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几位人均心怀鬼胎,晏老太太并未表示自己的态度,但脸上的笑已经消了,似乎是默许了柳姨娘的意思。
远处云子月轻蔑一笑,凭晏昭清这废物,想习学?只怕习学是假,想勾搭男子才是真。
她恨死了晏昭清,凭什么同为嫡女,她晏昭清自幼身边总围着绕着一群人,都待她极好,像那吃的用的是顶尖的家伙,连衣裳珠钗也是华贵到不行,分明是她,是她云子月有无上才情。
晏昭清光仗着那张漂亮脸蛋,就得了无上荣宠,连宫中的娘娘也曾夸赞过她乖巧可爱,还赐过赏。
这一切于她而言,实在是太不公了!
嫡庶之争,云子月亲眼目睹晏昭清跌落泥潭,她心里别提多舒畅,嫡女变庶女,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她原本以为晏昭清经过此事身侧便再无朋友,再无追捧,哪知她身边却还是围着一群人,那些瞎了眼的东西。
晏昭清眸睑若水的美令她恨到发狂,这阻挡她荣华的贱蹄子。
云子月将自身不如意之事全揽在晏昭清身上,她计较着,没有晏昭清……只要毁掉她,那一切都会好的。
为了掩盖自己不清白的事情,她早已计划好,也找到了能算计的目标。只待晏明灿顺利从坊间街道上走过,走进那布置过的小巷,便有人掳走他,而后她便再行设计。
那般……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了着落,就盖上了晏国公府的种,自己的名声也能保住。
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
偏偏那日,定安将军当街打了晏明灿,让她的缜密计划功亏一篑。
此刻,云子月的手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望向扇寻叙身边的晏昭清,手指甲用力到泛白,你们均是该死的东西!
云子月恨得脸色发青,却她仍是带着笑迈步走来,“昭清妹妹,府中私学乃一对一的教学,教御也能依据你个人资质布置功课,而学堂中乃是一对多的方式,依妹妹的水平,恐还是府中私学合适。”
晏昭清撇嘴,她什么水平?
她就是不会才想去学堂,字幕们说了她留在府里上的那些私学还不如不上。
【云子月怎么还在?阴阳怪气。】
【啊对对对,就显得你一个人厉害!】
【张嘴就开始辱人智商不够,什么叫依昭清水平?我家孩子没学过怎么你了,你聪明你的,她笨些惹你了?
【说我家孩子不好,我呸死你!真让人恼火。】
【女鹅你不要听她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节奏,哪怕是慢一些。】
字幕们忙着吐槽云子月,并没有提醒晏昭清应该怎么做。
可晏昭清学了聪明,她直接装着柳姨娘的嚎哭模样,哭得泣不成声,“我一个人,怕!”
“我不要一个人,我想和温溪,和张意慈她们一同上学堂。”
扇寻叙一眼就看透了她,微微笑。
兔儿学了坏,会撒谎了。
“妹妹别哭,别哭,咱们去学堂,去学堂。”晏明灿抹自己妹妹脸上泪水的动作,要多笨拙有多笨拙。
怎么妹妹脸上就单嚎,脸上那是多出一滴泪水都没有,或许是让风吹干了,他想。
柳姨娘耗尽口舌,连晏昭清去学堂路上恐遇歹徒的例子都列举了出来。
晏明灿摆手,“现在坊间多得是巡逻府兵,哪里会遇上歹人?”
什么狗屁话,能不能盼她妹妹点好!
晏明灿打断柳姨娘,一脸嫌弃,“我妹妹的安危就不劳柳姨娘费心了,我亲自带着我妹妹去学堂。”然后转身,带着自己妹妹往外走。
终于得了去学堂的机会,晏昭清笑的眉眼弯弯。
晏国公府……且等着。
院落里,云子月站着还是不走,她在等人。
那双眼含情脉脉,专门盯着晏明灿看,只听她口中粘腻喊道,“明灿哥哥……”
晏明灿却径直越过她,嘴里还念念有词,“起开,你挡什么呢?”
走了一段路又是好奇问了一句,“师父,你注意到方才那女子没有?”
