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主人,正是赵王世子刘驰骞。
刘驰骞的个头比刘之衍稍矮些,他长得剑眉星目,一双眼睛大而圆,因着年岁不大,满脸的稚气,颇讨人喜欢。
他快步来到刘之衍面前。
无名侍卫见自家主人出面,急忙呼道:“世子,我有眼无珠……”
刘驰骞扫他一眼,哼了声:“太子殿下你也敢触怒,这么大的罪,我也无法替你承担,自己去领罚吧!
“无妨,”刘之衍出声阻止,“是误会,不必苛责。”
无名侍卫听了,马上跳起来,伏在地上,磕头称谢不止。
刘驰骞堆笑道:“太子哥哥,怎么这么好兴致,有空出宫玩了。”
“嗯。”刘之衍淡淡应道。
刘驰骞知道这个哥哥,素日少言寡语,他不劳烦哥哥开尊口,自顾自抱怨道:“哎,要不是七皇叔说,让我跟着才子们多多学习,像这种什么诗会……无聊至极的地方,我才不来!”
“我最怕这帮老学究,整天之乎者也,吟诗作对,听得我不知所谓!到时候,我肯定困得打瞌睡,要是被七皇叔抓住了,又要骂我一顿!昨天我还犯愁,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人在。”刘驰骞眉开眼笑,“谁知道今天刚出门,碰见几个熟人,接着又遇到你。这下可好,和你们说说话,我也不至于听他们装腔作势的酸腐话了!”
刘之衍并未同他聊这个,他的视线,扫过刘驰骞身后富丽堂皇的马车华盖,摇头道:“招摇过市,御下不严。”
直接点出刘驰骞的两条罪名。
“那有什么关系!”刘驰骞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太子殿下发话,他耐心解释道,“还不是我娘安排的,要是我自己出来,我就骑我那刚得的赤兔马,不比坐马车爽快!”
两人边说边走,刘驰骞忽地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你猜我出来的时候,遇到的是谁?”
刘之衍不语。
刘驰骞自己回答道:“是谢家大小姐!她的马车堵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不好走。要不然,我也不会叫人开道。她在后面!”
刘之衍回头一看,应子清注意到,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黑瞳,在听到“谢家大小姐”几个字后,淡了几分。
“这里人多,她堂堂大小姐,不方便出来,我去跟她说一声。”刘驰骞说着,又转过来对刘之衍笑,“不对啊,还是太子哥哥你去吧,你们两个鸳鸯好不容易碰见,哪轮得着我传话!”
“……又怎么了,太子哥哥,你别走啊!”刘驰骞追着刘之衍,“你未婚妻不要啦?我可是宝贝着,替你呵护过来的。”
眼看刘驰骞跟着刘之衍跑了,谢家人急了,远远叫住他:“世子爷,您要去哪?”
话里话外,还指望他帮忙带路。
刘驰骞站住,路上说好了他们一起过来,想到谢家大小姐还在马车里,他只得回去。
一会儿的功夫,刘之衍带着人越走越远,顷刻间消失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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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子清进去前,抬头看眼牌匾。
修竹编结而成的大门,苍劲大字,题着“松云”二字,古朴雅致。
据说,这是安景王的一处近郊宅院。
因着环境优美,有山有水,安景王因地制宜精心修缮,时不时拿出来办些聚会。
刚一进门,便碰见一座高耸的假山,遍体浓黑,据说是从极寒之地运来的,土质极为肥沃,难养灵芝种在上面也能活。
小道附近栽种着矮松,白鹭领着几只小白鹭,漫步其中,自有一番深山老林僻静的感觉。
深潭里的荷叶枯了一半,无人收拾,像是刻意留着。
此情此景,颇有“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意境。①
应子清边走边欣赏,没曾想,额头撞上一个人的肩膀。
“?”应子清捂着脑袋问,“你干嘛,怎么不走了。”
刘之衍看着她。
应子清觉得他眼神太奇怪,回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
“怎么?”应子清反应过来,“哦,你是不是想等你的未婚妻?”
“……”刘之衍顿了下,“没有,不是,我没想等她,我与谢氏没有婚约。”
这位谢家大小姐,应子清听说过。
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就有谢氏。
谢氏不论声望,还是实力,与窦皇后家的窦氏不相上下。
其余两家,家中无年纪合适的闺秀,而窦家已经出了位皇后。人们于是猜测,太子妃的人选,必定出自谢家。
皇家与谢氏,都没有否认这一说法,但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不过,旁人也清楚,谢氏有意促成这门婚事。
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谢家大小姐谢凝荷多次由家人带着,以陪伴太后皇后之名进宫侍奉。
刘之衍肯定与谢凝荷见过面,说过话。
至于关系好不好,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看这样子,应子清估摸着是不好的:“哦……是你没看上她,还是她没看上你?”
