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陆嘉听完沈宴宁说的那句话后,本想回复,但是刚开口就听见拉窗帘的声音,周陆嘉望向对面的窗户,女生迅速拉上窗帘,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耳边传来什么声音,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看见她像是和谁说话一样,从窗边移到门口,又移了回来。
他对着手机叫了两声沈宴宁的名字,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沈宴宁坐在了床上。
沈宴宁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开始自言自语,好一阵子后,他挂断了电话。
沈宴宁像是很苦恼,又像是解开谜题般豁然开朗,这时想起床上放着的手机还和周陆嘉通话中,连忙扑倒在床上拿起手机,手机屏幕打开,早已是挂断的电话。
沈宴宁不禁开始想,周陆嘉到底听到了没有,还是早已经挂断?
-
这天,在和周应打电话说许筝荣病情的同时,正好说到了郑琥珀流产的事情。
估计已经没了有一段时间了,家里迟迟看不见肚子变大,最后郑琥珀说小孩不小心掉了。
这句话把周家整蒙了,认定是周远航没照顾好郑琥珀才导致了小孩没有出声。
一瞬间所有的责怪都落到了周远航身上,他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周老爷坐在太岁椅上不说话,只有眼睛一直看着周远航。
耳边时不时传来郑琥珀哭泣声,一阵一阵的,周老爷扶着拐杖在佣人的搀扶下离开。
这场闹剧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总感觉里面隐隐不对劲。过多的细节周应也没有和周陆嘉说,提起许筝荣的病情,她还是叹气。
许筝荣不让任何人进房间,从病房的监控能看见有些时间里她的精神还是正常的,但是正常没有持续很久,她又开始扔东西,不停地吼叫。
察觉到周陆嘉的情绪变化后,周应沉默一阵后,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她和周陆嘉保证,绝对会好好照顾许筝荣的。
周陆嘉低头,端起水喝了一口,眼神逐渐变得浑浊,他一直看着沙发边的落地灯:“谢谢小姨。”
周应却摇头:“我们一直是一家人的,是不是?”
“不说了,你现在学业重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功课做完就及时睡觉。”
*
高三。
姜末终究没有打破当时说的毕业再找谈景说话。
是在去办公室的路上。
现在的姜末将头发剪短,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走路都带风,带风把谈景撞到了,她没心思管撞到的人是谁,匆匆说了句抱歉就离开。
谈景望着她走进老师办公室。
这次姜末去办公室是因为老李头找她谈话,之前有一个模拟志愿中,她填写了A医大的志愿,老李头收上去挨个看了一遍,最终把姜末叫了进去。
按照她的成绩,去A医大是屈才了,老李头此番叫她的目的就是想要和姜末谈谈为什么要去医大,也想通过这次谈话让姜末把心思拉回来,好让她去一个更好的学校。
不一会姜末几出来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看到门口的谈景脸上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一些。
“干什么?”
“.......”
见谈景不说话,姜末想不说就不说,转身就走。
走了一两步,姜末被拉住,直接去到了楼顶。
直到站在楼顶,谈景才松开她,接着用有些看不懂姜末的表情看她。
“你到底干什么?”
姜末不耐烦,本来在里面老李头也是半天不说话,后面一顿输出,听得她耳朵都堵住了。
“你那次,真的去买资料书了吗?”
他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是一直想去问姜末,一想到两个人在冷战,他又不想去问,这样显得自己特别贴脸。
姜末抱胸看他。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但是谈景对她的性格爱好好像都不怎么知道,她却能记住谈景的,一些小爱好她都能记清个两两三三。
“我去买没买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当时和你说了你听了吗?”
死活不相信,不相信就不信呗,一天天见面甩什么脸色呢?
姜末不耐烦:“还有事情?”
谈景想,是他误会了。
“对不起,我道歉。”
惊讶于谈景的道歉,姜末更是惊讶他的低头,这么快就服输了,看上去和他不太搭。
“我当时看见你和谢文超在一起,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和他在一起了?”
谈景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姜末不说话,定定地看着谈景,片刻后问他;“你真的是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周末一起去逛街.”
姜末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我们一直一起回家过年,那是什么?你带你女朋友还是你老婆回家探亲吗?你是这么想的吗?”
