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众人大吃一惊,最先是谢麟怒火中烧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骂道:“放你个臭屁!父母在不分家!要分家你自己滚出去!”

谢麟身材魁梧,远看似座小山,四兄弟里只他满脸络腮胡,发起怒来甚是恐怖。

谢槐无意识身体缩了缩。

镇国公呵斥道:“让他说!”

孙辈里谢牧庭最年长,其下便是二房长子谢彤,他如今二十二岁,去年刚成亲,再往下除了几位年长的小姐已经出阁,其他都未成家。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十分惊慌。

谢槐嘴唇嗫嚅道:“咱们国公府地方不大,再过两年,我几个儿子都要娶妻生子,地方已经不够住,左右要搬出去,不如干脆趁着老四在家,把家分了。”

老夫人冷笑道:“我白生养了你这个儿子,你比老三老四还不如!”

谢槐抿了抿嘴道:“大哥有爵位可以继承,老三老四有军功在身,三品兵部侍郎,领一州之军,全部都有大好的前程,我在兵部领一份闲差,自然没有他们有出息。”他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可是母亲,我也是当父亲的人,自打去年起,府里闹出了多少事端,父亲丢了三块虎符,牧庭长街殴打永昌侯,大哥又出了那档子丑事,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们不害怕,可是我害怕啊,我们二房素来规矩,几个孩子都有出息,凭什么因大房战战兢兢过日子!”

老夫人咬牙切齿道:“亏你自小习武,身上没有半点锐气,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窝囊废!”

谢坤挠了挠脸,把头低了下去。

赵北辰静静喝着茶,半点不为所动。

谢巍讪讪道:“牧庭这么做,也是因为永昌侯言语失当在先,二哥就别怪他了,他已经知道错了。至于大哥......大哥如今不是也好好的?”

谢槐道:“永昌侯若言语失当冒犯了太后,牧庭大可以写奏折参上一本,而不是将事情闹大,逼太后取消婚约,牧庭所求为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不是傻子,我们也不是傻子!还有大哥的事情,什么叫好好的?他是痛快了,既娶了如花美眷,又嫁儿嫁女,那我们呢?我们的孩子又该如何?便是已经嫁出去的孩子也多少受他牵连!少不得要看婆家脸色!”

谢坤埋下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晨丰冷声道:“二叔如今说得痛快,当年谢彤酒后闹事,火烧粮草,是大哥哥替他扛下所有,还因此被圣上革职,你如今害怕被他连累,当年怎么不站出来承认?”

谢彤羞愧地涨红了脸。

谢槐死死拧着眉道:“他被革职全因他擅自发兵,犯了为将者最大的忌讳!”

谢晨丰怒吼道:“他是为了救人!”

谢麟呵斥道:“丰儿!没大没小!”

镇国公拍桌子道:“都别吵了!”

谢牧庭面色淡然坐在椅子里,眼神波澜不惊。赵北辰看了他一眼,悄悄握住他的手。

“一家人本该携手与共,齐渡难关,而非相互推卸责任,争一个高低对错。”镇国公缓缓道,“老大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不对,此事无可辩驳。可那三块虎符并非全然为了牧庭娶妻,也是我们谢家向圣上表忠心的方式,至于永昌侯府之事,老二,好名声不是忍出来的。”

谢麟沉声道:“只是父亲,二哥所言不无道理,咱们谢家有今日荣耀,都是祖辈用血肉拼出来的,府里的孩子们全都循规蹈矩,牧庭从儿时起便刚愎自用,行事张扬,全然不顾及家人,长此以往,难保不出事端。”

老夫人红了眼眶,哽咽道:“牧庭若不顾及家人,缘何被你们逼得远去绀槐州五年,国公爷为牧庭奔走时,你们有几人真心帮过忙!还不如护国公府家的几位堂兄弟有担当!当年你们想逼走他!今日还想再来一次!槐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势利眼的儿子!”

“我势利眼?”谢槐嗤嗤笑道,“母亲可还记得,我也是您的孩子,谢牧庭!谢牧庭!合着满堂孩子只有他是您的孙子!”

“这话旁人能说,偏你也有脸说!当年圣上裁夺未决时,彤儿火烧粮草一事,张冠李戴到牧庭身上,牧庭就此被革职,你敢摸着良心说,此事与你无关!”老夫人眼泪倏地流了下来,“我咬碎了牙龈把这桩事情咽到肚子里,你如今跑来颠倒黑白,这家分的好!是该分!趁我们还有口气,先分了干净!也免得等我们断了气,在黄泉底下也不得安宁!还有谁要分家!今日一并站出来!”儿媳妇们忙上前劝慰老夫人,孙儿们皆不敢出声,面容愁苦不安。

屋子里没有人出声,谢槐看向谢麟,愤愤道:“你平日里也有诸多不满,这会儿当什么缩头乌龟!”

谢麟中气十足道:“吵归吵,闹归闹,父母在不分家,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而此时,谢巍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父亲,我要分家。”

镇国公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他喝了口茶,缓了半晌问道:“你为何要分家?”

谢巍稳了稳心神道:“孩儿如今常驻稻香州,一整年回不来一次家,与夫人也是聚少离多,分家是早晚的事情,既然二哥提了,若只他分家出去,免不得要被外人揣度咱们谢家内宅不和,或以为二哥犯了什么错误被赶出家门,索性趁这次,一并分了。”

谢麟冷笑道:“话说得好听!理全被你给占了!吵吵嚷嚷要分家,还想得个好名声!”

