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号，这一天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早上沈宴宁起来，孙宏已经把早饭准备好，沈宴宁检查了考试的用具，包括准考证和身份证等。

她动作很快，一碗稀饭和小菜很快下肚，她先下了楼，在地下车库等孙宏。

孙宏也收拾完，他临走前走进卧室，发现席静已经收拾好，穿戴整齐，他不禁苦笑便开口：“想要一起去就走吧，宁宁会很高兴的。”

席静起来得比以往都要早，她是坐在梳妆台前很久，直到听到有门打开的声音，她才慢慢回过神，眼神略显空洞望着门口，看到沈宴宁的衣角一刹她又转回头。

听到孙宏这样说，她嘴硬道：“我今天出去逛街，你送她吧。”

孙宏从没见过她这样别扭，但是现在顾不上在这里笑她别扭，而是抬腕看了眼手表，就往外走，声音则留在房间中。

“要是想来的话，就来车库，马上就出发了。”

*

面对各种各样的考试沈宴宁从来都不紧张，她靠在椅背上小睡了一会，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醒来，低头看手机。

她以为是姜末给她发来的信息，点进去看时，却是一个人以短信的形式发给她的一句话：高考加油。

看向那串数字，她并不陌生，那串数字她曾经熟记于心，滚瓜烂熟。

这个人是沈申。

听到动静，沈宴宁关掉手机，正要张口，发现除了孙宏还有一个人。

席静坐在副驾上，看了眼后视镜，沈宴宁缩在一起闭着眼睛，她并没有说话，默默别过眼神。

孙宏开口：“宁宁，考试完就找咱们的车子，到时候就在车上吃饭睡一觉吧。”

沈宴宁点头。

其实孙宏和沈宴宁之前商量，说是要不然在附近订个酒店，中午去睡一觉也行，沈宴宁说不用，车上照样可以睡，沈宴宁一再坚持下，孙宏便没有去订了。

事后，他还是点开订酒店的软件，却看到附近的酒店早就被订光，根本没有可以住的地方，有的酒店还开了天价，还是有人去抢。

孙宏想着就算了吧，来回路程也不远，没有必要去订酒店。

——

今天路上有很多交警，也有免费接送学生的大巴车，各个考点都有“禁止鸣笛”和禁止“通过”的标识。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考点，顶着大太阳，考点门口全都是人，把目光警戒线拉开了一段距离。

孙宏深知不用给沈宴宁说“好好考试，不要分心”这些话，因为沈宴宁照样可以考出好成绩，但是他还是和沈宴宁说了。

手机又震动，她拿起看了一眼，是谈景，姜末以及……周陆嘉的信息，都是一样的加油祝福语。

眼看就要进去了，她把手机关机放进兜里，开始排队等待安检。

这中间就出现了很多意外。

比如忘记带准考证，或者是身份证，急急忙忙赶回家再来一趟，时间定然是不够的。

沈宴宁发现，她和舒晴在一个考场，自从高二分班之后，她们就没见过几次面。

舒晴瘦了很多，沈宴宁刚看见她的时候没有认出来，总是感觉这个人很眼熟，但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还是舒晴叫住她，沈宴宁才认出。

舒晴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个子高又瘦，气质也相当的好。

她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彼此。

*

广播响起，分发试卷，检查印刷，等待广播再次发出考试的指令。

一声令下，静寂的教室中发出翻试卷的声音和笔在试卷上“沙沙”的声音。

第一门考完，出了考场，舒晴刚从厕所回来，她一回来就和沈宴宁说起了八卦，她这个爱讲八卦的爱好还是没有变化。

“你知道于童晓吗？”

沈宴宁原本在脑袋放空的状态，舒晴就一通说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她皱皱眉，似乎这个名字她很厌恶似的。

舒晴呵呵笑了两声，从她的笑声中能听出她是很开心的，这个笑很开心又幸灾乐祸。

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沈宴宁的肩膀，乐得很，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了？”

舒晴笑完后说：“作弊被抓到了。”

没想到是这个，沈宴宁似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那条臭虫……

舒晴继续往下说。

说是她谎称说要去厕所上厕所，其中监考的一个女老师跟着她出去了。按道理来说，考试中途是不允许上厕所的，于童晓一直说她憋不住了，再憋就成病了，没办法只能让一个女老师跟着她去了厕所。