扇寻叙冷着脸,“没有。”
他的心思均落在晏昭清身上,旁的,他不屑一顾。
像此刻他就觉得晏明灿揽着晏昭清的手有些碍眼。
“师父,那女子瞧着可怜呐。”
“?”
“师父你别不信啊,”晏明灿叹气,“真挺可惜的,那么大双眼睛,什么光亮都瞧不见,许是瞎了的!”
晏明灿说的煞有其事。
“你不认识她?”扇寻叙发问。
晏明灿耸肩,“不认识。”
他天天舞刀弄棍的去哪里认识姑娘哦,其实他仔细看看也能认出来,但他现在没心情。
晏明灿又是挠挠头,“恐是谁请进来唱曲的?”因为他单纯记得人穿得很繁华。
“嗯,既不认识那便不要在意。”
追着晏明灿走的云子月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手中帕子,她气得发抖,“晏明灿,你胆敢辱我是个伶人!”
【哈哈哈谁让你不走!】
【就是,贵女们都让宋嬷嬷请走了,你硬要留下让人猜,穿得花枝招展,不是丫鬟嬷嬷之外还能是什么人?”】
晏昭清没时间注意头顶的文字,这会儿她垂着脑袋,偷偷瞥了扇寻叙很多次。
她不敢开口搭话,因为扇寻叙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
晏昭清的视线过分明显,特别是对视线本就集中在她身上的扇寻叙来说,他不自觉的有些紧张,手心出了汗。
两个人走着,也不说话,到末了晏明灿送走了他。
“师父,我明天再去找你!”
扇寻叙没有回答。
站在旁边晏昭清抿唇,终于是怯生生地说了一声,“谢谢。”
似乎是不甘心,她又冒着胆子转了身,眼睛眨得很快,她小声问,“公子,明日你也去学堂吗?”
晏昭清问的笨,自己的肢体语言表明了自己的期待,就差直白告诉别人,“我想见你。”
扇寻叙笑了一声,“嗯。”
你想他去,他便去,不想浇灭晏昭清眼里亮亮的光。
【呵呵放屁,我家孩子就是不想你去,你不也还是会去?】
【扇寻叙,我家孩子还没有成年,你现在这是违法犯罪,你敢拐我家孩子是要被枪毙的。】
定安将军府,前院内。
宝心费劲地拖着一对铁锤,他脚底板离地面半人高,手臂努力地往下按,快虚脱了。
“嗯哼哼嗯嗯~”
忽然瞥见自家将军哼着小曲儿,开心的往屋里走。
扇寻叙更是大步朝他走来,好心的将一对金瓜锤放回了武器架子上。
“将军,你今日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宝心一脸狐疑,现下才至春日也没到城中围猎比武的时候,将军开心什么呢?
对了!宝心脑袋灵光一现,近日晏国公府晏明灿拜了将军为师,将军许是因为新收了徒儿这件事开心。
“将军,你早上命我整理出来的斧钺准备好了,连那红木棍棒都备好了,”宝心搓搓手,“兵器铺武行的师傅说,担心新手入门抬不起重的红木,所以也给备了套白蜡木的棍棒,待晏公子来担保使得称心如意……”
扇寻叙淡笑一声,“不用了,明日你帮我收拾一下衣物和书籍,我要去学堂。”
话落,他就回屋了。
宝心摸着脑袋,有些恍惚,“去学堂?”
他又猛地一声惊呼,“去学堂!”
自打他入府,将军去学堂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宝心双手摆摆,走过来坐过去,嘴里嘟囔,“不可思议……”
次日清早,宝心送走了骑高头大马的将军,正欲关府门,忽而见到晏国公儿郎晏明灿兴高采烈的跑来。
“宝心,师父起了吗?今日教我棍法还是掌法。”
晏明灿双手并拢,练习出掌,跃跃欲试。
望着傻笑的晏国公儿郎,宝心脑袋更加混乱了,“均不是……”
“我家将军说今日去学堂。”
晏明灿:???
“来寻师父练武,没成想扑了个空,”晏明灿闲得无聊,蹲门口摸了好一阵定安将军府前的石狮子。
有些匪夷所思,“那劳什子学堂有什么好,怎么突然妹妹要去,我师父也去?”
