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素明再次站上百里越的剑。

伴随着剑身缓缓升起的，还有一段声音。

“咕噜——”

百里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疑惑：“什么声音？”

“……我的肚子。”花素明说。

刚刚百里越水袋洒了，一股清甜的奶味钻进花素明的鼻尖，她进洞时就瞧见猫喝得畅快。

那时她的肚子就有所反应了，她馋了。

花素明不喜欢吃辟谷丹，她喜欢人间的食物。

辟谷丹吃起来是没味的，不冷不热，吃下去没有尝到任何滋味。

花素明享受吃的过程，酸甜苦辣，那些菜肴是有情绪的，同她的味蕾交流，她喜欢这个过程，这是她少有的能感到幸福的过程。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辟谷丹比普通的饭菜贵一些。

剑前行，搭着花素明肩的百里越思虑没多久，提议道：“正好我也饿了，我带你去吃我师父养的鱼。”

行驶片刻，他们穿过后山，来到一片静谧的湖水边。

花素明不是没来过这，她的世界里，这儿的湖水是混浊的，无鱼无虾，在弟子游玩榜上，根本排不上号。

连她也不愿到那去。

而眼前湖面，水光潋滟，映着四周的绿，天上的蓝。湖水深，树影重。

花素明一时无法确认，这片湖是否就是自己所认识的。

为什么千百年过去，模样竟变化如此之大？

湖水清澈见底，游鱼摆尾从她眼前划过，百里越使出一点灵力将其抓获。

他在湖边空地生了火，把鱼插进木棍里，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不是你师父养的鱼吗？你不怕他罚你？”

花素明一个眨眼间，火上又多了一条，她想起了百里越先前的话，有所顾虑。

胆子真大。

百里越无所畏惧，他认真地给鱼翻面。

他说：“师父养鱼可不就是吃的？我们辛苦修行，吃他几条鱼，是我们应得的。”

百里越什么时候也会胡说八道了。

千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片湖水，也可以改变一个人，花素明看着眼前的百里越。

他的模样除了比记忆里的人稚气了些，多了分少年气，其他没怎么变，但他的性子，完全和她记忆里是不一样的。

她认识的百里越是淡漠，成熟的。

“为什么总是这么看着我？”百里越烤鱼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很怪，是一种打量，一种审视……

一种透过他，看别人的眼神。

偷看被发现了。

花素明讪讪收回眼，她盯着鱼，坦白了自己的心思：“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不是百里越。”

或者说，不是她认识的百里越。

当然，花素明也没了解百里越多少，在他面前时，她甚至不敢像现在这般打量。

在这个百里越面前，她感受不到冰冷和阴森，也没那么怕他了。

百里越眉头挑了一下，他不解：“我不是百里越，还能是谁？”

一个念头闪过，他问道：“以后的我，对你很苛刻？”

火上的鱼慢慢烤出香味，花素明咽了咽口水。

听到他的问话，默默点头。

是啊，可以说非常苛刻。

不仅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一手刀，第二次见面就掐她脖子，然后把她拐回了魔宫，还不给她饭吃……

好多好多……

但这会花素明脑子里却显出别的画面，是她和百里越在洞穴时，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破碎的，悲壮的。

其实百里越也帮了她好多，救过她小命，教她法术，还是少有的夸她的人……

花素明脑袋顿住，她又摇了几下。

她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

面色纠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不好也不坏吧。”

摸不清他的性子，他好像对谁都是这样的。

百里越见她面露难色，不免紧张起来：“我以后该不会成大恶人了吧。”

岂止大恶人，是魔尊呢。

花素明抬眼瞧他，他反倒抿着唇，惶恐起来了。

面前的百里越来自正道，还是嫉恶如仇的少年郎，他会因为以后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吗？

她没有给出回答。

百里越大概猜到是自己说对了。

他眼中闪过错愕，片刻后，他说：“若你再看到我干了什么坏事，你就跟我说，你对得起你师父吗，你对得起你师兄吗，我想我应该会收敛不少。”

花素明懵懂点着头，算是记住了。以后百里越再掐她脖子，她就这么说。

好奇妙，对付百里越的方法，是百里越亲自教她的。

鱼已经烤好了一条，百里越递到花素明面前。

他抬了抬下巴：“你先尝尝。”