反正不知道中途是什么，但是结果就是那个女老师在于童晓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写了什么东西的小纸条，就算不是小抄，但也是小抄了。

通报之后，成绩就作废了。

和舒晴走出校门，看到一群人在看什么，围得水泄不通，保安也拉不开，叫来了这一片区域的警察都无济于事。

一个女人揪着穿着校服女生的头发，嘴里骂得难听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舒晴一眼就看出穿校服的就是于童晓，夏天这么热，顶着大太阳，身上黏糊糊的，而且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被殴打。

沈宴宁看了两眼，于童晓也看见沈宴宁了，她紧紧咬着牙，却一句话都没说。

这时，应该是她妈妈，揪着她的头发再次扇下巴掌。

沈宴宁转身离开去找车子，看好戏的舒晴拍手叫好，要抓着沈宴宁一起与国同庆，却发现沈宴宁已经不见了，抓到的一团空气。

*

回到车子上，一打开门，冷风袭来，沈宴宁的鬓角已经冒出了汗。

坐进来之后，孙宏把保温桶递给沈宴宁，说是随便做了几道菜，先让沈宴宁垫着，等下午考完回家再吃别的。

沈宴宁摇头，表示有饭吃就很好了。

打开饭盒，并不是孙宏说的随便做了几道菜让沈宴宁垫垫。

饭盒有三层，米饭是分开的。

看到饭菜后，她微微一愣。

第一层是卤好的两只鸡腿，第二层是莲菜炒肉丝，第三层是凉拌西兰花，这么说的话，就只有西兰花是随便做做的。

“吃完就在车里睡一会儿吧，我开了空调呢。”

他说车子后面有小毯子，害怕着凉盖上再睡。

沈宴宁发现，孙宏黑发中掺杂了白发，脸上也有了皱纹。

孙宏没事做拿起手机玩起了小游戏，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

“孙叔叔，谢谢你。”

孙宏关掉手机，屏幕上映出他的面容，摘下眼镜随手放在副驾的位置上，他揉了揉眼睛，转过身。

不知道是因为揉眼睛的力度大还是怎么，这个中年男人眼睛有些通红。

沈宴宁说完这句，低下头开始吃饭。

“宁宁能够接受我，叔叔就很高兴了，我是把宁宁当作亲生女儿的啊。”

孙宏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前一段婚姻并不幸福，老婆带着小孩跑了，他一个人还完债务开了家小小的公司，遇到了席静。

知道席静有一个小孩，他说没有关系，但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他是害怕那个小孩不接受自己。

见面时，他为了给沈宴宁留下好的印象，想给沈宴宁钱，拿出来之后他又后悔，好像这样小孩更不会喜欢自己吧，后面他对沈宴宁就像亲生孩子一般，虽然她从来都是以“叔叔”称呼自己，孙宏打心底地高兴，因为沈宴宁好像不讨厌自己。

直到今天，她对自己说了这句话，一把年纪的孙宏红了眼眶。

——

午觉过后，沈宴宁下车，正好碰到没在车内的孙宏，他手中拿着一瓶温水递给她，这时舒晴也过来了，她看到孙宏后自然而然叫了声“叔叔好”。

孙宏连忙应了声“你好你好”，接着又从车里拿了一瓶水给舒晴。

舒晴捧着水给孙宏道谢，接着扭头一脸羡慕对着沈宴宁说：“你爸爸真好啊，我爸爸就不会来送我。”

孙宏身体一顿，接着，沈宴宁对他说：“爸，我进考场了。”

就在今天，是这个中年男人最开心的一天。

*

考试很顺利，回去后，沈宴宁倒头就睡。

晚上，孙宏和席静说了白天的那件事，一把年纪了高兴得不像样。

席静难得笑了，她推了下孙宏，笑他：“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浓了。

第二天考完试，走出考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不管好不好，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已经越过。

再也没有做不完的卷子，没有写不完的套题，没有上不完课程。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就像是笼子中的鸟获得了重生，自由。

几个人在手机上汇报了这两天的情况，都是很好，除了谈景，过几天他就要去部队了，原本说着出来约一顿饭，谈景也来不了，姜末不想来，周陆嘉自从那天在群里说完后人就不见了，一直联系不上。

