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了，河口静悄悄的。

小金跟着成年鲤鱼游进去，好奇打量着周围。这条河比黄河小了许多，水流也缓和许多，滩涂顺着河道拉出尖角，像一个天然的避风港挡在渭河前方。两岸影影绰绰都是灌木影子，人类很少，也看不见灯光，偶尔有鸟儿的鸣叫飘过来，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金道：“这里也有鸟呀。”

飞飞道：“有的，还有很多。”

“哦哦，”小金探出脑袋去看一眼，然而黑乎乎的除了草什么也没看见。

容容转头看一眼身后跟着他一起涌进来的黄河水，推着小金往前游。飞飞看过来，道：“黄河水很大的时候就会流进来。”

小金似懂非懂点点头，道：“所以你才知道外面有很多很多水吗。”

飞飞晃了下背鳍，道：“算是……出来吧小十一。”

一只鲤鱼晃着尾尖从水草里游出来，警惕的打量着容容，道：“大哥你怎么……啊那只小鲤鱼！”

小金拍拍容容，道：“还有那只大鲵哦~”

鲤十一震惊的冒了个泡泡，再次看向大鲵，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一番后，忍不住拍了拍小金，道：“你可以啊，还没被大鲵吃掉。”

鲤飞飞：“……”

小金友好地冒了个泡泡，道：“你也好厉害呀，都不怕容容。”

鲤十一：“……”

鲤十一竖起背鳍，磕磕巴巴道：“当、当然不怕啦！”

容容晃了下尾尖，鲤十一蹭一下躲到大哥身后。

“打扰了。”容容道。

气氛尴尬了一瞬，飞飞转身继续带路，一边道：“沿河都有鱼住，不过留在这里的大部分鱼聚在洛水附近，现在应该在准备睡觉。”

小金眼睛一亮，道：“洛水就在这里吗？”

“不是哦，”鲤十一晃着尾巴，游在小金旁边，一面看他金色的鳞片，一边道，“真正的洛水还要顺着黄河过两道大坝才能看见，但是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我们不去，这里是渭河的洛水，我们叫他小洛水。”

小金似懂非懂点点头。

飞飞又道：“洛水很清澈，从河边游进去就是，每当大家想念洛水的时候，就会到渭河的另一边游水，那里也有没有沙子的河。”

小金惊讶了下，道：“这里也有清清的河吗？”

“不是这里，是那里，”飞飞伸出一边背鳍，指了指渭河的南面，道，“在有点远的山里。”

小金“哇”一声，道：“那好好哦，还有清清的河水~”

鲤十一晃晃背鳍，道：“有很多鸟哦，还有人类。”

“不怕鸟，”小金尾尖翘着，转眼又放下，道，“人类还是有点怕的。”

两只鲤鱼听得好笑，还以为这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呢，容容摸摸他的背鳍，道：“那边有老虎。”

小鲤鱼的背鳍一下子竖起来，睁大眼睛道：“真的吗！”

容容想了想，道：“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那肯定有啊，老虎那么大那么厉害！”小金大声叫着，沿河的鱼鱼们都看过来，在水草间冒着泡泡。

鲤十一终于忍不住动了下胸鳍，点点小金的鳞片，一边道：“老虎我没有见过，不过那边还有老虎以外的大家伙。”

“不过那边最多的就是鸟了。”飞飞转身道。

“什么什么~”小金背鳍抖来抖去，显然十分感兴趣。

鲤十一想了想，道：“我见过黑熊，大野猪，赤麂，梅花鹿……啊对，还见过一次白色的熊，不知道是不是像你一样。”

小金冒了个泡泡，道：“白色的熊？”

鲤十一点点小金的眼睛部位，道：眼睛和爪子是黑的，还有耳朵也是黑的。

小金想象了下，和鲤十一异口同声道：“好奇怪呀~”

“容容你知道吗。”小金转头问容容，一边在想象里把大鲵的爪子和眼睛以外的地方涂成白色，不过容容的耳朵不在外面，那就不画好了。

飞飞也转头看过来。

容容想了想，道：“执夷，或者说白罴。”