花素明接过他手中的细棍。

鱼身冒着热气，鲜香直往她脑子里钻。

她吹了吹，在鱼肚上咬了一口。

鱼皮焦而不硬，里面的白肉娇嫩，没有一根刺，十分鲜甜。

好吃！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花素明好吃哭了。

她终于懂为什么她给百里越递鱼，他会那么不屑。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哪还会吃得下别的。

百里越见她的反应，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他将另一条递给花素明：“这条也给你。”

花素明看着他：“那你呢？”

百里越勾唇一笑：“我再去抓一条。”

-

花素明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见百里越熟练地收拾残局。

她凑近，坏笑道：“你该不会经常这么干吧？”

百里越再次唤出自己的剑，他眨着眼无辜道：“都是师兄带我来的，他们说，修行的同时也不要忘了休息。”

这人还甩起锅来了。

他的眸子黑中透着明亮，就像眼前的湖水，清澈如镜，说这种话时，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一点错没有，全是他师兄的错。

“走吧。”那双眉眼弯起来，半点看不到她印象里，会令人生寒的眸子。

剑再次前行，这次是真的要回宗里了。

花素明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熟悉的景物，莫名的有些紧张。

百里越听信了她的话，其他人也会像百里越这样好忽悠吗？

“我先带你去见大师兄，然后给你安置个住处。”

身后的人完全没有花素明的忧心，他已经开始给她安排后事了。

-

剑身落在花素明眼熟的地方，这里是峰里置办要事的地方，她曾经进去过一次，是替人跑腿送宗卷。

而现在她跟在百里越身后，再次踏进了这栋楼阁里。

这时的楼里还没有挂上明亮的琉璃灯盏，也没有她记忆里那般奢华。

路过的修士们步履匆匆，见到百里越时，会叫上他一声“小师弟”。

百里越随便抓了一个青年男子，那人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二师兄，大师兄在里面吗？”百里越问。

原来这青年是宗门里的二师兄，花素明从百里越身后探出个脑袋，好奇地端量起来。

青年一身正气，青白色的手腕上绑了一串白色的珠子，特别好看，衬得他柔柔的。

他的容貌确实带着股仙气，如玉刻出来的人，板正地立在她面前。

青年也看到了她。

连他看人的目光，也是柔和的。他的视线没在她身上没停留多久便移开了。

他眼里含着笑意，问百里越：“小师弟，这位是？”

说话的嗓音也是柔的，像被舒服的丝绸包裹。

百里越让开身，道：“我朋友，花素明。我想去问问大师兄，能不能让她在宗里住几天。”

二师兄再次看向花素明。

他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探究，但察觉不到一点恶意。

花素明攥着自己的衣摆，赶紧弯腰问好：“二师兄好。”

二师兄轻轻点头回应，他看向百里越，道：“大师兄刚被昆仑宗请去了，花小道友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

成功啦！

花素明心里大喜，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进了来去宗。

温柔的青年同百里越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健步如飞，看背影又一副从容的样子。

“我带你去住处吧。”百里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她依旧没收回注意。

其实花素明不是被二师兄所吸引，而是他手腕的珠子。

她见过，在瑶光湖湖底，那堆坏了的法宝里，她记得那串断了线，滚了一地的珠子。

二师兄的手串，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会和百里越的断剑一样吗？被掌门或是恶龙所破坏。

就像百里越说的，那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他们抢来的。

花素明有一点犹豫了，她好像觉得百里越可能说的是真的。

“走了，”百里越细长的指骨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花素明这才回过神，她垂眸，只是回答：“没什么。”

她继续跟在百里越身后，去往她的住处。

她没有告诉百里越她的心思，说了有什么用呢，现在的百里越什么都不知道。

-

百里越把花素明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在院外时，她就看到了从墙内爬出来的红花，绚丽自由。

百里越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锁，他说：“我小时在这住过，虽然这些年没人再住过，但里面我收拾得很干净。”

花素明的目光跟随他来到院子里，里面种了不少花树，地上没有枯枝败叶，确实如他所说很干净。

“你小时候为什么住在这里？”这个院子在她的世界早消失了。

这个地方会建上很多更华丽的院子，成为有钱人的单人居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