晏明灿猛地哆嗦了一下,想起学堂内经常责打他的黑脸教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去学堂的。”
闲来无事,他双手抱胸,懒散走在坊间街道上,到包子铺买了两个韭菜肉包。
他最为喜欢佘记包子铺家的韭菜包,味美肉鲜,刚出炉的咬上一口,香得不得了。
“要不是师父说最近香的东西少碰我恨不得天天吃呢!”
“嗯!闻着这么香,一定很好吃。”这会儿闻着味道,晏明灿也是将扇寻叙的叮嘱抛诸脑后了,好不容易排上队,让他买到了两个包子。
晏明灿火急火燎的咬上一口,被包子汤汁烫得直跺脚,嘴里呼出好几口热气,“烫烫……”
但刚在嘴里嚼几下就有点觉得反胃,“咦?啊呸呸呸!”
晏明灿挠挠头,“奇了怪了几天没吃,怎么觉得这包子味道那么怪呢?”
【能不怪嘛?下了重料番邦香的包子,你倒是吃得开心,也是不怕死。】
【上辈子也是吭哧吭哧下肚让香害了半条命成了废人,遭陷害后又当了个跛子,可怜嘞。】
【这一世倒也有不同,没带包子害你妹妹,光可着自己一个**害了。算走运,几日未尝,现在加倍番邦香的东西入嘴反而适应不了了。】
晏明灿嚼了几口包子,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脑子里又想起来扇寻叙的叮嘱,“啧,没劲。”他干脆丢了。
往外走正好听见坊间排队的百姓们唠嗑。
“欸,你听说没有,今日晏国公家那草包小姐可是要去学堂,哦呦了不得,听说还是那胸无点墨的小姐自己提出来的,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那咱们买什么包子,先去凑凑热闹,瞧瞧那传言在的美人呗!”
话落,好几人离场。
晏明灿身子一顿,他转念一想,“我妹妹那笨笨性子,去学堂不会遭人欺负吧?”
不行,看来这学堂,不能不去,丢了包子的晏明灿脚踏得飞快,马上回了晏国公府。
在他头顶,他望不着的地方盖着一大片的哈哈哈:
【打脸虽迟但到。】
【晏明灿:这辈子我是是死也不会去学堂的,后:哎呀妈呀,真香!】
*
午时市鼓响后晏昭清便能凭晏国公府的特批文书进入学堂,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将自己娘亲的灵牌接回来。
晏昭清问过字幕们了,它们说可以。
“小姐,老奴知你心中愤郁,但此事,”李嬷嬷劝她,“应当慢慢琢磨……”
“嬷嬷,我没时间了,”晏昭清垂眸,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我家孩子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可以做!】
李嬷嬷顿时一滞,不再言语,应声遵命。
望着眼前活跃的文字,晏昭清放下手中的特批文书,“我一定会去学堂。”
只有去学堂才能有活路。
她们要阻她,她亦寸步不能让。
晏昭清问,“我能成功吗?”
【谁知道呢?或许你可以。】
“真假嫡庶之事”,府内审时度势的人精们纷纷倒戈,一时间晏昭清的闻月居一改往日萧条,院落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咱们为什么要来帮忙搬运东西?”
“张去,你咋这么笨?”一家奴解释,“外头人瞎传那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真信?”
家奴左右看过后,扭头低声道,“金银各异,都是钱财,主子也有区别,咱们算什么,架不住人生来金贵啊!”
见人一脸茫然,他搓搓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日死的人还没让你警醒几分?”
张去不懂,“那人不是死得其所吗?冒名顶替,本就该死。”
“去去去,白费口舌!”
“别,你再和我说说。”张去乞求着,将十几铜板塞入这家奴怀中。
收下铜板后原本赶人离去的家奴又认真了几分,“你刚刚也说了冒名顶替,死罪难逃,我问你,你记得那芸豆不?”
张去又是一愣,他嘀咕,“她怎么?”