小金“啊”一声，道：“他也像鸳鸯一样有两个名字吗？”

容容摇头，道：“不一样，我们不是也有很多名字吗，而且，你应该会喜欢他。”

“为什么呀~”小鲤鱼摆着尾巴，和大家一起往前游。

容容道：“因为叫声像宝宝一样可爱。”

小金“哇”一声，叫道：“他他不是很大吗！”

“他是熊啊！”鲤十一在一旁严肃纠正道，“很凶的，熊都很可怕的！”

容容歪歪脑袋，道：“他更喜欢吃竹子。”

两只鲤鱼有点惊讶，小金疑惑的冒了个泡泡，道：“竹子是什么呀，是鱼吗，还是鸟呀~”

鲤十一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过还是回答道：“一种长在地上的，细细高高的，像树一样的草。”

小金惊讶的张大嘴巴，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哇！”

像是进入了藏宝洞一样，各种各样没有见过没有听过甚至想象不出来的东西迎面扑来，就像河中不断奔涌而来的河水一样，让小金有点摸不着头脑，也因此而兴奋起来，原来原来，这里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呀，难怪鱼鱼们要游那~么远来到这里呢~

小鲤鱼兴奋的抖着背鳍，比游过群鸟聚集的湿地还要激动，简直就像现在就游过去看一看那些山那些草那些听着就很神奇的飞鸟走兽，前方飞飞忽的停下来。

“到了。”成年鲤鱼转身道。

渭河北岸一片滩涂，小余和老任商量后，决定先绕到附近农田间隙的小道里，再根据小鲤鱼和大鲵的行进路线慢慢跟上去。另一边的两人则只能越过黄河绕弯回转，南岸河口擦过秦岭，景区就在附近，道路还算畅通，文森特和杜行一拍即合停下来找地方吃饭。

河中潜水无人机逆流而上，代替他们前去追随突然偏离预期轨道的小家伙们。

“肉夹馍，鸭片汤，嗯，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吗？”文森特看着招牌问。

小店里只夫妻俩在忙碌，店里人倒是不少，老板娘闻言笑道：“酱笋和泡馍尝尝吗。”

“再来个炒饼，一只卤烧鸡，一份酱笋，泡馍就不要了，没时间掰，”杜行在一边说着，又朝对讲机那边问，“队长你们吃肉夹馍吗，给你们带两个。”

小余：“……”

小余啪一声拍在胳膊上，声音极响，蚊子没有，她睁大眼努力在黑暗中辨明方向，一边道：“两个够吃吗，怎么着也得来四个啊。”

配合着说话声音响起的，是一阵子被报菜名勾起的饥饿感。

老任“嗯”一声，道：“直走先开出去，碰到河了再说。”

文森特调侃道：“师兄你‘嗯’是什么意思啊，四个够吃还是不够吃啊。”

对面咔哒一声响，对讲机被关掉了，文森特挑了下眉，这是终于学会关无线电了啊……店内食客不少，两人找了个角落拼桌，旁边人好奇的看过来，眼中闪动的无非是这个外国人中文真好云云。

不多时，酱菜和斩好的卤鸡已经摆了上来，杜行在对面坐下，道：“绕这么大个弯，到渭河来了。”

“说不准，毕竟越冬场就在旁边，不过……” 文森特停下，也有种快要结束的感觉，毕竟到了下游，黄河就真的不远了。

杜行拿着筷子夹菜吃，一边道：“其实我觉得也差不多了，跑这么远，天也凉了，昨天还是明天寒露，再过小半月就该霜降了。”

文森特耸耸肩，将鸡脑袋夹到一边，道：“那谁知道。”

旁边拼桌的人看过来，搭话道：“你们俩是来玩的？”

杜行道：“算是吧，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一个小竹筐，肉夹馍上来了，刚出炉的烧饼包裹着切碎的卤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文森特“哎呀”一声，道：“香！”

周围人忍不住笑，老板从后厨探出个脑袋，道：“那当然，我们祖传秘方，好吃滴很！”

邻桌的人道：“潼关嘛，前面黄河，后面秦岭，三省交界，有古城有古渡，往西中条山，往东风陵渡，啃着肉夹馍再来碗，哎，鸭片汤……”