谈景又沉默。
“谢文超和他前女友早都和好了,那天他只是出来和我说有一家书店里面卖关于医学类的书籍,我们一起去看了而已。”
说完,她加了一句:“别乱想了。”
两个人长达半个学期的冷战结束。
但是姜末没有像之前那样闹腾了,反倒是稳重了起来。
四个人也终于在繁忙的学业中挤出周六学校补习下吃了一顿饭。
——
沈宴宁这天回去得很晚,在校门口看见了周陆嘉。
“你还没走?”
“本来要走了,但是看见你,我就等一会。”
他这样说着。
沈宴宁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点异样,但显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叹什么气?”
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下就被听见了,沈宴宁没隐瞒,把今天的卷子掏出来给他看,上面有一个鲜红的叉号。
现在两个人不是同桌了,距离还隔了很远,自从那夜目睹了全过程,去打针之后,她突然成绩就下降了,但是也只是在掉下坡的路上踩住了急刹车,才没有从半路掉下去。
因为两个人隔了很大的距离,加上最近中午的饭都是统一发放的,两个人一天基本上说不了几句话。
课间也有很多人去问他题目,这让沈宴宁更不好意思了。
于是磨到下午放学想去找他的时候发现周陆嘉早已不见。坐在座位上把头快要挠烂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到明天老师在课堂上面讲。
从沈宴宁手里拿过试卷,他看了两眼,掏出笔记本给沈宴宁写起了步骤。
校门口的灯光很暗,沈宴宁打开手电筒,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绕到放在周陆嘉手心上放着的笔记本下帮他一起扶着。
周陆嘉感觉到了,手里的步骤还没停下。
他的字很漂亮,即使写得潦草,沈宴宁不觉得很乱,相反觉得周陆嘉这样的字体都能独创字体了。
“你就不来问问我?”
沈宴宁凑过去看步骤,嘴里说着:“你都是难题的常客了,我都挤不进去。”
“挤不进去?那就只能我现在给你开小灶了。”
看完步骤,她也懂了,打算回去把题目写一写。
“你怎么回去?”
“你难道不送我吗?”
沈宴宁笑着说,把试卷塞进书包里。
确实是在等她的。
周陆嘉勾唇,将书包放在沈宴宁手中,又像两年前一样。
“坐好了,晚上冷。”
他每次都会提醒。
半夜。
沈宴宁鼻腔里突然传出血腥味道,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匆忙赶到卫生间查看。看到镜子后,她头目眩晕,手一直扶着大理石桌台才没腿软。
镜子里的人嘴上脖子处全部都是鲜血,沈宴宁把头伸进面盆打开水龙头用手盛水往不停冒血的鼻子里面扑水。
接着开始半张脸的鲜血洗干净,再用干净的卫生纸塞住。
做完这一切后,她一头栽倒。
清醒后,沈宴宁晃了晃脑袋,那种头昏加上胸闷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脱掉身上的睡衣,她打开淋浴冲洗了一遍身体,接着把睡衣清洗干净。
回到房间后,她倒头就睡。
这两天很奇怪,总是流鼻血,起初沈宴宁以为是不是上火了,她穿的衣服就单薄了些,后来好像不是上火才导致流鼻血的。
原本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的,这几天就没有流鼻血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席静难得和沈宴宁两个人出去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她问沈宴宁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想考哪个学校,她说现在家庭环境好了,有能力供得起沈宴宁。
沈宴宁说出了席静想让她考的学校,成功让席静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后,这顿晚饭才吃得稍微有些滋味。
沈宴宁低着头吃菜,席静问什么沈宴宁答什么。
席静的脾气慢慢好起来了,也不再发疯,有几次还给沈宴宁买衣服,心情是别样的好。
“这两天,你爸要回来,你马上就十八岁了,抚养费在你高三毕业就不再打到卡上了。”
她下了几片肥牛,用筷子夹着在沸腾的锅里涮。
沈宴宁没说话,点了点头。
席静捞起那几片肥牛放在碟子里,也没有动筷,而是说:“可能会请你吃饭,你到时候去就行了。”
“好。”
席静看着坐在对面默不作声的女儿,开始用一种非常惋惜的声音说:“其实,妈妈这些年对你严厉,也就是想让你记得,咱们家之前是什么样子的,那次妈妈的话也是无心之举,只是想——”
“妈,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沈宴宁打断她的话,多久的事情又拿出来翻,好像就是翻来翻去不会厌烦一样。
她来来回回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让沈宴宁承认如果席昊没有离开的话,即使沈申出轨她都会视而不见,因为有席昊她可以一忍再忍,但是席昊已经出事了,自己又不是席静非要留下沈申的一种理由。
“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很多遍了,那天在医院,你自己也听到,是因为你的疲劳驾驶导致昊昊的离开,我无论说多少遍,重复多少遍,你依旧搬出你的一套说辞,你朝我……”
沈宴宁不往下说了,她声音很轻,这句话说出来像是和席静在讲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般,现在看来,她几乎没有和席静说过她在学校里面的事情,不是几乎没有,她从来都没有和席静说过。
她也想和学校里面的同学一样回家给家长说自己在学校的一天,她找不到一个人。
席静和昊昊在玩耍,沈申又工作回家晚,她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找谁去说。
这样她就变成了席静在别人口中“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沈宴宁用自己的一切行动给席静去说,自己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她有极强的分享欲,她是个念旧的人,她不沉默寡言。
这些席静都没有看到,她看到的是一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小孩。
席静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她质问沈宴宁,语气很不好,但是没有之前那样:“我怎么了?我朝你怎么了??”