家奴伸长脖子,指指后面的院子,“贵人相助,还活着呢。”
“今日帮这金贵主子,他日或许能得着恩赐,你要心里还没数,我可再教不了,人最忌讳个蠢字,特别是咱们这些个当奴才的。”
“她没死?”张去浑然一惊,显然被震撼。
天底下少有护着他们这些不起眼奴才的主子,命贱如草芥是他们的命运,但闻月居主子待人接物似乎同其他人截然不同。
张去不免抬头,他望向院落里,好奇的想着,那她能帮我吗?
“你个蠢货!往哪儿瞧?要死别祸害我。”
张去忙低头,遂老老实实的搬货。
院落里李嬷嬷正指挥丫鬟们,“瓷瓶挪去东边客房,花材盆景放景园里,盛放的那些个娇气的命人多加看护,咱姑娘爱花,照顾好了,有赏。”
得了李嬷嬷的话,干活的家奴丫鬟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
院里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大件大件物品往里送。
忽瞥见晏昭清吩咐她谨慎处理的物件,“慢些,我瞧瞧。”
李嬷嬷走上前来,她拦的是张雕花靠背玫瑰椅,张去正同人架着,他欲借机溜进来,没想被人拦住,心下紧张万分。
瞧着眼前透亮光的玫瑰椅李嬷嬷面上显出几分不屑,她笑道,“呵,当真是有心了,这些个物件也命人一五一十搬过来了。”
李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她感慨道,“以前啊咱姑娘最喜欢卧在这椅子上,没了它还闹了几日伤心,多好呀,今日给搬回来了。”
“可惜,这遭人用过的东西,再好也是叫咱姑娘碰不得。”
分明李嬷嬷是笑着说道,张去还是觉得头皮发麻,他站在原地,心脏不免加速,他再笨也知道今日自己这是触霉头了。
以往闻月居不是没有这些物件,就在晏双慧回府那日,晏昭清院里所有瞧上去不错的,除开晏老太太和宫里娘娘赏的搬不得,剩下的连带张矮凳,全让家奴们搬去湖霞居。
柳姨娘的意思,说什么府内来不及给人再添物件,晏双慧那又要得急故而借姑娘几份去给人撑场子。
李嬷嬷冷笑,呵,被克扣用度时她同桂兰不知去问过多少回,何时还,每次均触一鼻子灰,现在这晏双慧人头落地,人没了,府里速度倒是快,立马就让给端回来了。
谨记姑娘吩咐,这些东西都不能要,哪怕是从前再喜欢。
实际上就算没有自家姑娘叮嘱,她也不会让这些脏东西进来,毕竟是打晏双慧屋里搬回来的,她怕沾上亡者的晦气。
李嬷嬷收起笑容,匆匆指挥着,“放侧屋,且小心些动静,闹到咱姑娘,自行去领罚!”
张去如释重负,脚刚抬起来,不速之客来了。
“李嬷嬷,这些物件原就是昭清屋里的,现在挪去侧屋,怕是不妥。”一改先前柔情似水的风格,今日柳姨娘穿着奢靡,头戴珐琅掐丝金钗,腰系玉壁,风光无限。
“嬷嬷,我可是为昭清着想呀!她的旧物若依然放双慧那,恐打乱你家姑娘福气才是,”柳姨娘嗤笑,“这亡魂七日不散,流荡人间,万却你家姑娘旧物引魄惊,令亡魂不安,昭清身子又弱,当心染上些什么脏东西,那可糟了。”
她说得格外贴心,“嬷嬷你放心,我请了城中佛庵的符,让给撒了净水,现在端回来也是为了不惊扰昭清身上的运。”
“这孰轻孰重,依李嬷嬷年岁见识,应当明白才是,”柳姨娘谈笑间抬手,“喏,你们两个蠢奴才,还不快将东西搬去主屋。”
搬还是不搬?张去不敢动,俩人如同水火的架势,苦的是他,想起自己有求于晏昭清,故而硬气了几分,他两臂再用力一扽,不敢将东西放下。
“哎哎柳姨娘,您口中所言令人心觉稀奇,”李嬷嬷眼里满是嫌弃,早知柳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想这厮花言巧嘴,连牛鬼蛇神之说都用上了。
“按理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亡魂冤孽也该是寻本溯源才对呀?”李嬷嬷浅笑,早知你今日要来,她家姑娘早有准备。
她脸上皱着眉头,佯装困惑,“它们为何会来寻姑娘不是呢?”