放松下来，就等着成绩了。

六月二十五号就可以查询成绩了，这两天都在看学校。

沈宴宁已经选好了，眠厦的一所学校里学习视觉传达设计专业，这几天手机上的浏览记录全都是这些。

她甚至自学了一部分的专业知识。

眼看着快要到了，她总感觉好像一阵阴霾逼近她，将她团团围住。

——

成绩出来那天，沈宴宁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起来的时候，手机里面都是信息，群聊的信息，几乎要把整个屏幕占满。

她打开手机查看信息，姜末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和一段语音，看完上面的字就知道姜末过了，参考去年A大的录取分数，她超过录取线整整三十分，今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姜末问她有没有查成绩。沈宴宁说没有，姜末让她赶紧查。

沈宴宁打开官网开始查询，现在人数不多也不拥挤，进去十分顺利，但是她没有立刻查询，而是在等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等了很久很久，同样的孙宏也在门口等了很久，最终沈宴宁打开门，孙宏在门口徘徊很久，门突然间打开，孙宏正好对上她的眼睛，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甚至是黯淡无光。

孙宏第一时间以为分数不理想，他正要开口，却看到沈宴宁嘴角的弧度——过了，有结果了。

“怎么样？”

“过了。”

她说，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开怀大笑，没有兴奋，脸上也没出现雀跃的表情。

对比眠厦去年的分数，她认为这次会很顺利，她终于……压在她身上十八年的重物终于被她掀翻，她逃出来了。

沈宴宁只是觉得如释重负，一片清静，再无其他。

原本认为，她看到成绩那一刻，会开心很久很久，会激动到晚上睡不着觉，会和姜末分享自己的喜悦，但是没有。

晚上，姜末再问她，沈宴宁说过了，姜末的反应和孙宏一样，不理解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为什么不开心？

沈宴宁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楼层，再也没有亮起灯。

——

第二天，孙宏收拾好行李，他有为期半个月的出差任务，本来是要在沈宴宁考试那一段时间出发的，他把行程推迟了好几天，今天才启程。

夜色茫茫，孙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地下车库，放好行李，坐上车，看了眼时间驱车离开，

七月上旬，沈宴宁那天早上起来得很早，她开始报志愿了。

孙宏和她说报什么都支持，只要沈宴宁愿意学，怎么样都行，

沈宴宁拉开窗帘，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始查询，眠厦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已经公布出来了，鼠标键在那串数字上画圈圈。

足够了。

扭头看向对面，还是一片黑色的房间，似乎一点人气都没有，是搬走了吧，如果住在这里的人都会这么想。

这么久都没有人了，肯定是搬走了，谁会天天看那块玻璃，透过那块玻璃看里面呢？

沈宴宁晚上翻来覆去，决定给周陆嘉发一条信息，那条信息发出去，肯定会石沉大海，这是沈宴宁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但是这真的是最坏的结果吗？

她不想，明明……

明明是你问我，学问学理，问我以后要去哪里，是你——

是你问我，要不要在考试后交往，都是你在问我。

我同意和你交往，你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一点线索都不留给我。

沈宴宁只能去问姜末，想问问她知道些什么，姜末却告诉自己：

“啊，你不知道吗？他爸要让他高中一毕业就去国外念大学——”

说着，她突然急刹车，一脸震惊：“他没有告诉你？”

沈宴宁听完慢慢摇头。

坐在饮品店里，姜末叹气，她想这些事情，周陆嘉是应该告诉沈宴宁的，她有权知情，告诉她一下就行了吧。

想起这些，姜末说：“我妈这几天回老宅去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也不告诉我。”

说完，姜末突然问她：“诶，我妈不在家，要不要今天晚上去我家住一晚上啊？”

沈宴宁想想，随即点头，说可以。

她说让姜末等一下她，她回去拿一套换洗的衣服。

下午，她就去了姜末家，还是和原先一样给席静说明了，就去了。

到了姜末家，和她之前去的样子一样，只不过养了几盆吊兰。

上了楼，进到姜末房间里，沈宴宁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她第一年送给姜末的那份生日礼物。

上面刷满了亮油，这样放上多久都不会失去光泽。

姜末得意地拍拍音乐盒：“看我把它保养得多好！就是因为是你送的！”

沈宴宁笑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姜末。

“对了，想看照片吗。”

“什么？”

这时，姜末已经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放在床上。

“当然是小时候的照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