上衣后是什么样。“差不多。”
星移点头:“我看小孩穿裤子也是漏风的,还以为他们把上衣穿反了。”
水焉择道:“小孩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要是不漏风,就得一天洗三回。大人们忙,没空天天围着孩子转,就剪成开裆的,让他们自己解决。”
“……”星移想起自己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味觉的身体,不说话了。
空气静默下去后,气氛就变得有点诡异了。星移总觉得自己如果不说些什么就会让人以为他沉浸在被水焉择洗澡的懒人生活中,思来想去,还是微微偏过头去,想对他表达一下感谢。
“爹……啊不对,哥!”
水焉择:“?……有话快说。”
话到嘴边,他又有点不想说下去了。
平白无故的感动说出来,好像有点是为了期待水焉择对自己更好才开口,但实际上星移并不希望他对自己更好。他想了想,觉得水焉择的手法也没有很生疏的样子,便不再打算跟他说谢,而是用另一个问题取代了话题。“你手法好娴熟,以前帮别人搓过澡么?”
“自己洗。”
星移一顿,转头过去,水焉择手里的毛巾立刻盖住他的脸。他很奇怪,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答案吗?
水焉择已经上岸去了,披一身豆绿色长衫,将附着水珠的身体裹在不透明的衣袍下,低头随便扎个结,手一甩捻出净身决,立刻全身干爽美丽动人。
星移还留在池子里,看他要走,道:“哥你的家人还活着吗?”
水焉择站在岸上回头,他倒是没多想,坦荡表示:“我没家人。”
“啊,不会吧?”星移挠头,“这天底下除了石猴以外,还有其他人是从地里蹦出来的?”
额……星移本意是以为水焉择手法那么娴熟,肯定会有给小孩子搓澡的经历。他也不像自己那样玩的花,平时基本上不是管这个就是管那个,比起其他的单身男人,水焉择的身上真的很有初为人父的稳重。
但看他的态度,星移后知后觉他说的家人可能并不是妻子儿女,而是父母。
想通之后,星移再问:“哥你是孤儿啊?”
旁边的水焉择已经走了,一副不想与他多讲的样子。
看来是说错话了,星移低下头去,将自己收拾齐整了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出浴。
天色已晚温度又没有很高,星移哆嗦着身体小步出去,在门口被一双铁手抓住命运的后脑勺,扭头看是水焉择,才没有把惊吓表现得那么过分。“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水焉择没多解释,只是提着他往一边走,星移被拎着,脚步小心匆忙,他瞥水焉择一眼,想了想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水焉择开门把星移推到屋里,星移摸了摸胳膊,看他转头关门,吓坏了。“你把我带到屋里干啥?”
霸王硬上弓?不能吧,水焉择看上去不像是好这一口的。星移抱紧自己,看水焉择已经解了只是披在身上的外套。水焉择抬眸时,与目光警惕的星移四目相对,他随手一指,“你给我站岗,我要睡觉。”
啊?又站岗?星移试图吐槽。
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好吐槽的,毕竟陈默也给他站过,现在轮到他来给水焉择站岗的话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哦。”
如果只是单纯的站岗的话又有点太无聊了,星移撇嘴,他看水焉择已经躺平休息了,旁边的蜡烛依旧燃着,像是等待着某人来吹熄他们。
星移走过去,坐在桌子前。
雪柔回去之后又和梦梦大吵了一架,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忍受丑人,但想不到水焉择没有给她安排特别的房间,她依旧要和这个没有价值的低等婢子活在一个屋檐下。
唯一还算满意的是梦梦不会因为受了责骂就对雪柔反唇相讥,她站在那里束手无策,让雪柔更加看不起她了。
她叫梦梦去给自己端水洗澡,梦梦照做了。她小心的望着雪柔的样子让人心情大好,雪柔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喜欢为难别人的坏女人,就让她伺候伺候自己,又有什么不可?