镇国公叹道:“聚散离合终有时,分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咱们镇国公府枝繁叶茂,终有这一日。”

老夫人垂泪涟涟。

镇国公道:“把管家和账房都叫来,北辰,如今你当家,把账簿拿来,即刻盘点家生,今夜就分。”

曾大夫人迟疑道:“父亲,是不是太仓促了。”

“老四在家待不了几日,你身子不好,就在旁坐着吧,北辰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再提醒他。”镇国公负着手走至人群中,环顾一圈后,笑道,“不必心情郁结,家可分心不能离,往后日子还长,仍需要你们兄弟间相互帮衬。”

镇国公笑着拍了拍谢槐的脑袋:“抬起头来,你既然提了出来,就别畏畏缩缩,孩子们都看着呢。”

谢槐屈膝跪下,朝镇国公磕了个头:“谢父亲。”

镇国公坐回椅子里,听账房汇报,国公府除了现住着的宅子,在西郊还有一座荒废许久的大宅,地方宽敞但位置偏远,城南另有一座三进的小宅子,大小田庄四十二个,铺面五十四间,流水银子三十七万两,库房里另有闲置的家具器具、绫罗绸缎、首饰药材不计其数。

镇国公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来,盘算之后道:“长房继承镇国公府,西郊的宅子留给二房,城南的小三进留给三房,至于老四,单独从公账里领十万两,待日后去稻香州另置宅子也好,留作他用也罢,尽随你,只是老四在皇城里无居所,分家后若回皇城,仍住镇国公府现在的小院。坤儿,你可同意?”

谢坤神情蔫蔫地点头:“都随父亲安排。”

尤二夫人张了张嘴,见谢槐不出声,便暂且作罢。

“府里还有二十三个孩子未成婚,按人头各领一万两,用作今后办喜事,长房得十六万两,二房五万两,三房二万两,余下银两,还有田庄铺面,包括公库的物件,等分成四份,四房各领一份。”镇国公看向几个儿子,问道,“如此可有意见?”

屋子里老老少少几十人,却没有半点声响,李四夫人缓声开了口:“父亲,儿媳有一个不情之请。”

镇国公颔首:“你说。”

李四夫人站起身,浅笑盈盈道:“分家之后有诸多事情要打理,夫君过几日就要动身回稻香州,只得儿媳来打理后续事宜,公库里的东西说少也不少,不知可否暂且存放在国公府里,留作日后打算。”

镇国公道:“这都是小事,你与大房商量着来吧。其他人还有疑义吗?”

尤二夫人在谢槐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被谢槐恶瞪了一眼,尤二夫人咬了咬牙,站起身道:“父亲,这么分不公平!西郊那宅子又破又旧,修缮起来要废不少银两,看似我们得了个大宅子,其实还不如三房四房,夫君虽不是长房,可好歹也是嫡子,比不上大哥也就算了,凭什么还不如两个庶出的弟弟!”

镇国公淡然道:“你既觉得吃亏,那就和三房四房换换,你是想要南城那座宅子,还是想要十万两白银?”

尤二夫人语塞,噎了半晌道:“那还是选西郊那座宅子吧。”

谢麟板着脸道:“南城的宅子也给你,老子住家里,哪儿也不去!”

谢晨丰与谢夕丰大声应承道:“对!我们哪里都不去!”

镇国公不耐道:“就这么定了,明日开始就慢慢腾地方,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姑娘们眼泪汪汪,无一人挪动步子。

谢槐领着二房的孩子们给国公夫妇磕了头,随后先行离去。

谢麟骂骂咧咧跟了上去,国公爷不理会他,犹坐在原位喝茶。

待众人散尽,镇国公才剧烈咳嗽起来,木门被轻轻推开,谢牧庭缓步走来,轻抚镇国公后背,温煦如风的内力携来一股暖流,流淌在那风烛残年的身体中。

镇国公身体逐渐平缓,他长长吁了口气,透过幽暗的烛火望向谢牧庭轮廓分明的五官。

他已逐渐老去,不再气吞山河,百步穿杨,昔日强劲有力的身躯也已形如枯槁,仿佛随时会化作腐骨,长埋于九尺黄土之下。

人生霭霭,终有一别。可他如何能走得安心,阴暗处的魑魅魍魉正在静待时机,只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些蛰伏已久的鬼魅将会齐聚扑来,将谢家生吞活剥,啃噬得一干二净。

“这世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镇国公笑了笑,闲话家常般说道,“从前之人,谁人不是棱角分明,或又毁誉参半,如今都重名声,端着假清高,骨子里却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你为人正派,反而最是吃亏。”

谢牧庭坐在一旁苦笑。

“赵长生有备而来,断不会只是为了往你父亲头上冠一顶污名。”镇国公忍耐住喉头瘙痒,缓缓道,“牧庭,这个家往后都要靠你与......”他涨红了脖子,瞳孔突出,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祖父!”谢牧庭双眸震颤,扶住镇国公无力坠落的身躯。

从分家到镇国公病重不起,仅仅只用了一日中秋。

太医来把完脉,如实告知谢牧庭,国公爷已经重病许多年,强忍着扛到了今日,许是撑不到年底了。

国公府上下乱成一团,谢槐跪在镇国公床头嚎啕大哭,他后悔至极,直言不会再闹分家。

镇国公睡了两日才醒来,像往常一般故作精神,坐在床头看着谢槐笑。

他知道次子心里有气,何止是次子,其他两个儿子又岂会没有抱怨。

可世事无常,家族越是壮大,他便越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苦衷。

这家分了也罢,从此各奔前程,谁也无需被谁拖累,往后如何,便各看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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