“该担心的是柳姨娘才对。”
恰巧院内寒风吹过,惊得柳姨娘一颤,李嬷嬷轻飘飘一句话让她这心怀鬼胎的人万分不安。
她如何不怕,虽说是晏双慧贪慕荣华,可要是没她教唆,这会儿晏双慧还活在远乡呢,人相当于她间接害死的……要说冤有头债有主,又是一阵凉风,柳姨娘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忙张嘴问,“昭清呢?”
又是亲切问道,“可是醒了?”
“姑娘还睡着呢。”李嬷嬷蔑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说着,“闻月居今日有要事,姨娘还是先请回吧。”
柳姨娘不依,“我的好嬷嬷,今日是昭清第一次去学堂,我心里放不下,且让我去瞧瞧她。”
话落就孤身一人往主屋跑。
【靠北,真硬闯?】
【晕,不准你打扰我家孩子!】
李嬷嬷差些扭到自己的老腰,连忙单手拦住柳姨娘,幸好拉住了,“不可!”
“我家姑娘觉浅,让她多睡会罢。”李嬷嬷笑着堵她。
柳姨娘脸色一僵转瞬又恢复原状,“不费事李嬷嬷,我手脚放轻些……”
见人铁了心要进,李嬷嬷不再多言,“柳姨娘既然要去,那便去吧。”
她不再阻拦,柳姨娘双眼一瞪,她心中计较,酿你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故而她无视众人,大步跨进主屋,声音洪亮,“昭清?”
“这这这这……”
方才风光无限的柳姨娘如今当啷跪地,浑身发抖,被吓得六神无主。
【哦豁,来来来,都不白来!】
主屋内一改屋外热切,里头一片肃静安宁之景,入眼皆是白纸。
晏昭清披麻戴孝,正跪在中央,她前方架着棺木,灵桌,火盆。
无视柳姨娘制造出来的声响,晏昭清手持敬香,头戴麻绳,一跪一拜,一敬一叹。
“皇天在上,厚度无量。”
“娘亲,女儿不孝,眼盲心瞎数十余年,遭贼人狼豺哄骗,轻信蛮唾,愧对娘亲十月怀胎,生养教育之恩,心中难安。”
“敬酒三杯,纸衔生辰八字,烧之,燃之,往日晏国公所谓恩施均不困你。”
“今日女儿亲自迎你尊位。”
晏昭清三叩首三跪拜,举杯盏倒酒,而后将灵桌上叠好的纸钱用力往火盆中一掷,星火腾跃,火光苒苒。
“厚土黄沙,美酒香茗,今日,女儿亲自为您请灵。”
“起位!”
她身着孝衣,怀捧阮如衣灵位,目光坚定,一步一步向外走。
【呜我家孩子怎么这么乖,哭死我了。】
桂兰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手持白番纸棒,眼含热泪却咬牙不敢落,小姐说的对,今日是个好日子,哭不得。
她抹掉泪水,一板一眼挺着,无视瘫软在地的柳姨娘,她们二人,一步步往外走。
院子里很热闹,张去猫着身子往里看。
他是个家奴,不该议论主子是非,但他打心眼里觉得晏小姐身影看上去单薄。
他干过很多活,去过很多世家,看过他们挪位,请灵的举措,次次都是锣鼓喧天,哭嚎不断,他从未见过这样,不奏丧乐,不请高僧。
“小姐,咱家姑娘长大了……”李嬷嬷红着眼眶,还是心疼。
哪里不会委屈呢?偌大一个晏国公府,她家姑娘过的好苦。
“日后不论喜丧,这晏国公府的人都得给我娘亲跪着磕头。”
【没看出来你个小不点,蔫坏蔫坏的?】
【嘻嘻我家孩子做什么都可爱。】
晏昭清躲着桂兰,悄悄的擦眼泪,“我以为是娘亲走的突然,所以才没有灵位,但我现在明白了,是他晏康心中有鬼,所以不愿将娘亲灵位供奉。”
她伸出手,摸了摸她娘亲的灵位,“但是没关系,我来。”
等柳姨娘着急忙慌告知晏国公,晏老太太时,晏昭清已然将她娘亲灵位立于祠堂之上。
“孽障!”晏国公眼看着自己每日叩首跪拜的祠堂之上多出来的灵位,气得头晕目眩。
晏老太太最喜吃斋念佛,这祠堂她比晏国公还来得勤密,有了这灵位,她日后岂不是跪小辈,向她阮如衣磕头?
