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末选择了去A医大,在机场里,她依依不舍和沈宴宁告别,并让她一定要接自己的电话。
沈宴宁说好。
送走姜末之后,她原路返回。
沈宴宁要去买衣服,让孙宏顺便把她捎过去。
时间很短,沈宴宁在前面的几个店里转了几圈买了件衣服就离开了。
结账的时候,遇到了唐悦婷。
她拉着行李箱在她后面几个等待结账。
突然在这里遇到,唐悦婷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说她要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了,这次是把留在崇昔的东西带走。
沈宴宁点了点头,唐悦婷问沈宴宁考到哪里了,沈宴宁说挺远的,不在这边。
“很远吗?国外?”
唐悦婷嘀咕着:“国外也挺好的,你的成绩完全是可以的。”
沈宴宁等她说完,摇了摇头,唐悦婷“啊”了声,她是实在不知道还有哪里挺远的,反正国外就挺远的。
眠厦。
唐悦婷伸出指尖扫了扫额头的碎发,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眠厦是哪里啊……”
两人正在交谈时,一个男生走过来,手里提着几个袋子,看上去是刚买的衣服。
唐悦婷介绍道,说这是她未婚夫。
沈宴宁一愣,看了眼男生的脸,好像是姜末说的她那个职校的男朋友。
和男生短暂地打了招呼之后,时间好像有些赶了,她说先走了。
唐悦婷说好,临走前,她叫住沈宴宁和她说:“我虽然不知道眠厦是哪里,但是想想是一个适合发展的地方,祝你成功呀。”
——
把衣服拿回去,拆了标签扔进洗衣机,沈宴宁换了一身衣服就去学校了。
因为席静,她还没来得及去学校取毕业大合照和证书。
附近开了一辆直通学校的公交车,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到了。
学校现在是属于放假封闭的,她来之前给老李头发了一条信息,上次她没来取毕业证书和照片,老李头就帮她放到自己办公室里,说让沈宴宁有时间就来取一下。
正好前两天和老李头沟通之后,老李头说这一个礼拜都会在学校里,让沈宴宁随时来。
到了学校门口,给值班的保安说明情况并且给他看了学生证,这才把她放了进来。
学校的变化不大,只不过把操场翻新了一遍还有正在粉刷的墙壁。
沈宴宁一路往老李头的办公室走去,走廊很安静,窗户都在紧闭着,密不透风。
进到办公室后,沈宴宁发现老李头不在家,过了一小会,一个同办公室的老师打了一杯水进来,看到沈宴宁了然,就知道她是来取证书和大合照的。
她坐到座位上看了眼时间,说先让沈宴宁随便找个空位置坐下来,李老师去教务科取证书了,不只是你一个人没去取,还有一个人呢。
沈宴宁点头,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有几条姜末的信息没有回复。
【你到了吗?这么快?】
姜末回她:【哪有,要转机了,等着呢,你去取了吗?】
【已经到了,李老师人没在。】
候机厅的姜末从包里取出一包零食坐在椅子上吃,顺便腾出一只手回复她。
【要不是不让带领,我就帮你领了,老李头一天天这不让那不让的,我说我帮你一拿,他硬不让。】
沈宴宁发了一个捂脸笑的表情包发过去,听到走廊传出脚步声,她收起手机站起来,应该就是老李头来了。
老李头进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容,频频回头对着后面的人说话,同办公室的老师看到后也微微点头,眼里是颇有赞许的。
“咱们学校就你和那个女生最给学校长脸了,你前途不可估量啊,陆嘉。”
陆嘉?
沈宴宁正扭头看着墙上贴着的图片,听到老李头说了这一句。
她身影顿了下,转过身,她舒了一口气,办公室只走进了老李头一个人。
看到沈宴宁来了,他走到工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本子递给沈宴宁。那个老师说他去教务科取证书了,自己的就在这里,他是去拿谁的?
沈宴宁接过红本子,老李头显然没有想让她离开的意思。
“对了,毕业照片全在咱们楼上的那个教室里放着,里面有一些奖品,你们要拿就去拿吧。”
沈宴宁迟钝点头,心想“你们”是指谁。
思绪还没来得及平复,老李头便朝着门口喊道:“陆嘉,你就和这个同学一块去取吧。”
老李头看沈宴宁站在原地不动,催了一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宴宁拿着红本子的手紧了紧,瞄了瞄后门,发现那里已经被课桌堵住了,收回目光,沈宴宁朝老李头露出了一个很假的表情,捂着肚子说她肚子痛。
听女同学这样说,老李头犯了难,他现在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想了想,对沈宴宁说:“医务室老师都放假了,老师这里还有点事,要不让周陆嘉带你去医院看看?”
