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文满星和白汀无可奈何，也走进了档案室，只见里面纸张纷乱，铺满地面。

拉莫倒下前，显然在档案室搜寻了一通，说是翻箱倒柜也不为过。

约夫把人扶起来，检查了一通发现没有伤口，才把人半扛在肩上。

他六神无主，焦急地嘴唇发抖，连脸上的雀斑都更明显了一些。

突然，约夫觉得背上一轻，转头一看，原来是文满星。

他单手一托，扶起了拉莫另半边身体。

文满星冲他淡淡一笑。

雪中送炭，约夫说不出话来。因为身份有猫腻，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拉莫随时会被另两人抛弃，逃亡以来就惶惶不可终日。

他比较木讷，此时大受感动，也只能勉强挤出一笑，表达谢意。

“别自乱阵脚，他没事，把人安置到墙角坐着，先四处查看一下。”文满星拍拍他的肩。

语气十分温和，但全是祈使句。

接着，他在心里对系统道：“你能电他一下吗？”

如果能电醒拉莫，问话就方便多了。

系统：【……不能。】

文满星：哦。

系统：【你怎么听起来这么失望？】

文满星：没有。

系统解释：【不能电除你以外的人。】

文满星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白汀在档案柜前，朝文满星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文满星好奇一瞧，发现白汀所指的正是一大摞报告。

全是纸质的。

一大堆密密匝匝的带字纸张，对现在的星际人来说就和古董无异。

麻烦，繁琐，冗余。

星际人看纸质材料，就和旧历21世纪的地球人看竹简的观感差不多。

不仅如此，星际时代，全息书籍都配备总结功能，千百字的信息量，顷刻间就能被筛选套中，压缩为读者想要的部分。

直观，高效。

所以除了少部分爱模仿古代人的星际文青杀马特，没人会培养读纸质书的习惯。

文满星看着这半人高的纸堆，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几年他为了和帝国宗教署搭上关系，也曾借过百十本宗教书籍，都是通过个人终端全息阅读——这也是星际人共通的做法。

但此刻，他翻阅纸张报告的速度飞快，几乎算得上一目十行。

文满星自忖倒不是他天赋异禀，只是从前条件差。

底瑟星没这条件，全息电子书虽然更全更好，但只能看纸书。所以他熟悉如何从纸张上自行提取信息。

他越看心里越惊讶，这纸上居然是近20年来庇特律的所有生育记录。

每个新生儿的生物学父亲、生物学母亲都赫然列在纸上。

按道理讲，庇特律不讲亲情关系，所谓父母子女之间的情感桥梁并不存在。孩子出生后，都是统一送往公校抚养。

“这……”

文满星点住其中十分特殊的一张：上面赫然写着艾丝的名字。

艾丝美拉达，生物学父亲一行是空白。

只有生物学母亲那行留了一个名字：玛丽安。

文满星：“……”好眼熟的名字。

他灵光一闪，悄悄询问白汀：“这是玛丽神使的名字？”尾音虽然上扬，但他心里并无疑问之意，只需要一次确认。

他一直对玛丽的态度心存怀疑。

为了不让另外两人听到，他声音很轻。

由于身高缘故，文满星这时候如果附耳说话，就显得太过刻意，因此只好把声音压得极低。

白汀：“嗯？”

他也把声音压低：“你说什么？”

在场四个人，居然有三个人听不清自己讲话。

文满星：“……”行吧。

他刚准备大点声，白汀却微微俯身，貌似翻看纸张，却借着姿势把耳朵凑到他面前。

“艾丝是玛丽神使的女儿？”文满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是。”

文满星：“知道的人多吗？”

白汀道：“知道的不多，猜到的不少。”

玛丽神使维护艾丽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宗教署早有人察觉。文满星顿觉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沉默，不知在思量什么。

他们此刻头贴着头，脸靠着脸，一副喁喁细语的姿态情景，却都对此毫无所觉。

而约夫在墙角处，忽然惊呼一声：“哟，拉莫，你醒了！”

文满星将那张档案纸一折，塞进袍子里，循声望去：“醒了？”

他正好有话要问。

拉莫悠悠转醒，眼神还对不上焦。面对神情各异的三人和满地乱飞的档案纸，他蜡黄的脸皮上闪现出茫然的神色，随后大吃一惊：“我怎么在这？”

几人大感意外，拉莫不是自己来的？

难不成是被别人带到这里的，可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没印象？

难道是被打晕了？

文满星：“脖子痛吗？”

“不痛。”

文满星道：“你舌下有没有发苦的感觉？”

拉莫迟疑了一下，道：“有！”