“嘹咋咧（美滴很）！”老板娘端来两碗鸭片汤放在桌上，身上扎着围裙，十分利落。

文森特彬彬有礼一笑，道：“那我可要尝尝了。”

杜行道：“四通八达，好地方。”

那人笑了下，朝杜行举了举杯，道：“那也是以前了。”

杜行举起自己的水杯碰了下，道：“要开车……怎么说。”

旁边又有人看过来，搭话道：“你是歪果仁吗，怎么中文说的那么好？”

文森特拿着肉夹馍，含糊道：“我学的可辛苦了……”

夜间的小店里，因为突然而来的科考队二人，莫名的多了一丝天涯之大，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意味。

水中。

小金和幼鱼们挨挨挤挤凑在一起，左边是伏在河口的容容，右边则是缠着他不肯放的小鲤鱼小鲫鱼小黄河鮈等等，面前一蓬菹草勉强挡住了来自成年鱼鱼们的无奈目光。

“那你们……”一只黄河鮈道。

小黄河鮈迅速抢答道：“我们要一起睡！”

成年鱼们相互看看，飞飞想了想，道：“那行吧，容容就麻烦你了。”

黑色大鲵晃了下尾尖，低鸣一声。

幼鱼们从尾尖到背鳍一个激灵，“哇”一声叫了出来，成年鱼们不放心的回头看着，一下一下被飞飞推着回去了，鲤十一晃着尾尖，也想游过去一起睡，被大哥胸鳍一摆扇回去了。

小金圆圆的眼睛看来看去，被一群幼鱼簇拥其中的记忆还远在黄河的那一边，而鱼鳞碰撞胸鳍摩擦的感觉，就像是在鄂陵湖一样，而且，真的有好多小鲤鱼哇！

“你们好好呀~”小金还有点害羞，朝他们吹了个泡泡。

幼鱼们小声说着什么，眼睛闪啊闪的看着这只金色的小鲤鱼，和他背后的大鲵。

一只幼鱼道：“你为什么是金色的呀~”

又一只幼鱼道：“你们真的是从鄂陵来的吗？”

又又一只幼鱼道：“你你你、你能让大鲵说句话吗~”

群鱼们纷纷点头，叫道：“大鲵大鲵~”

小金愣了下，小声道：“你们不怕容容吗？”

“怕呀~但是想看~”幼鱼们说着，背鳍控制不住的竖起，眼中却闪着好奇，就像河面上亮晶晶的星星一样。

小金歪歪脑袋，转身看向容容。

容容还像往常一样，尾尖微微晃着，虽然看起来沉默的像旁边长着青苔的石头，但是小金知道，他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生鱼莫近。

小鲤鱼想了想，忽的一摆尾巴游到容容身后，朝水草后的幼鱼们摆摆胸鳍，道：“过来呀，一起睡~”

幼鱼们有点犹豫，尾鳍摆动着，不敢动。河水一下又一下荡着，不知道是谁先游了一下，幼鱼们便纷纷凑过来，小心翼翼的摸摸容容的脊背，容容的爪子，容容的尾巴，小小声的在水里叫着。

小金看着，就好像自己受到欢迎了一样开心，道：“洛水真好呀容容~”

容容“嗯”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喉中响起。

幼鱼们“哇”了一声，叫道：“说话啦！”

小金浮在水里，看向天上那一轮开始慢慢长大的月亮，道：“黄河的洛水，渭河的洛水，真有意思啊。”

容容应了一声，点点小鲤鱼的肩鳞，道：“睡吧。”

迷迷糊糊间，小金快要睡着了，旁边幼鱼们还在兴奋的小声说话，说好厉害呀鄂陵，说金色的鳞片好看，说小金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们也要起一个，以及——“容容好好呀~别的大鲵都不让摸呢，凶凶哒！”

坠入梦境一瞬间，一个疑问轻飘飘浮了上来。

别的……大鲵？

执夷，白罴——熊喵真滴好多名字呀，还有说貔貅是大熊猫的，哈哈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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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第 27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