次日,雪柔等着水焉择叫她过去,但她在屋里守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人来知会她。雪柔有点焦躁,去外面走了一圈,得知水焉择在昨晚就收到了请帖,今早还没回来。
“谁的请帖?”
水焉择府上没有服侍丫鬟,那些看管妖怪的都是大老爷们不会理会她。雪柔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先回屋去,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的那张脸。
高士成病重,朝廷上上下下派了几波人去看他。他命中无子,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叫人唏嘘。他的娘子跟随他三四十年,早已没了热情,现在看丈夫缠绵病榻,回想起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亏待过自己却要遭受如此下场,不免悲从中来。
高士成还躺着,却要安慰自己的夫人:“别哭了,你要再哭一哭,我可就真走了……”
别走,别走,都已经相互扶持相互陪伴那么久了,再走一段不行吗?他的夫人低下头,单薄的给他掖掖被角,好像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太医还没走,一直在注意着高士成的境况。自从他生病之后,来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水焉择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皇宫里的任何人。但是却很意外的看到了公主,她看上去精神不错,垂着眼帘与随行的夫人不紧不慢的交谈着,话语间没太多的趣事,也笑不出来。
公主穿着一身绣着粉花的紫色裙装,没戴面纱,且涂了一些胭脂,衬得她不像二十好几的人。太子虽然糊涂过一回,但毕竟已经做了九五之尊,不会再胡闹,他与公主之后也没什么交集,她的侍女随侍都是太后安排的,过的也还算舒坦。
旁人问:“公主今日来此地……可有陛下的授意?”
公主一听便皱眉,她将帕子放在手背上拂了拂,仿佛不喜这人刚刚对自己的触碰。做完这些后,她才抬起头回答那人。“高大人德高望重文学渊博,本宫这个出身闺阁的妇人也很瞻仰他,何须要陛下授意才能来?”
那人马上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垂下插满金钗的脑袋,眼底却含着三分笑。“是本夫人失言了,不过公主不是之前还说过读书人心气高,不好相处,我这也不是想当然了吗……公主您大人有大量。”
公主没说话,好像她刚才的造谣只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按照正常生病的流程,水焉择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伤在身,他走动不多,见人来人往的也不特意去凑上前去看那个热闹。公主看见他了,移步过去,两人在一个廊子下碰面,周围没多少男眷,衬得水焉择有点鹤立鸡群。
水焉择走动慢,他一面观察着这帮女流或带香囊,或戴金钗,虽然都是随着丈夫一块儿来的,但这个时候却难得的凑到了一起,她们不少人都张望过来,看到公主与他搭上话,不少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公主低头道:“大人近来可好?听闻大人不提前遭遇袭击,本宫心里也深感担忧。”
田保臻比陆淼高许多,二人之前之后的交集都不多,在没有其他眼熟的人相对比的情况下,田保臻的身高依旧拔群。水焉择原以为她只是高,后来发现这姑娘在自己家里也和其他生的娇软的女子高了半个头,衬得人脸小肩宽,外形与那些矮小的官员相比也不逊色。
水焉择也是高个儿,他的身高或许没有楚王那么威猛,但如今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的是一帮女流,大部分人连他的肩膀都够不到,就更别提用眼神去蔑视人了。他微微低头去,勉强将自己和公主的身高缩减些距离,让画面不至于太离谱。
他说:“多谢公主关心……彩月在安康寺没惹出什么乱子吧?如果要是有了麻烦那可就不好了。”
水焉择没看到彩月,联系到那女妖不会是那种安于现状规规矩矩的性子,没准她和公主在一块儿比跟自己的时候更疯一些。
他顶多也只是沾了前世的光,上辈子彩月比较冷傲,且与朱黎不和。水焉择习惯笑脸迎人,前世偶尔与她交流,也没觉得有哪里不愉快。
今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分歧,彩月对自己好像有点殷勤过头了。
公主回忆起与彩月相处的点滴,那孩子虽然是妖,但十分通灵性,比一般的小孩子听话许多。就算是偶尔有了意见分歧,也多是以她为主,没有要强行让他人按自己的意思去走的想法。
其实公主多少有察觉到彩月的心思,不过公主自己也不会太想当然的以为一个大妖会听从自己的想法,她老是围着自己打转,让公主以为这大妖多半是和普通男人一样被美色迷惑了不知东南西北,但仔细一想,她又有什么可以给彩月的呢?“没有,只是……大人见多识广,我实在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彩月这种情况……在你们那边,正常吗?”