“看看手上或者其他地方有没有针孔。”文满星说话间已经上手，握住他胳膊，察看起来。

拉莫的两手，不要说虎口，连指甲边缝都干干净净，一丝针孔也看不见。

什么痕迹都没有。

文满星本就不信任拉莫，此时心头的怀疑越涨越高，脸上的神情却脱离心绪，愈显和煦明朗。

约夫听说拉莫有中毒的可能，更加慌乱，连忙抓过他双手，拉开衣袖翻开衣领细看。

他自然没找到针孔，却指着拉莫锁骨下侧一颗黑痣道：“你什么时候长了这样一颗痣？”

那是个十分标准的黑色圆形，扒在拉莫的皮肤上，直径足足有一厘米，黑得发亮。

奇怪的是，看起来不像痣，反倒像是从皮肤里反洇出的一滴墨水。

文满星见此，当机立断喝道：“把衣服脱了！”

“这不是色素痣，可能是辐射疾病的征兆。”文满星沉声道，“也叫作‘辐射斑’，专长在人的上半身躯干和四肢上，一旦成形就无法褪去。”

“快点，脱。”他命令道。

拉莫听这话，因为对“辐射斑”闻所未闻，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愿。然而文满星灰眸半遮，嘴角抿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他却油然而生一股异样之感，好像自己成了一只招人厌恶的小臭虫。

拉莫竟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下来。

文满星顺手卷了一堆废纸，笼成喇叭状，用它轻轻点向拉莫的脊柱：“辐射斑常见于污染矿区，脊柱是辐射斑的最后一道防线，背部斑点一般在脊柱外生长，如果等到脊柱上也长了辐射斑——”

“那就无药可医了。”此时毒素已经侵入脑部，文满星十分确定，辐射斑侵入脑部的情况，即使是星际医疗水平最佳的联邦军部医院也回天乏术。

然而——

【你就这么确定是辐射病？】

系统冷笑道：【可别觉得自己在军校课堂上学过，看了点全息课件就把自己当作真军医。】

文满星心道，自然是不确定，所以才要检查。

他从来不觉得，有任何东西是能一次就确认的。

等拉莫脱下神使袍，约夫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怎，怎么会这样！”

文满星也面色大变。

只见拉莫的脊柱上爬满了溅墨似的“辐射斑”，一颗两颗，尽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奶牛黑斑！

除此之外，脊柱周围的肌肤却干干净净，简直像有人刻意沿着他的脊柱，画满了黑色涂鸦。

“反了。”文满星心道，“和‘辐射斑’症状正好相反。”

这说明……

文满星看着那块密集到渗人的斑点人皮，心头却浮现出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白汀一路上一直鲜有言语，此时却突然出声：“有人给你注射了脑部神经毒素。”

这也正是文满星心中的猜想。

“是一种辐射物质。”白汀金绿色的眸子冷冷地凝视着拉莫，“好好想想，谁给你注射了？”

众所周知，在那场毁灭虫族的星际战争中，有一场著名战役，让首席指挥官所在的主舰队几乎全军覆没。

对此，百年来人们做出了各种或有凭据或无稽的猜想。

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但有一点众所周知、无可辩驳：自此之后，舰队指挥官团一蹶不振。

整个联合舰队伤亡惨重，十不存一。

BAI所在的指挥官舰队只活下来三个人。

除了首席指挥官BAI，另两位副指挥在后世也负有盛名。

可是，其中一位副指挥后来却死得蹊跷。

有传言称，因为副指挥在太空暴露中，意外感染了虫族的精神病毒，所以战后没过多久，他就不幸死去了。

精神病毒导致副指挥皮肤溃烂，脊柱上出现与“辐射病”相似的斑纹病征。

BAI将它命名为“虫族斑纹”。

虫族拥有精神污染病毒的事，曾让人们感到无比的恐慌——

但它早已随虫族一起消亡于历史长河中——甚至逐渐被认为从未存在。

帝国学报指出，“虫族斑纹或是当时主战派传播恐慌的手段”，病毒只是好战者立的一个假靶子，目的是空耗国力，投入战争。

编造者其心可诛。

拉莫还在辩解，文满星已经没耐心去细听，只依稀知道他在说什么药剂过敏。

他心如擂鼓，戾气横生，忍不住捏了捏腕骨。

“你所说的药剂，庇特律从来没进口过。”

文满星终于开口了，语气之冷让人不由侧目。

他从来表现得和善温煦，但此刻像撕开了一张人皮，露出底下倨傲凶恶的暴徒嘴脸——

他查过庇特律有史以来的进出口名单，拉莫所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文满星脸色阴沉得能拧下水：“谁，干，的？”

虫族病毒为什么会出现在庇特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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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