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岁偶尔也会想,在她那样惨淡到痛苦的人生里,如果有个这样的闻远出现,大概也不至于连死了都还要不甘心到……阴魂不散。
她想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死!要那些人生不如死在再痛苦死去。
可是神明没给她机会。
系统很心疼胡岁,可它只是个系统,具备人的情感已经是系统限制之上的权限了。
被发现,会被回炉重造。
胡岁没看开,还是想要岁岁的躯壳,尽管有预感,倘若岁岁本尊彻底消失,大概她连同着这个身躯都要死亡。
毕竟,偶尔……闻远望向占据岁岁躯壳的自己,眼底阴暗涌动着残忍。
胡岁看岁岁仰头看向闻远时分外柔软的目光。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刻在骨子里的偏爱倒是一点都没有因为失忆而淡退半分。
那个季虞,眼前这个闻远,还有那个柳央,岁岁只在闻远面前柔软的笑,甚至于到了一种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生气的地步。
岁岁看着闻远明显低沉下去的表情,眼眸极亮地笑:“不给理由,又要我照做,就算你是闻远,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嗓音又轻又软。
闻远忽然记起滚烫在记忆里,落在她锁骨上的一个亲吻。
其实,如果是闻远发脾气,岁岁就会先哄一哄,哄的好就好,哄不好她也不太在意。
岁岁很忙,忙着学习,忙着看太阳、看花草,看周围一切之前无法正眼看的所有美好。
她先前过得惨,生活不好的人,一双眼睛底色都是灰暗,瞧什么都难看。如今好似敞亮了一些。
反正闻远过会儿就会和自己和解,顶掉自己同桌的座位,坐在她身边。
不敢怒不敢言的同桌只好走开。
只是劝好了自己不要生气的闻远一屁股坐下,椅脚碰撞地面发出很响的声音,然后鼓着腮看着岁岁,眼神不爽快,一副委屈巴巴还在等哄的姿态,欲语还休。
——我都那么主动了,你跟我讲一句话不难吧?
闻远这么想。
不是故意的欲语还休。
闻远脾气差,说出口的话不是怼人就是骂人,痛痛快快得不像个女孩子。
偏偏岁岁是她想要用心对待的十分柔软的少女。
女孩子这样柔软,需要用很轻很温柔的语调去交流。
可即使如此,岁岁也很少让她如愿。
这是个心冷如冰的坏人,上辈子死在阁楼破窗透进的最后一抹光亮下,那么点柔软心肠被磨磋得一滴不剩。
岁岁也不搭理,等到闻远自己先开口。她缓了缓,艰涩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要和别人出去玩、不要接别人的情书、不要这样温柔的拒绝、不要好像总留一点希望给别人的样子……
女孩子也不可以。
岁岁弯唇笑:“嗯。”
不走心,闻远看得出来,继续说:“他们不会放弃的。”
岁岁莞尔,无所谓似的:“哦。”
记得有次真的气狠了,气得自己怎么样都没办法劝好自己,而岁岁又只是冷淡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和旁侧的同桌聊天写题。
她们交谈甚欢。
闻远可以看见岁岁侧头看她同桌时,笑成一道弧的眼。
——她需要我了就坐过来。
坐到闻远最角落的位置上。
——不需要我了就走开,回到她热热闹闹的人群里。
——很多人喜欢她。
闻远可气极了。她这次没坐过去,也不看岁岁,从玻璃窗框下支着的小镜子倒影中偷偷觑着毫无波澜的岁岁。
窗外是湛蓝如洗的天和丝缕分明的云。岁岁 偶尔坐在她身边,都会忍不住仰起头看看这方天色。
那是与她死的时候如出一辙的天。
象征着自由和解脱。
她们吵不了架。
岁岁很温柔,总是闻远单方面生气。她又急躁又容易生气,偏偏遇上岁岁像遇上一团棉花,好不容易收敛脾气,却总是很无力。
那天照旧跟着岁岁回家,走过还未亮气的路灯,路过窄巷,被靠着墙壁忽然转身含笑低眼望她的岁岁抓了个正着。
闻远手脚一下不知道往哪里放,整张写满戾气和画着大写的“爷很不爽”的脸一下子纠结无措,无措到连耳尖都有一点发红。
她支吾站在原地,想要原地躲开,又没地方躲,又迫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态,硬生生站着了,直愣愣怼上目光。
岁岁挺想笑:“这么生气,还跟着我啊?”