到底是年纪大了,晏老太太没挺住给气晕了过去。
“昭清……”柳姨娘望着那阮如衣三字只觉得心绞痛,她使劲浑身解数,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压着。人死了以为就赢了,可现在她灵位上供祠堂了,往后她还要冲阮如衣灵位跪拜行礼?气得柳姨娘浑身发颤。
“你一届女流,尚待字闺中,如何懂天地玄黄之术,如何懂迁位移灵?当心冲撞魂灵。”
柳姨娘咬牙切齿,“昭清呀,你快将灵位放回屋侧厢房内。”
【略略略就不!气死你们。】
待香炉上三香起烟,晏昭清缓缓起身,她轻言细语,反驳,“这是我阿娘的灵位。”
“我不怕。”
晏康气急败坏,抬手想打人。
晏昭清凝神,看向他,“晏国公未曾替我娘亲守过灵堂,我娘下墓入土后亦未禁鱼腥,如今……”
她安然失笑,“如今独宠娇妾,敢问我娘在天之灵瞧见了要如何安息?”
“今日我替我娘亲起灵,合乎规矩,宗祠香火鼎盛,我将我娘灵位移位祠堂,想让娘亲日日夜夜受香火供奉,并无过错。”
“敢问晏国公,凭何打我?”
“你这孽障,强词夺理,”晏国公气得咬牙切齿,“家法,给我家法伺候!”
“晏国公,我礼让三分,并不想见你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难看。”晏昭清可不惯着他,那日讲完不再是她爹,她便不会再认。
压根没给他继续的机会,晏昭清敬完香扭头就走,她不担心他们砸她娘灵位,要知道他们这几个心里多多少少都藏着些脏腻,最怕牛鬼蛇神的就是这些个时常求神拜佛之人。
“我这几日忙着去学堂,事情繁琐就先行告辞了。”
桂兰跟在姑娘后头,嘴角扯动,憋不住的想笑。
也是费了这好一通功夫,晏昭清终于把这件事给办了。她之所以自己一个办也是怕晏康对她哥晏明灿下手,晏康自诩武将,自命不凡,他不会对自己女儿下手,但对晏明灿就没那么客气了。
晏昭清不愿哥哥受伤,自然是瞒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晏昭清这举止过于霸道,柳姨娘等人居然破天荒的送了礼来。
“之前怎么没见柳姨娘如此殷勤?”桂兰怒骂一声,“这会儿姑娘要去学堂了,忽然放心不下了,又送书送墨的就是不怀好意。”
遭李嬷嬷一眼刀,桂兰低下头,鼓着脸走了。
【哈哈柳姨娘可不是放不下嘛!原本搁在眼里什么都瞧得见,能轻易掌控的人现在居然飞去府外,还去上学堂,乱了套了。】
【晦气,就数她柳姨娘会膈应人,现在送的礼也是一堆死人用过的东西……】
晏昭清浅浅一笑,她温温柔柔道,“嬷嬷,这些东西且烧了吧。”
李嬷嬷不解,“姑娘,这瞧着是些好东西,为何?”
“亡者之物,烧了罢。”
“什么!”桂兰当即抢过那叠东西,往外丢。
李嬷嬷扭头就啐了一声,“大好日子,晦气。”
“李嬷嬷,你刚还责怪我呢!”桂兰大喊,“你看,她就是不怀好意!”