她把筷子一摔,这声音只有周围两座的人听得到,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妈你现在,如果不看昊昊的照片,还能想起他的样子吗?”
席静的脸庞从咬牙切齿的恨变到眼睛中呈现出的茫然被沈宴宁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你愧对昊昊,你明明自己的记忆中很清楚,就是因为你的睡眠不足,执意要带着昊昊出去,最后的结果你看到了。”
就是那样,把她身上原本的错误强加到沈宴宁身上,即使强加到沈宴宁身上这又有什么用处?
还不是一样忘记了,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因此离开的孩子吗?
“你就是讨厌我,不管是什么,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你全部都扣在我身上。”
沈宴宁低声问:“我就那么不重要?”
说完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离开。
席静的眼神里,沈宴宁清楚地看出,如果不是时不时去看一次席昊的照片,她是真的忘记了席昊的长相。
一个人永远不可能被记住,但是忘记也正好是一刹那的时间。
用不着天时地利人和,也用不着一些重叠的记忆,这个人不重要了,就会消失。
生命中有很多灰尘,某一个人就像是角落处一粒很小的灰尘,并不会占据心里很大的空间,如果有一天,当有一阵风吹来。
那粒灰尘就会随着风被吹走,永远消失在生命当中。
席昊就是这样的,他小小的,眼睛弯弯的,很懂事,不哭不闹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想到在数年以后,他会被遗忘。
如果被提起,只会说这是一个可惜的儿子。
席静是用这种方法来留住席昊的,一个收拾好的房间,一张只有两个人的合影。
只是她忘记了,那个新房间里面,有很多的东西都是席昊生前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大房间,只喜欢和沈宴宁睡在一个被窝里,暖和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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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也就是沈申来的那天晚上。
沈宴宁打开门,看到的是领着抱着一个小男孩的刘若橙。
孙宏为了不打扰他们,今天晚上就在公司住着,尽管席静说没有任何的问题,孙宏还是觉得这样留下来不妥。
席静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刘若橙先是一愣,然后将目光投向刘若橙怀里的小男孩,下一刻,她泪流满面,走上前,颤抖地手举起来,却迟迟落不下。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沈宴宁只看到了她快步走上前,接着发出的哽咽声。
刘若橙离开之后,沈申后赶到。
他接到沈宴宁的电话,电话里面说席静把自己关到浴室中,过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动静。
沈宴宁说卫生间的钥匙放在面池的一个抽屉里,根本没有备用钥匙。
沈申赶来后,他用胳膊肘猛撞卫生间的门,接着看撞不开,往后倒退了几步,接着向前猛踹了一下卫生间的门,门上的玻璃掉下,两人才看到了里面的惨状。
席静靠在浴室门前,手垂下,镜子已经被敲碎,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片尖锐的玻璃,已经深入皮肉。
鲜血流了一地,沈宴宁看到后,脑子一片嗡嗡声,后退了一步撑住了门,她转过身把门打开,胸口发闷,她气都喘不上来。
沈申连忙跑过去扯下毛巾将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处简单包扎好,沈宴宁不去看地上的血,拨通了120,医院那边很快就到。
席静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是沈申在旁边,虚弱无力地在沈申耳边说道:“你想报复我是吗……我真该死啊……当初...就应该把那个贱婊子肚子里的.杂种搞掉……”
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逐渐消失。
沈宴宁沿着墙蹲下,她分明看到,刘若橙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清澈的眼眸中,是昊昊的影子,鼻子,嘴巴,和昊昊竟如出一辙。
这就是刘若橙的报复计划,很显然,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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