沈宴宁说不用了,她现在不疼了,跟老李头和同办公室的那个老师道别后从办公室离开,顺便带上了门。
合上门,对着门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转过身,却没看到他。
沈宴宁朝着周围看了看,确认人没在,这才轻手轻脚往楼梯处走,边走她边想,最好是周陆嘉先去取了,碰不到面就好了。
原本她想就不要大合照了,老李头都说了就剩他们两个人的,况且拍大合照还交钱了,东西拿走比较好,不拿岂不是浪费钱了。
走到楼梯口,她还不放心地四处看看,以防周陆嘉就在哪里。
确认没人了,这才放宽心。
沈宴宁上下楼梯喜欢去数楼梯。
走一节数一下,学校的楼梯她都很熟悉,一层楼梯有二十八节,她踩上楼梯一节一节往上走。
“一,二,三……十五……”
她心里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第十六层台阶,她停下脚步,抬起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细长的睫毛,淡淡的棕色瞳孔。
沈宴宁一只手扶在楼梯把手上,一只手拿着毕业证书。
她顿住。
不知道哪扇窗户打开,吹起她单薄的衣袖,额前的碎发,沈宴宁一瞬间慌了神,她慌忙低下头,像是逃跑般从他身边离开。
两三步跑到那间指定的教室里,沈宴宁也没顾得上数台阶一口气跑上楼。
跑到教室里她在讲台上看到了放在一起的塑封着的大合照,没去看讲桌里放着的奖品,她拿着大合照刚从讲台上走下来。
一个身影就把门口堵住。
周陆嘉走进来,没急着去拿大合照,而是轻声问她了这样一句话:“你介意我关门吗?”
沈宴宁哪管得上周陆嘉说的这句话,到这个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僵持没多久,周陆嘉的手伸到身后,“啪嗒”一声,沈宴宁后退一步。
他把门锁住了。
“你……”
周陆嘉看着自己,没说话,就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
沈宴宁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她的眼神一直看着别处,一动不动。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这个角度看来,阳光一点都不会刺眼,而是被周陆嘉挡了个干干净净。
“七月二十号下午五点,我就走了。”
他说,偏过头,下一句话又不说了。
直到沈宴宁看到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流下,就是一瞬的事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周陆嘉已经从讲台上拿了大合照,迅速打开门离开。
留下沈宴宁在教室里。
——
回到家,沈宴宁正想着要把大合照放到哪里时,找了半天视线落在姜末送她的那本书上,把大合照放在凳子上,她伸手去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
翻书的时候感觉里面夹了什么东西,沈宴宁迅速把书翻动着,下一刻一张照片从书里掉出来,掉落在地上。
沈宴宁看了一眼,把手里的书合上,弯腰把那张照片捡起来。
照片就是那天姜末给她看的,周陆嘉初中毕业拍的照片,而姜末用送书的理由给了她这张照片。
她拿起照片,看了很久。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的黑色领带照得发光,还有那双淡棕色的瞳孔。
沈宴宁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从床上拿起那本书,把照片放在原位,然后将书又放回到书架上面。
*
晚上,她去了趟医院,一过去席静就在抽血,一名护士帮她压着血管,另一名护士正准备管子。
孙宏看到沈宴宁来了,他说一会得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让沈宴宁晚上在医院照顾一下席静,办完事情他就回来。
交代完事情,孙宏就离开了。
等抽完血,席静累得在床上躺着睡着了,沈宴宁给她倒了杯水,坐在一旁翻看医疗器械使用书。
过了两个钟头,席静醒过来了,她喝了桌子上放的快要凉透的水,沈宴宁看完了完全看不懂的说明书,头歪着睡着了。
席静拉上窗帘,保持着一个姿势估计又睡了。
沈宴宁过了一会醒来,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席静靠在床头看手机。
“你要吃什么?”
这几天她就只能吃清淡的食物,其他是不允许吃的。
沈宴宁从桌子上拿着手机下了楼,席静也不回答她,而是靠在床头看手机。
回来时候,她把买的白饼和粥放在桌子上,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又把饭放在桌子上。
“稀饭和白饼,问店家要了点榨菜,医生说不能吃重口的,咸菜能缓解。”
席静眼睛都没从手机里移开一下,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问她是去哪里买的。
“楼下的杨师傅饼店。”
沈宴宁如实告诉她。
席静听后这才关掉手机,示意沈宴宁帮她把床再摇高一点。
根据她的指示,沈宴宁蹲下找到床尾的把手,席静说高一点她就摇高一点,席静说低一点;沈宴宁就低一点;席静说可以了,她才固定好小桌板,把枕头垫到她背后。
一夜过去,东方泛起鱼肚白,孙宏才回来,他提着一份早餐,说让沈宴宁吃完回家睡觉,席静早上规定不让吃饭,到一定时间,会有护士来提醒她喝药。
——
拖着疲惫的身体,沈宴宁回去就扑到床上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七八点了。
打开手机是姜末的几条陆陆续续的信息。
先是她给沈宴宁说转机了,说落地了,说找到亲戚借住的房子了,又说那边有什么好吃的,隔了一段时间她问沈宴宁是不是失踪了,为什么不回信息。
沈宴宁看完她的一条条信息才告诉她,说刚回家,睡了很久才起床。
姜末回复很快,传来了几张照片,像是一条小吃街一样。
她说有时间给沈宴宁寄点那边的特产。
A医大在庆岭西镇,但不是庆岭那边的,只是叫这个名字,离庆岭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每隔几天她都会去医院交替孙宏来照顾席静。
席静住院这期间,花销也不少,孙宏总是说他这里还有很多的存款,这方面不需要担心。
毕竟孙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平白无故花那么多钱,沈宴宁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把钱都还给孙宏。
眼看开学的日子近在咫尺,沈宴宁每天回去之后就在网上看眠厦那边的环境,物价这些。
昨天她去咨询了这几天的机票,价格忽涨忽降的,今天价格高,明天价格又降下来了,这中间差的也不是很多,能省下一个燃油钱。
沈宴宁和孙宏说话聊天的时候总会说起眠厦,孙宏并没有什么异样,还给了沈宴宁一些钱,说是以后的生活费,先让沈宴宁用着。
加上之前攒的钱和孙宏给的这些,算上机票学费钱,她如果在那边打工省省钱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她面临的是,怎么从崇昔出来,在不被席静发现的情况下。
沈宴宁想着想着眼睛开始发困,靠在椅背上沉沉睡着。
她被孙宏摇起来,是在床上,头上还盖着湿毛巾,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你怎么回来了?”
