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8

七月下旬,三伏天过去,虽然空气中还有闷热的气息,也很潮湿,身上就会起些没有分布的小包。

沈宴宁小腿后面长了好多,这几天连手上都起了。

一开始以为是蚊虫叮咬,沈宴宁没当一回事,涂了点风油精就去睡觉了,结果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的小包竟然都破开了,里面的脓水都印到床单上面。

沈宴宁掀开被子,把枕头和放在床上的东西都拿下来放在一旁,扯开床单拿到卫生间清洗。

肥皂的泡沫溅到她小腿面上,往下流着,沈宴宁只感觉到浑身上下蜇得很,搓了两下,她抱着盆子往阳台上的洗衣机走去。

调好时间,往里面倒了些消毒洗衣液,关上洗衣机的门。

也不去别的地方,沈宴宁搬了个小凳子端直坐在洗衣机前面,双手托腮盯着启动的洗衣机。

这些天,她总是喜欢坐在洗衣机面前,衣服洗两个小时,就能坐两个小时,只是有时候沈宴宁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继续坐着。

或许能静下心。

自从她没去眠厦报道,也没离开过崇昔,席静也不闹腾了。

孙宏劝过她,但是席静是油米不进,一点都不停,她拿着手机看的次数多了起来,有事没事就捧着个手机看,让睡觉也不睡。

姜末这些天给她打电话,问报道的事情,沈宴宁沉默了许久,骗她说已经到了,正在周边转着,幸好姜末没让她发照片来看看,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照片给她发。

姜末说她在那挺好的,那边空气很好,有很多她没有吃过的东西,说过两天让沈宴宁给她地址,说是要寄些那边的好吃的给沈宴宁。

沈宴宁没给她地址,她哪里有眠厦那边的地址。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去,上面显示着的是姜末的信息,点开看,她发了一句:【周陆嘉七月二十号就走了。】

沈宴宁垂眸,看完信息之后没回复,关掉手机继续托腮看着滚动的洗衣机,“哗哗哗”的声音好像能让她安静下来。

这两天饭吃得也不多,一天就医院和家里两头走,回家她没事可做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起来之后喝一杯水,坐电梯上了楼顶。

阳光正好,很多人都在这里晒被子,杀杀菌,等太阳落下再收被子。

孙宏今天回来说,等月底就去庆岭,那边的房子也找到了,以后就不一定会回崇昔了,让沈宴宁收拾收拾行李。

他那晚和沈宴宁说“对不起”,沈宴宁却摇头,她回孙宏,说一切都不重要了,以后也不可能了,沈宴宁对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从楼顶下去之后,她想起姜末的那条信息,周陆嘉也说过,他二十号就走了,今天是十八号,就剩两天了。

沈宴宁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当作没有这条信息。

下楼买菜的时候,她偶然间看到出售房屋的信息,看完之后发现是周陆嘉住的那一套,价格低得离谱,里面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

她看完,提着菜过马路,对面有一辆自行车从她旁边骑过,沈宴宁突然停在原地,扭过头去看已经远走的自行车。

她好像看到了在高一的时候,路标修理没有公交车,周陆嘉送她回家,她坐在后座,抱着周陆嘉的书包,那时她会小心翼翼把鼻子凑近书包,只是一瞬她又快速离开。

眼看绿灯要变成红灯了,她加快了脚步。

过了马路,她又抬头去看刚才的自行车行驶过的地方,与曾经重合在了一起,她目光移到一旁,正好与一个人对上。

沈宴宁提着菜,好像今天很不顺,袋子突然断了。小葱,大蒜和几根胡萝卜从破掉的袋子里“咕噜咕噜”滚出来,掉了一地。

她显然没想到,被她提了一路的袋子会在这个时候断掉。

真……

沈宴宁低眸看着一地的菜,想起席静经常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脏话。

真他妈的倒霉。

沈宴宁迅速蹲下,将地上的菜胡乱拢在一起,她频频回头去看,有一辆公交车正在拐弯,她站起的时候,沈宴宁借着公交车的遮挡快速跑走。

一路上她一点气都没有喘,直到坐上电梯,她摁下楼层这才蹲下稍微喘了口气。

开了门走进厨房,手臂酸痛,她把怀里的蔬菜放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冲洗,这些菜都是刚进货来的,大蒜也是从土地里拔出来的。

