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无的清香泛在空中，树上两鸟叽叽喳喳叫了三四声。

恍惚间，花素明又回到了花家小院，院里有道单薄的身影倚在亭子里，冲她招手。

娘也喜欢养花。

“吱呀”一声，百里越来到一间房屋前，推开门，将花素明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过身，回答她的问题：“当我还没学会说话时，有人把我从魔宫带了出来，然后来到了离魔域很近的来去宗。”

百里越在讲述他这段经历时，神情十分平静，对于他来自魔域这件事，他丝毫没有遮掩。

花素明笑了笑，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你知道你是魔尊的孩子啊。”

百里越不以为意：“我一直都知道。”

花素明见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点没为他这个身份困扰。

她也有个不堪的身份——妓子的孩子。

不过在修仙界，百里越这层身份可比她严重多了。

“你不自卑吗？”她好奇问道。

百里越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眼底如常，和那些故意来嘲讽他的其他宗门弟子不同。

她的眼睛像一面湖水，很干净。更准备来说，像光下的湖水，水光潋滟，很漂亮。

在她那双明媚的双眼中，他捕捉不到半点讥讽他的意思。

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看太久了，他别过头，喉头滚动，回答道：“我剑修得那么厉害，我为什么要自卑。”

花素明瞧着他清晰的下颌线。

她想，这人还怪自信的。

花素明也问过自己是否因为娘的身份自卑，其实她不会因为这自卑。

她理解娘。

娘不过是想活着，她靠着自己的身体活着，又有什么错。

花素明不厌恶娘的身份，反而心疼娘。

她厌恶的是，宗门有些人知道她娘当过妓子后，总来问她，一夜多少钱。

这群人真的很烦，很恶心。

但花素明没有百里越有底气，她做不到给别人下马威，她只能躲着走。

在她思忖的时候，百里越已经进去了。

他走到木窗前，将其推开。

几缕光束照了进来，房间明亮不少。

百里越看向她，问道：“这间房可行吗？”

花素明眼睛逛了一圈，比她在宗门住得好多了，有书案，书架，平常家具都有，特别是，还有一张大床！

她冲着窗边的百里越满意点头：“谢魔……谢谢你，百里越。”

不该再叫魔尊了，面前的少年郎没有一点阴暗的气质，他本来就是站在光里的。

百里越腼腆，跟着笑了笑，他走到一旁的衣橱旁：“你满意就好，我给你铺上被褥，你晚上便可在这歇下了。”

深木橱柜上贴了一张符，他将其撕下，那张符纸随即化为齑粉，消散不见。

花素明来到他身边，问：“刚刚那是什么？”

百里越打开橱柜门，他解释：“用来保持柜里物品干净的。”

眼前不拘小节的少年，心思倒挺细的。

他抱出被褥，花素明上前想帮忙。

百里越躲开，他说：“不用，你站这就行。”

有时候，花素明又能从这个正道少年郎身上看到几分魔尊百里越的影子，比如刚刚，百里越用他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她站着就行。

每次百里越打架之前，他都会对她说一句，站远点。

花素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魔尊百里越来了，她倚着窗，注视着独自忙活的百里越。

百里越是背对着她的。

白色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花素明眼色沉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腰上，通身的白，腰身被黑色腰带勾勒得窄瘦。

那一抹黑色，就像他手背上的青筋。

在原本少年气的观感上，添加了一分成熟……或者说是，性感？

花素明脑中闪过百里越泡冰池时的画面，精瘦有劲的身子，以及那道丑陋的伤疤。

那道疤，莫名也性感起来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修士，敏锐的百里越早就发觉身后那束目光，黏着他的腰。