刘之衍脸色一黑,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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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布置在竹林之间。
飞鸟鸣啭,落叶萧萧,簌簌抖落的竹叶,积了一层。
流水潺潺,席间人来人往的热闹。
远离人群的角落,檐下,一袭白衣的男子,跪坐蒲团,焚香抚琴。
那人摘了一截枯枝,簪在发髻上,长长的白色发带垂地,微风徐徐,衣袂轻舞。
他微垂着双眼,信手弹琴,似是沉浸在音乐之中。
弦声低,悠远绵长。
四周围了不少人,静静聆听。
他们眼露赞叹,轻抚手掌,似是对白衣男子的琴技,极为推崇。
刘之衍朝那个地方看过去,只听了几个音节,他便移开视线,不再关注。
“怎么?弹的不好?”应子清可没忘记,这一位对音乐的喜爱和关注,堪比顶级的鉴赏大师。
“哗众取宠。”刘之衍蹙眉,冷冷点评,“炫耀技巧,心思不纯,靡靡之音。”
“……”应子清无语。
她听了几耳朵,明明还好嘛,跟广播里播的音乐也差不多,音律规整,没出大错。
幸好没让那人听到太子的点评,否则那人必定大受打击。
要知道,这番言论可是出自当朝太子!
刘之衍耳朵挑剔,附近又闹哄哄的,一路走来,他皱紧的眉头没舒展过。
一行人往庭院的深处,想寻个僻静之地。
绕过弯弯曲曲的小溪流,有一道少女的声音,从墙的另一面传出。
“你站住。”少女问,“那天我托人给你送的兔子灯笼,你喜欢吗?”
无人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尽管没看到少女,应子清可以从那娇俏的声音,想象出对方的不甘心,“难道你不喜欢?你的生肖属兔,所以我特意挑的兔子灯笼,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找到的。”
“你费尽心思?”少年终于出声,嗤了声,“不过是叫下人去买罢了。”
“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能随便出门吗?”少女生气道,“可就算让下人去买,也是我从一堆花灯笼里挑出来的,你就不能谢谢我?”
“知道了。”少年语气满是不耐烦,掷下话头,便想离开。
“什么知道了,你太敷衍人了!你等等!你还没说喜不喜欢呢?”
“别拉拉扯扯,”少年声音冷了几度,“谢娘,你这样叫人看见了,我堂兄又该如何自处?”
“太子哥哥?我跟他又没什么。”谢凝荷再度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壁角,刘之衍掉头想走。
恰逢里面的少年,也往外跑。
两人刚刚好打了照面。
少年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彬彬有礼道:“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不等太子反应,那少年忽而慌手慌脚地告退,似是想转回去,阻止谢凝荷出来,“太子哥哥,我还有事,先退下了。”
要是让太子看到,他和谢凝荷两个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嗯。”刘之衍淡淡点头,放他离开。
谢凝荷提着裙裾,说着话从转角出来了:“你跑什么?你以为你躲得过今天,还躲得过明天吗?”
“你!”少年脸色忽地一白,“你怎么出来了!”
见到刘之衍,谢凝荷愣了下,不过她很快镇定:“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谢凝荷不慌不忙,微微屈膝,对着刘之衍,礼仪周到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哦。”刘之衍微微颔首。
少年左右看看,眉头一凝,沉声解释:“我与谢凝荷,碰巧在这里遇见,只说了几句话,没有别的事。”
谢凝荷却不依:“刘弘煦,你什么意思!”
“你别闹。”刘弘煦冷声。
谢凝荷将裙裾一丢,她戴的环佩多且繁复,走路叮叮当当:“你不想让之衍哥知道,我偏要说。前段时间,我给弘煦,送了只花灯。”
刘弘煦忙着解释:“不单我有,想必人人都有的。”
“谁说的,”谢凝荷理直气壮,“我只给你送了,之衍哥就没有。”
刘之衍:“……”
三两句话的功夫,在场的人都她弄得下不来台。
到底是少年,刘弘煦玉面微微发红:“回去我就扔了!”
“你敢!”谢凝荷指着他,“你敢丢一个,我就给你送一车!”
应子清在一旁看戏,看得十分欢喜。
先是盛元公主看上状元,当朝求婚,强嫁给他;后有陈郡谢家大小姐看上安景王的世子刘弘煦,强送小兔子花灯。
这个大晋朝,有意思极了。
诗句摘自《苏幕遮??怀旧》 范仲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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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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