泥土把暂崭新的衣服蹭脏,她伸手拍了拍,继续低头洗菜。

晚上孙宏不回家,她就炒了两盘菜,一盘凉拌胡萝卜丝,一盘酸辣土豆丝,蒸了自己的一口米饭。

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吃完饭洗碗,洗完碗去洗澡。

沈宴宁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长了,她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带进卫生间。

她也不想去理发店剪头发,自己一刀下去的头发虽然不说是没有理发店那样规整,总体来说也不是手残的狗啃。

碍于一会碎发可能会掉进衣服里面,她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衬站在镜子面前,举起剪刀在头发上比画了几下,确定是要剪到这个程度,沿着一条直线剪下。

一把头发剪掉,沈宴宁看着镜子里的人,耳下的短发,参差不齐的,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扔掉头发,她却没有放下剪刀,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沈宴宁举起剪刀,眼里无神,剪刀就在脸颊上和脖子处晃来晃去。

最终停在脖子处,冰凉的触感让她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地,沈宴宁觉得这个好像是解脱的最好理由。

不小心,不小心划到的,不小心。

沈宴宁看到脖子处已经被划出了一道很小的伤口,渗出血,她恍惚了一下,扔掉了剪刀。

“嘭”的一声,剪刀撞击在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宴宁回过神,看着镜子。

顿时,她皱着眉头抽了两张纸巾摁压在伤口处,七其实只是一道很小的伤口,就和破伤风没有两样。

却很疼,比她被绊倒在路上,膝盖被尖锐的石头划破还痛几倍不止。

只是,刚才到底想做什么,想干什么。

解脱。

沈宴宁茫然,真的要解脱吗?

只是这样真的很不甘心。

——

不是很大的伤口,蘸着碘伏消毒,贴上了防水创可贴。

洗完澡,她发现腿上的那些小包好像消肿了,但是留下了一些不深不浅的痕迹。

洗完澡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窗口打开了一点,也好通通气,她脑袋放空,想起了在路边看到周陆嘉。

他不是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边。

或许是东西没有拿走吧。

沈宴宁这样想着,昏沉沉睡着了,冷了她拉过叠在沙发上的薄毯子盖在身上,呼吸均匀,头上的束发帽都没取下来。

不管了,先睡一会儿吧,她想着。

醒过来之后,家里已经一片黑暗,打开一盏小灯,沈宴宁望着墙上挂着的钟表,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

醒来之后,她把剩下的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了,就着凉米饭吃完。

后来,姜末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那件事,记得要去。

沈宴宁来来回回删字,又想发出去的时候迟迟发送不过去。

姜末看着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一直显示,她也知道沈宴宁在删删减减,她并不是想要提起这些话,但是总归想要沈宴宁做出一些判断。

她叹了口气,打字。

【别删删减减的啦,我想说的是你去不去都取决于你自己,跟着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就去做,我不会强迫你的。】

沈宴宁打字删除,删除打字,正要发送时,姜末的那条信息就跳出来了。

她顿住,删除掉那串字,回了她一个表情包。

二十号的下午五点,就在机场的安检处,他就在那里。

沈宴宁盯着盘子里蔫掉的土豆丝,将它拌进米饭里,吃完洗碗。

——

她的充电器坏掉了,导致手机无法开机,沈宴宁三点出门,抓了一把零钱坐着出租车往机场方向行驶。

到的时候是四点半,沈宴宁犹豫了。

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拿了零钱就往出走,现在到了她却犹豫不决,不是犹豫不决,是害怕。