百里越不知道花素明在看什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她的目光在他身上。

他似乎听到自己沉闷而又急促的心跳声，声声入耳，扰乱了他的思绪。

百里越笨拙地铺上被褥，清隽的脸上烫了几分。

他不敢转头看回去。

十九岁的百里越，身边都是比他长了几百岁的师兄师姐，他们看他时，眼里带着爱怜。

宗外的其他姑娘，他很少接触，一般到他身前的，都是知道他来自魔域，特意来瞧稀奇或是讥讽的。

碰上同龄人的花素明，看他的眼里没有长者对小辈的爱怜，也没有其他人明显的抵触。

他有些迷茫了。

但又不抗拒与她的接触。

他只知道，花素明不会害他。

百里越脑子一片混乱，他回过神时，床榻已经被他整理好了。

背后的视线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

回眸看时，见花素明正盯着窗外看。

窗外有一盆花，长得好，鲜艳的花冒过了窗沿，映进百里越眼里。

这里的花都是带他回来的女人种的，被施了法，不容易死。那时百里越还没有记事，这些都是靠师兄师姐讲给他听的。

那个年轻的女人自称是魔后的贴身丫鬟，她听从魔后的命令，抱着才一岁多的百里越逃出了魔域。

她身后有不少魔修追杀。

千钧一发之际，丫鬟碰上了带着弟子回宗的来去宗宗主。

丫鬟满身的伤，怀里抱着个哭闹的小娃娃。

宗主看着可怜，救下了两人，将其带回来去宗。

此后，丫鬟和百里越便在来去宗住下了。

在百里越刚学会走路时，丫鬟留下百里越，独自回魔域了。

师兄师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回去，正如她从未说过，她为什么要出来。

百里越对丫鬟没有记忆，他也从没想过回魔域。

他是被师父养大的，他想一直留在来去宗，做一个鼎鼎有名的剑修，把宗门发扬光大。

-

花素明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这是百里越看着眼前如画的场景，自然流露出的想法。

她明明一身素色衣裙，身旁绚烂的红花却在她面前失了光彩。

最朴素的光，也是光。

他想，世人都会被光所吸引。

百里越靠近过去，他也走进了这幅画中，来到她的身边。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他说，“去理想域的事，我会向大师兄提的。”

花素明仍倚着窗看她的花，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百里越垂下眸子，道了别离去了。

他眼底如夜色翻涌。

为什么，她又不看他了？

花就那么好看？

他在关上院外门的刹那，又向那个窗口望了一眼，那里一抹绿影飘过，人已经不在了。

完全关上了院门后，他才不舍地收回了眼。

-

花素明给自己捏了一颗去尘水珠，干干净净躺上了百里越为她整理的床榻。

她不是一名优秀的修士，自是没察觉百里越的种种变化。

看到花，她不免想起娘。

现在躺在榻上，她在想三日后的事。

御剑飞行时，百里越和她谈起了理想域的事，他说他师父生病了，大师兄说理想域有他师父需要的灵药。

关于师父的事，百里越知道的并不多，这些都是宗门大师兄在料理。

花素明作为一个外人，不可能靠近百里越生着病的师父。

她只有一条路，跟着去理想域。她需要知道百里越经历了什么。既然幻境从去理想域之前开始，那在理想域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思绪逐渐模糊起来……

花素明稳稳睡去了。

-

“我就知道是二夫人使的坏！”稚嫩的童音异常愤怒。

百里越一把抓住小花素明的手腕，他转动黑眸看向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去哪？”

她的手腕细得非常，百里越泄了力，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她脆弱的腕骨。

花素明眼里冒着火：“我要带翠玉去跟二夫人对峙！”

先前百里越控制着翠玉，让她把所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花素明本来猜是二夫人指使的桃儿，她没证据，全是靠自己的猜测。

当她听到翠玉一字一句说，桃儿就是听二夫人才下的毒，她还是震惊了。

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气死了，气死了！

翠玉说，桃儿只是被打了十大板，收了二夫人的钱，回乡下去了。

更气了。

翠玉只知道这些，说完她闭了嘴，没再出声。

花素明气得泪在眼眶里打转，抓着翠玉的衣摆，一定要带她去找二夫人。

“不行。”蹲在她身旁的百里越和翠玉一个样，冷心冷面的。

“为什么不行？”花素明委屈，好不容易有个治二夫人的法子了，面前的人却拦着不让她去。

百里越松开她的腕，试着放柔了声，他问：“你和她对峙，然后呢？”

“然后二夫人就能受到爹的惩罚了，还能让她拿出解药。”她用衣袖擦了一把泪，说得有理有据。

“他们凭什么听你的话，又凭什么听一个丫鬟的话？”

一个丫头片子带着一个死气沉沉的丫鬟，想去定一个夫人的罪，那二夫人只会说这两人疯了。

百里越起身，他盯着翠玉，开口道：“照顾好她们。”

翠玉幽幽应着：“是。”

见百里越要走，花素明忙抓住他的衣摆。

他走了，谁还能救她的阿娘？

“别丢下我们。”她祈求道。

百里越看向身下的花素明，白嫩的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

他晃了神，想起之前一心求死时的花素明。

从小就爱哭。

他难得耐心解释：“我去找桃儿，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