孙宏闻声赶来,看到沈宴宁醒来了他从口出叹出一口气,解释道:“回来给你妈妈拿一些换洗衣服,给你买了些水果,去你房间的时候发现你额头滚烫滚烫的。”
孙宏担忧地问她:“最近压力很大吗?”
沈宴宁摇头,表示自己应该是在外面吹多风了,快开学了,她不想感冒。
志愿已经收到,是眠厦的,报到时间没几天了现在她需要得到孙宏支持,她得不到席静的半点支持,对方甚至自己要留下来。
“爸,我过两天就要去眠厦了,妈那边就请你转告她,我会在那边好好学习的。”
孙宏当然没意见,但是很快想到席静和他说的。
其实和他说完的当晚,孙宏和席静说想让沈宴宁去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顺便交点朋友,总是待在父母身边不是个好办法,
席静边哭边用席昊的事情,试图想用这个让孙宏回心转意。
“不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吗?”
孙宏还是问她,觉得母女两个人应该多交谈交谈。
沈宴宁将头上的湿毛巾拿下来,在手里叠成方块递给孙宏,当他接到时,只听见沈宴宁的声音冷静,那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爸,我再不离开就没有以后了。”
——
沈宴宁买了去眠厦的机票,孙宏替她保密,等她到了眠厦再告诉席静这个事情。
她拉着行李箱的脚步轻快,这个时候是沈宴宁头一次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自由,绽放,无羁。
收拾了衣服和必需品,孙宏送她去的机场。
沈宴宁刚刚取了机票,孙宏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的语气很快,快到沈宴宁就在最后一句听到了“自杀”两个字。
她拿着机票,看着安检处,就剩下半个小时了,一切就绪的话,她就可以永远永远地离开,为什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出了问题。
到底是因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明明是一个只有她和孙宏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孙宏。
“爸,妈……”
“宁宁,回来吧,妈妈现在情况很不好。”
他挂断了电话。
机票就从她的指间滑落。
无助,难过,恐惧,更多的是没有一条能让她后退的路,被堵住了。
沈宴宁突然蹲下,肠胃处发出刺痛,很痛,她根本直不起腰,像是一道冰冷的针头扎进她的腰间,在不停地搅和。
她思绪凌乱,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无力地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沈宴宁拖着行李回去,和孙宏在急救室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了傍晚,“急救室”的灯才灭掉,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幸好发现及时,但凡再晚一点就没有办法了。”
沈宴宁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那几个字。
“幸好发现及时”。
又,又是这样。
沈宴宁无力趴在腿上,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席静是打算用她的身体,不惜一切手段让她永远离开不了,这就是她的承诺,这些都在一一兑现。
沈宴宁和孙宏守在她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席静睁开眼睛,示意孙宏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孙宏拉着沈宴宁的箱子走出去,只留下两个人。
沈宴宁双眼无神,席静的那一双眼睛却兴奋得不行,闪着光,即使她戴着氧气面罩,兴奋使她呼吸急促,胸腔起伏跌宕。
她朝沈宴宁招手,摘下面罩,枯柴般的手拉住沈宴宁,笑得如此慈祥,如此温柔。
又说出了那句。
“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沈宴宁大惊,甩开她的手,踉跄后退两步,脸上不可置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脖子处暴起的青筋,她筋疲力尽。
“你怎么能这样?”
“你……还是一个母亲吗?”
席静对这些话充耳不闻,慢悠悠地说着:“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去庆岭吧。”
沈宴宁疑惑地歪着脑袋,猛地扑上前,拉住席静的手,低语:“妈…妈,我不去眠厦了,我以后都不会去眠厦了…我保证。”
她抬起头,席静笑起来,先是低声地笑,再到像恶魔低语,最后她放声大笑,满意地摸着沈宴宁的头发。
血淋淋的手腕处。
刺入沈宴宁眼里,
她永远都逃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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