她真的很怕再发生别的事情了,就在不久前,她也拉着行李箱在这里,想象着以后的生活,洋洋得意之时却被一棍子打回现实。

她总是在虚镜里打转,找不清方向。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她才走进去。

四点半的机场还是有很多赶飞机的人,沈宴宁走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站定,她在心里这样说,就在这吧。

太阳慢慢沉下,她眼睛被橙黄色的暖阳晃到,手掌挡住视线,扭回头。

接着,就和推着行李箱的周陆嘉撞了个正着。

他是很简单的打扮,浅蓝色的牛仔上衣,推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手里攥着机票和身份证。

候机厅外是一片空地,他戴着一副眼镜,上次见他戴眼镜还是在他给高二的同学讲题的时候,第一次是在烟花会上。

沈宴宁不禁想,到底是周陆嘉,为什么能这么好看。

他们同一时间怔住。

周陆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推着行李箱往前面走了两步,沈宴宁退了两步,靠在了广告牌上。

周陆嘉脚步一顿,没说话,但是不解。

一个多月,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算上前天的那个根本算不上的见面,也才是第三面。

“我来送送你,就走。”

她声音坚硬,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哦,她忘了,自己手机早就关机了。

“我挺忙的。”

好像两个人一点都不熟,说出这句话时,就像是两个只是点头之交的人突然在一起说话,一个并不想在一个不熟的人面前浪费时间般。

“沈宴宁。”

他叫她的名字,沈宴宁“嗯”了声,没有抬头。

周陆嘉握紧手里的机票:“我说我如果在眠厦等你,你会——”

话被打断,沈宴宁说:“电话里可能没说清楚,我不去眠厦了。抱歉。”

当初那个说要永远离开崇昔,到眠厦过一辈子的人,此时轻描淡写说着自己不去眠厦了,也不会再去了。

“你总是这样。”

沈宴宁僵着身体,木讷抬起头。

沈宴宁这次终于看到,清楚地看到那天在教室里,那个东西。

是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他红着眼眶,摘掉眼镜握在手里,骨节分明的手,沈宴宁清楚记得,这双手在拿长笛的时候很好看。

这双眼睛她也看了无数次。

沈宴宁总是这样的,不守信用。

是个骗子。

欠了多少东西,欠了多少她自己都快数不清了。

沈宴宁明白,以后这种承诺她不能说了,不作数了。

“就当作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吗?”

她询问,但是语气却是命令,她命令周陆嘉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包括自己。

周陆嘉睫毛微颤,他说:“我讨厌谎言,更讨厌你。”

“你的脖子,记得上药。”

接着,他退后几步,拉着行李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他看到沈宴宁来的时候,机票都打算退掉了,因为她来了,到那一刻,周陆嘉认为那天说的“就到这里”是随口说说的。

但是他们确实就是到这里了。

就像是同学之间的告别,以后再也不见了。

沈宴宁走到出口处,阳光只剩下余晖,她慢吞吞往出走,回头去看,她又想蹲下来假装系鞋带,看他在哪里。

却看到他拉着行李,站到中间的一处空地上。

沈宴宁迅速站起,大步朝着外面走。

脚刚踏出去,她转回身,周陆嘉还是站在那里。

她叫:“周陆嘉。”

低着的头抬起,余晖照在他身后,很灿烂,和第一次在小卖部那天一样。

原来已经三年了。

看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周陆嘉推着行李转过身,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袖子被人拉住,他后退了一步。

沈宴宁抓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在他嘴边印了一个浅浅的吻,一触即离。

周陆嘉正要反手拉住她,沈宴宁却跑得飞快,一直后退到门口,对着呆滞的周陆嘉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说:“周陆嘉,后会无期。”

这时,从门口涌入一群人,像是旅游团一样,密密麻麻挡住了中间的去路。

周陆嘉只能看到她扬起的手,她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人山人海之中。

等这群人走后,原本站在门口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周陆嘉终于明白,原来先离开的人,连影子都看不见。

到底还是没有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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