“嗯,不算正常。”水焉择微微露出来点意味不明的笑。
虽然不知道彩月老是扒着公主做什么,但按照她后续一系列的举措,水焉择有理由怀疑彩月根本没有想过去上界和兄弟姐妹团聚这回事。她与小黑不一样,一出生就降临在最热闹繁华的地区,若想双手不沾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对外信誓旦旦的打了保票说彩月肯定能上去,但以朱黎的性子又多半不可能做到让双手沾血的彩月上天去。他对陈默都严苛,没道理会为一个没相处过多久的女妖放宽条件。
如果真如水焉择猜测的那样,朱黎不准备送彩月本人上去而是退而求其次的想让她的子嗣上去,从理论上来说,并不会影响朱黎的任务。
最关键的是,前世的彩月还留在人间,说明无论是朱黎还是彩月本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水焉择不期待看到的结局。
在意识到不久后自己将和朱黎有一场嘴仗,水焉择就免不了的肉疼,万一朱黎要是恼羞成怒给他一下,估计这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高士成的身体不好,接待不了太多的人,他没能亲自下榻迎接大多数人,只叫他们坐下,备一些茶。除了一些公务还能聊聊,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感激他们兴师动众的来这一趟,看过了,心意到了,便可以离开让他好好休息了。
公主预备着让水焉择去安康寺看看,毕竟水焉择看起来也没有不关心彩月的意思。她和水焉择同为妖兽化形成人,共同语言应该比自己要多。
水焉择有点左右为难,毕竟他现在去看彩月,也没办法跟她多说什么。
这时,有人叫住了水焉择。他回头去,看到的是始终活力满满的阳旭。
“我还猜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是!”阳旭揽肩的动作不很流畅,不知是地面的高低不平还是二人的肩膀高度不一致,水焉择被他一压,感觉整个人都像是瞬间驮了一麻袋的重物,不住的往阳旭那边倾斜去。
水焉择被压得有点呼吸困难,他勉强调整着站姿,希望不要出现被人当场压倒的可笑场面。“你怎么来了?”
阳旭扬眉:“人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唉好久没聚一聚了,咱俩走一个?”
公主站在一边,见水焉择望了阳旭而不与自己搭话,猜测他八成是不兴见彩月,便收了步子打算绕道回去。
阳旭却不肯放她,对公主道:“公主也一块儿呗,老是面对着金身佛塔,多无趣!”