生气是生气,保护是保护。
闻远虽然气,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挺能分清轻重缓急的稳重的人。
闻远撇头不想理岁岁。
岁岁倒不介意,继续向前走。身后脚步声一会儿重重地踏,像在泄愤,一会儿又很正常。
跟着她的人真的一句话也没说。
闻远其实想跟岁岁讲点话,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毕竟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好像岁岁不哄就不要讲话的人是她。
只是……
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了。
闻远准备找一个台阶自己下了,反正下了台阶就会被岁岁扶着。
归根结底,也算是自己的错。
占有欲强、容易吃醋、脾气不好……好像都是闻远自己的性格上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会变笨。
闻远笨到找全了说法,将喜欢的岁岁的冷心冷肺推脱的那么干净。
岁岁在窄巷转角处顿了脚步,侧耳听见不远的脚步声未停,心底不知道起了怎么样的想法,朝墙内侧靠,漫不经心地看着身旁的人路过自己。
找不到岁岁的闻远慌了一瞬,呼吸都急促,回头看的时候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心跳一顿——真的停跳一个拍子。
闻远黑漆漆的目光停驻在她笑眼之上,心脏噗通噗通。
闻远想捂心脏。
——她总在笑。
——真奇怪。
夏季校服单薄,闻远骨架大,领口不低,大咧咧开着也没事,扣子总是不扣,等着偶尔好兴致发现了的岁岁给她扣。
岁岁朝她走近,一步一步又缓又轻快,好像踩着特殊的节拍,闻远却步步后退,直到靠墙。
“所以,这么霸道啊闻远,和别人说说笑笑都不可以?”
岁岁笑意更甚,嗓音又轻又软。
那天岁岁发现了闻远校服下的三颗纽扣未扣,反而低低拽了拽她的衣领,出于不知道怎么样的心态踮脚在她那截凸起的锁骨上落下一个亲吻。
闻远肌肤白皙,又瘦,锁骨很分明,靠近时有很浅淡的馨香,岁岁鼻尖抵着闻远肌肤,后知后觉开始有些难为情。
闻远愣住。
记忆滚烫暧昧,混在夜风里,吹的闻远脑子混乱一片,嗡嗡嗡的好像有星星乱转,耳边只有心跳狂乱。
她的……是她的心跳失控。
亲吻之后,手勾在她脖颈上,伏在她肩上的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要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发展的女孩子心很沉静。
岁岁稍纠结错愕,脸色有一点红,眼眸垂敛,将意外尽数掩盖。
与她而言,情感又不太重要。
可能太混乱,闻远不记得那天很多事情,不记得当时日落几分,不记得空气里荡漾的花香,也不记得有没有人匆匆路过她们。
只记得那枚亲吻,像烙印在锁骨上,又烫又深,一路烧进心底去。
***
闻远被亲吻的地方有些发烫,她偏头躲开岁岁坦诚炽热的目光。
她总容易想些不正经的。
错开目光之后,闻远缓了缓:“……她不是好人。”
这理由太笼统。
岁岁便不太客气回她:“你也不是好人。”
胡岁心里一惊。
闻远只是低着眼,才又将全部目光都还给岁岁。
岁岁继续:“好人不会半夜出现在我家门外,不会三番五次和我偶遇。闻远……”她顿了顿,“你到底想什么?”
这话不是能直白问出口的。
可是岁岁问了,她在闻远面前,心底总有点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肆无忌惮。
闻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不太单纯。
最初,想要快点拜摆脱岁岁这个大麻烦,这个大麻烦害她莫名其妙成了保护者,从此自由都没了。
后来,想要岁岁乖乖的,不和对她心思不干净的男生女生来往,想她只对自己笑,想的有点疯。
然后,想要她爱她。不需要比得上十成十,但至少六分及格的爱意要给自己。
到如今……
闻远已经说不清了。
她扯了扯岁岁的袖子,把人扯得向自己走近了好几步。
岁岁随她掼。
郝媛媛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一度觉得她们要拥抱,然而位置合适,距离却没有那么近。
闻远在有意克制,她们之间隔着一步之遥。她没回答岁岁,反倒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问出口的问题,岁岁过了当时脱口而出的点,忽然并不期待回答。
无论闻远回答什么,岁岁好像都会很棘手。
于是她也配合闻远,跳开了问题,想了想,可是想了半天,发现最期待的愿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那是高中时候的心愿——要考个好大学。
如今毕业那么久,再谈当年的愿望怎么想都不合适。
岁岁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真话。
只是闻远手心紧了又松,轻声道:“再想想。”
岁岁不会知道。
——“我对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这句话至今仍然震得她颅骨发疼,一想便觉得悲伤,止都止不住的难过。
她可以强行让岁岁活下去,却不想她只是活着。
我好喜欢回忆啊,甜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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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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