“你这妮子,”李嬷嬷摇头,“我是要你谨慎些。”
“我知晓嬷嬷意思啦,”桂兰烧完那叠东西,笑着满院子里跑。
不少贵女也送来了礼物,她揭开这个箱子瞧瞧,揭开那个箱子看看。
忽然间,她围着晏老太太送的东西转,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
桂兰迷糊的问了一句,“嬷嬷现下都春日了,怎么箱子里收着毛绒绒的青白狐裘衣啊?老太太送的礼稀奇又古怪。”
李嬷嬷点她,“你再想想,那东西能是老太太送的?你还不知道老太太历来的规矩,她老人家赏东西历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心里有数,晏国公府厢房里的柳沈两位姨娘手段高明着呢!
“拿老太太赠的银子换了过季冬衣,多划算,毕竟这用料讲究,自然不怕落人口实,可这裘衣再上乘,那也是不合季节的衣裳,穿不得,只能放屋里落灰。到了来年冬日,姑娘也长了个,这裘衣怕是就太小了。”
“原来她们是这些意思,好一个如意算盘,”桂兰咬着牙,眼睛转悠了一圈,嘴里念叨个不停,“我偏不让她们如意。”
她抱走一箱狐裘,“嬷嬷,我拿去裁了给姑娘做书囊。”
“她们总暗暗给姑娘下刀子,送些金贵东西也不想让姑娘用着,我还就不信了,桂兰我偏要姑娘能用上,”桂兰气鼓鼓,“我还要姑娘能用得好,背着它,大大方方刺刺她们的眼。”
念头有了,桂兰一溜烟就跑远了。
她今日忙着呢,等会儿回屋,还要帮姑娘收拾书籍。
晏昭清在屋内无奈摇头,心中却暖暖的。
“小姐小姐,张恩侯家小姐来了。”
“有请。”
“美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想你了!”张意慈一来就粘着晏昭清。
晏昭清放下手中的笔,“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解局之法了?”
张意慈小脸一红,浅笑嫣然,“自然是想你啦。”
又是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美人,你真能带我破局吗?”
晏昭清未答,“它们可有一一应验?”
“自然是发生了!”张意慈惊呼,“我氏族中还当真有人收二皇子好处。”
她撇撇嘴,“她们可算计的厉害,连我同二皇子的洞房花烛夜都设计出来了,幸亏你提醒我,不然我就糟了。”
晏昭清展开桌面上的纸,“是张小姐聪慧,我不过在你面前提醒一句太子殿下,你便能察觉其中奥妙。”
张意慈笑着回她,“旁人在我面前提都不敢提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反而祝我成功,我再笨也能察觉暗中之意。”
“今日你便要去学堂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能衬美人,”张意慈取出一礼盒,“谢谢你提点我,所以小小礼品,不成敬意。”
张意慈拉着桂兰,让她将手中的毛笔放进晏昭清布袋中。
【这可是剔红并蒂莲松山石纹毛笔,收了有大麻烦,你可千万别接。】
文字翻涌,晏昭清当即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打开礼盒,她捏起那支毛笔,递还给张意慈。
她笑道,“意慈,这笔我不敢收。”
“昭清,你若不收我的笔,我可要生气了。”
桂兰瞧见自家姑娘拒绝,张恩侯家小姐又强势,她抓紧拦人,“张小姐,且收回去吧,我家姑娘需要的纸墨笔砚均准备妥了。”
张意慈不开心,“就是支笔而已,有什么不能收的,我今儿就想送你家小姐。”
【姐姐,你想送是一回事,但晏昭清真不能收啊!】
【太子殿下从自己那一堆御赐之物里面好不容易寻摸来个你张意慈喜欢的玩意儿。人特意给你的定情信物,这谁敢要啊?】
【笑死,快放过晏昭清吧,让她歇息一下吧,铁打的锅都顶不住这么敲打嘞!】
太子殿下给的定情信物?晏昭清眉间微蹙,确实收不得,是个祸害。
谁知张意慈硬要给,“你不要,那我丢了便是,”话落,她撒气似的将笔放在了桌上。
因此举动,刻着并蒂莲花纹的笔盖掉出来半截,也让人更能瞧清楚那尾端镌刻着的精细回纹。
见张意慈态度强硬,晏昭清不得不轻叹一声,她素手一转,毛笔半横,“意慈,这东西我收不得。”
随着晏昭清动作,笔杆上的浮雕独木,青松山石景纹路清晰可见,山石凛然,笔帽外层的靓丽朱漆也鲜艳欲滴。
“意慈,这等规格的毛笔,恐是御赐……”话并未说全,点到即止。
尽管张意慈是好心,晏昭清也不敢收,此物于她,只会是个麻烦。
她双手并拢,将毛笔放回张意慈手中,调笑道,“我们太子妃可是拿太子殿下……”
张意慈迅速捂住她的嘴巴,“不准说!”