公主垂目:“既然公子邀请,那本宫就去凑一凑热闹,也不是不行。”
“好啊。”阳旭喜道,顺带给了水焉择一个眼神。
几个人出门去,外面人来了又走,不知道是来看望还是纯粹路过。阳旭在原地瞅了半天,没看到载自己来的马车在什么地方,他歉意的朝公主笑笑,转头扯了扯水焉择,问他有没有代步工具。
可惜,水焉择是走过来的。
也许是在人生中开始尝试扮演一个大人,阳旭也开始不习惯无意义的浪费,哪怕他急匆匆的赶去宴会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提前到来而准备小礼物,可他依旧希望自己是坐马车去赴宴,而不是无所事事一般的走过去。
公主现在住的地方里这里不近,她倒是有马车。听了阳旭不住的抱怨,公主想自己的马车也没有很狭小,多带几个人也没什么,便提议说可以让阳旭坐她的马车。
阳旭很高兴,顺带谴责了一下水焉择的游手好闲节衣缩食,连马车都不准备。
水焉择低头装没听见,他晚一步去那马车边,远远的看到象征着皇室成员的马车被装点得十分阔气,有一瞬间差点忘记了公主的身份。
贵妃做太后之后,应该在尽力弥补公主,小姑娘年幼时鲜少得到关爱,到如今才能得到长辈的关心,可是对于公主来说,受过的伤早已结痂,无论在上面撒上再多的金疮药,疤痕依旧还是留在了身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他们走到马车边上,公主作为主人被安排到了第一个上马车。她进去之后不久,阳旭和水焉择也跟着上去了。
马车很宽,公主与一名侍女和一名侍卫坐在后方,阳旭带了一个小厮,紧挨着两手空空的水焉择。
坐上马车后,阳旭就没再多看公主,他一直盯水焉择,见他将手藏在袖子里,非常埋怨的说道:“你怎么不多带一个人?帮你提提行李也好啊。”
水焉择倒是没有很希望能有个人一直跟着,更何况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分不方便,他带凡人出门还不如带星移,至少星移只需要灵石就行了。
“多带一个人就相当于多花一分钱,我可不想到最后了什么都没挣到。”
阳旭摇头,“你可真是钻钱眼里去了。不过是多带了一个人而已,又花不了什么大钱。”
水焉择摇头,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给随行者只需要一些工钱就行,但凡人善于八卦,作为妖兽能在其中隐藏住自己的身份已经是不易了,更别提还要顾及他的行动和想法,比起单纯知道内情的妖兽还是略逊色些的。
他转移话题道:“都说去宴会,你还没说主人家是谁,要是我俩之间有嫌隙,你这个不知道的硬把我推过去,那不是让我难看吗?”
阳旭顺着他的话头:“这世道,还有谁能给你难看?别说你才来几年就结下了一堆梁子,要真有这样的人我可真一点都看不起他,连做人都不会了。唉,人呐就应该多走动走动,你一日不在贵人面前凑,他们就立刻能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你听我的,这次去宴会看看,下回必定要自己去献献殷勤,不然的话就算有陛下的面子,他们也敢跟你甩脸。”
水焉择默默点头,表示自己记得了。
马车里安静了没一会儿,阳旭又谈及一个人来。这人水焉择不熟,他在承池的学习只精进到能读会写,至于承池和天宸共同的祖先大毓王朝,他今天才知道。
阳旭读的书比水焉择多,知识面更丰富,他谈及前朝大毓滔滔不绝,仿佛上辈子是大毓王朝的狂热粉丝。
大毓朝三百年前败于大洪水,暴雨连天,使江水溃堤,母亲河在中游改道,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洪水不仅分割了南北两地,更让两方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等到他们处理好自己这边的灾情,上位者已经早就做好了称帝的准备,两国这才被迫分离。
阳旭谈及的人叫宋莲,是大毓朝最后一位宰相。此人出身于寒门,年少时卧冰取水照顾病重的母亲,青年时恰逢朝廷斗争,作为新秀被推举出来结果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著有治国论被后世君主视为至宝。
阳旭认为,宋莲的过去肯定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惨。宋莲位及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自诩清廉高洁,从小受尽磨难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苦尽甘来的事,多得是努力半生却一无所有的下场。
像他,认认真真读书好好学习,到头来却只是得了一个可笑的探花郎和一个可笑的职位,完全辜负了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阳旭认为,宋莲的过去肯定是杜撰的,理由之一就是宋莲的过去只有在他的自传中有说,别说卧冰取水凿壁偷光,他就算是写自己是从天而降的命定之星也没人去考证。
大家只会听信他的话,相信他的成功是来源于经历了非一般的苦难和依靠非常人所能及的毅力才能达成。
但只是一介寒门子弟,怎么可能做到宰相?成功人士不会将自己的成功广而告之,他们只会说自己幸运诚恳努力,而不会说自己有个好爹好娘好岳父。
说起来,宋莲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于阳旭来说,宋莲的成功不过是因为他有了一个好老师,他敢在文中谈及生病的母亲是为了扯上孝道让自己私德无亏,再提及老师是因为老师即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岳丈。他的发妻病逝后为了不辜负老师的期待选择将老师的女儿收入房中,夫妻一起为岳父做事,才能让宋莲有机会摸到宰相的位置。
说话间,门口已经到了。
水焉择和阳旭先后下车,他往四处张望一下,清晰的看见了那马厩里拴着的几批好马,水焉择心下一怔,回头道:“里面还有武官?那我进去不是班门弄斧了?”
“哪能?快进去吧,武官怎么了,武官不也是人?”阳旭挽着水焉择,把他半拽进去。他往后看,公主走的另一个门,虽然分开了,但也算跟着,阳旭就没再往回看。
这次宴席是为了庆祝某位大人升迁,说是升迁,但也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算不得升太多。
阳旭偷偷跟水焉择讲,他听到的版本是升迁的那个人看上了别人家十四岁的闺女,要纳她做小妾。这不,摆了个宴席,做个局。
水焉择跟着他进门后不久,就看到客厅门口站着俩门生。他心想,自己两手空空的来,估计会让主人家不痛快,微微后退了些。阳旭按住他,一面领着人往前一面给身边人使眼色,那小厮立刻从袖子里拿一些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那些门生低头接过,嘴里道着稀客稀客。他们颠了颠纸包,感觉还挺沉的,才抬头去将两位迎到屋里去,叫个义父过来迎人。
水焉择得空偷问阳旭:“你给的不会是茶叶吧?”他一抬头,那义父已经来了,看上去顶多比之前的小子大五岁,生的油头粉面肥头大耳的,很有福气。
“哟,这不是择哥嘛?真是稀客,来坐坐坐!”他把水焉择迎到一个屋子里,室内有一张床和三张桌子,看起来像是别人的寝室。
水焉择摸了摸那看起来最像梳妆台的桌子,坐在了距离它不近的椅子上。那个肥硕的大人笑着与他说话:“上次我让你在燕临山开的矿,是不是比在别的地方开山要便宜?”
水焉择摇头,“便宜不到哪里去,也就省了个十多万,能吃个什么?”
“十万还不好啊!”男人吃惊的怪叫,“十万块够我一个多月的花销了,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水焉择道:“你是坐着等吃的,当然觉得多了。我这半个月的进出账就有四五万了,这十万下来,能省的钱实在是太少。他们又要吃又要喝,不花点钱不干活,我哪里嫌弃了,我这都是掏心窝的话。”
“唉,难!”男人叹息一口,“这年头,找个不花钱的人真难,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过你不是管妖的吗,你让他们干活啊!”
水焉择眼神别开,搓了搓手。“灵石可比饭贵多了,再说了,你以为那些人的力气就比咱们大吗?那得看情况,拼命的时候那是真拼命,但不需要拼命的时候那是怎么叫也叫不动,你嫌弃他做事慢,那你敢打他骂他么?还不是得靠人来做?”
男人想了想,赞同的点头。“那倒也是。”他坐下来,从下人的手里接过一个杯,递给水焉择。
水焉择闻了一下,是酒。“还没吃饭就搞这么带劲的东西?”
“热着的热着的!”男人把杯子往水焉择脸上推,见他不喝,便又缩回手,将两双肥大的手叠在一起,又放到身后擦了擦。
“这次是做局你知道的吧,就等着拿这玩意给人下套呢!”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水焉择看了那杯子好久,是个水晶的质地通透明亮,后将目光移动到男人脸上,说:“那你也得准备点茶水啊,就着酒人姑娘不兴喝,岂不是白做局了?”
男人听了,露出尴尬又局促的笑容。
他正想说什么,门口便开始了更大声的喧闹。男人顿时得了空,起身要去迎客,水焉择也跟着站起来,将他送到房门口,顺便往外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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