“谁知道他那儿随手给我的一只笔这么多门道。”
她泄气似的坐在屋内,“昭清,我就是为你气不过,想为你添些好东西!”
【求求,以后少送点害人性命的家伙。】
【还没瞧见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曙光,差点又给晏昭清送了个牢狱大套餐。】
张意慈嘟囔,“你可是不知道那云子月,好不张扬,那个不要脸皮的家伙说你仗着自己漂亮……”
晏昭清停下动作,抿嘴扭头,“她说的没错,我确实貌美。”同我阿娘一样。
她回的很是理直气壮,自从心中有了想为阿娘报仇的念头,晏昭清也不再拘束着自己,云子月等人别想再如先前那般欺辱她。
停了半晌,又听晏昭清掷地有声道,“你别气,她不过是嫉妒我长得好看。但我的容色都是我阿娘给的,她想要我也给不了她,所以她眼红我,我也没办法。”
反正长得漂亮不是罪过。
见晏昭清这自信骄傲的样子,张意慈硬生生把后面那句“说你……说你入学堂是为了勾搭男子”给咽了下去。
不愧是我张意慈喜欢的美人!她笑着接过人手中毛笔,顺带掐了掐晏昭清的脸,“知道啦,小漂亮鬼!”
“我这不是寻思城中那些世家小姐总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那咱们去学堂,也寻支能撑场面的毛笔嘛,没想到于你是个麻烦。”
张意慈一个人坐在一边嘟囔,“京城里面的人总说你笨,我瞧你聪明着呢,几眼就能推测出来这毛笔的来历。”
桂兰噗呲一笑,“小姐,你别夸我家小姐。”
她扯过桌子上摊开的那本书,“喏,书上第一面说的可就是这等规格的笔墨纸砚。”
张意慈惊讶的扯过那本书看,“描述的竟是一字不差。昭清,没想到你还爱看这类关于鉴赏的书籍呢!”
晏昭清红着脸笑了笑,“不过是随意瞧瞧。”
【夸你一句还喘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忧虑去学堂,从昨晚到今早,一直在翻书背东西呢!】
【临时抱佛脚都没你这么赶的,想它们背下来,又因为字词意思读不太懂,还让李嬷嬷提前帮给标注上。也是走狗屎运,刚好碰上张意慈赠笔。】
晏昭清知道自己笨,她心道,唯有再勤快些,才能追赶上其他的贵女小姐们。
昨夜背的是学堂毛笔鉴赏课的第一篇,她对这些笔墨什么很感兴趣。
【快拉倒吧!真要让你天天看,天天背,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的。】
闻言,张意慈细细看过去,书籍侧边果然写着好几行字。
她惊呼道,“昭清,你有这样上进的心思,日后就绝不可能再有草包美人之名。”
【好崩溃,张意慈夸人怎么还夹杂着话骂草包呀!】
张意慈随意翻看着着书籍,突然发现在书中夹着好几页信纸。
她举起来看,上面被滴了好多墨汁,黑乎乎的好几团,写的字也是歪七扭八,好不难看。
字迹倒是清晰,就是一个一个,分离的好远,倒也辨认得出写的是什么。
【保护保护,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字真的是太丑了,不如让我上,狗头咬花.jepg.】
【我感觉我三岁的外甥也可以,毕竟一样是小鸡啄米图。】
张意慈则是随口一问,“桂兰你见你家姑娘习学刻苦,所以也偷偷学着写字?”
桂兰笑着没有回答,反倒是晏昭清红了脸,她走过来,将那几页信纸折好塞回去。
“这是我昨夜睡不着,起床写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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