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寻找真相的就是被种下种子的人。]
[脱离控制的那一刻，他们的记忆里会出现逃离的出口。]
祝巧颜脑海闪过9063发出的信息，面色不改，心中生出一个计划。
队伍最后方的女人眉毛微微拧起，眼里是不易察觉的迟疑，她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一路瞧来瞧去，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的踪影。
天知道，为了破解无言商辅的抢劫案，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找到真相，洗清自己的嫌疑。
就在两个月前，也就是2101年的第一天，她刚一下班便直奔无言商铺去，虽然商铺这个名字有些年代感，但它却是全幻想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卖什么的都有，尤其是录像设备极为齐全，只有在那里才能买到她想要的超微型摄像头和定位器。
但在她打算付钱拿走货时，一场声势浩大的抢劫案突然爆发。
尖叫声与混乱瞬间席卷了整个商铺，十多位遮住脸的人在商铺里四处砸东西，抢走了价值几千万的东西。
记者职业的敏锐度让她意识到，这将是一条足以引起滔天巨浪的新闻头条，她不可能放弃这个直击犯罪现场的绝佳机会。
于是，她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电视台，将微型摄像头别在胸前，偷偷记录下了一切，并在罪犯离开时，悄然跟了上去。
她承认这个行为非常鲁莽且愚蠢，但当时管不了那么多，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仿佛在叫嚣着：追上去！
但当她跟出去后却发现，那些人全都消失了。
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朝前走，走啊走，最终她被推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巷子里，赫然站着刚刚逃离的劫匪。
他们齐刷刷地回头，一串泛着朱红光泽的珠宝从远处精准地抛入她手中，与此同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被当场抓获，而真正的劫匪早已逃之夭夭。
即使后来证实她并非劫匪同伙，电视台却勒令她停职，因为她拍摄的关键视频被恶意剪辑，只剩下劫匪将珠宝抛给她的片段在网上疯传，舆论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加之真凶在逃，她成了网民们口诛笔伐的靶子。
她根本不知道视频是怎么传到网上的，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挫败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奋斗近十年才成为幻想城唯一一座电视台里的金牌记者，三年前的食品工厂打假事件更是让她获得城市英雄的极高荣誉，当时的她秘密潜入一个月，冒着巨大的风险拍下工厂用腐烂的动物肉制作食品害死十多位市民的证据。
她之所以努力考上零号大学，进入空心电视台成为记者，就是为了揭露一切罪恶，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恶报，让所有的好人都安稳地活着。
可一切都毁了，她的工作，她多年来的执着。
但她很清楚，没人能决定她的未来，只要凶手被逮捕，一切就有回旋的余地。
她骨子里有着和名字一样的傲气。
仅消沉一日，她便决定自行调查，在警方全城搜捕的同时，她凭借出色的洞察力和搜集信息的能力，在全城各地周旋。
直到前天，她在数日的追查下，终于在破旧的老城区垃圾填埋场发现了罪犯一行人的踪影，她第一时间报警，罪犯被顺利抓住。
荣光再次加冕到她身上，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坠入谷底又东山再起的自豪让她整个人如入云端，欣喜若狂。
此刻的孟天娇刚接受过领导的盛赞与承诺，心中畅快无比，扬眉吐气地走在回家路上。
然而，她感受到了一股注视她的目光，她将手机攥在手中，只需轻轻一触便能成功报警，可环顾四周，全都是她认识的熟人邻居，没有任何一张面生的脸。
孟天娇突然冷笑，如果是那伙人的同伴来寻仇，她会让他们知道招惹自己的代价。
她孟天娇，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干脆利落地脱下十厘米的高跟鞋，锋利的鞋尖被她捏在手中，若是真有人图谋不轨，那么她会用鞋子后跟狠狠扎穿来人的心脏。
祝巧颜歪着头，看见她的任务目标手掌悬空弯曲，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是的，她认为孟天娇很可能就是被种下种子的人之一。
原因有二：
一，她只看过孟天娇的记忆副本。
二，直觉。
那位被她看过记忆副本老人已经死去，自然是被祝巧颜忽略了。
况且，孟天娇是电视台的记者，那么她说的话必然能传递到无数人耳中。
幻想城扭曲了人们的视觉，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各不相同，能自动过滤他人的话语，使其符合自身的逻辑。但有一件事是恒定不变的、客观的、隐形的——她不知该如何确切描述，或许可以称之为“框架”？
人们能热火朝天地交流，不恰恰证明了这一点？每个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却又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活着。
大家都在想象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像孟天娇是记者，姜明语是学生，但总体的“框架”是一致的。
每个人的世界中，都存在着履行相似职能的角色。比如，孟天娇的记者身份，在姜明语眼中，或许就是一位致力于维护秩序、调查城市事务的“官方炼金师”。
这两个职业有着同样的传播信息能力。
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关键是担任的职能，它不会跟随想象改变。
或者可以用很简单的一句话解释，大家独自却并不孤立地活在同一座城市。
也许她的想法还很不成熟，用词也不准确，但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祝巧颜扫过目光所及的每张脸，有人笑着，有人痛哭，有人面无表情，但他们都站在她的眼前。
此刻，距离她逃出精神病院可能还不到两天，进入幻想城也不过几个小时，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的认知被无数次拓宽。
世界的大门，正轰然向她敞开。
她无比渴望，目睹全貌。
压下心中因恶臭与拥挤带来的烦躁与疲惫，祝巧颜定了定神，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头瞥了一眼电梯和看守者，开始悄无声息地搅乱刚刚恢复秩序的队伍。
她做的很隐蔽，不过是踩这人一脚，拍那人一下，但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在人群中引发了连锁反应。
就像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发现了不曾出现在指令中的情况，短暂停滞过后，混乱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那是什么？浮在空中的马车？现在的机关术都这么厉害了？”
“地上...照出了我的脸...?我、我穿的是什么？一件全身通白的长衣？”“奇怪，是我眼花了？又变回来了......”
“不是才下完的雨？！又来？！”
“那人手上怎么全是机械？还发着蓝光...”
“浮屠塔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去那？”
“游戏世界...在掉帧？”
一支队伍的骚动很快影响了一整片区域，人群开始骚乱，质疑声四起，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弥荡。
“怎么回事？！”王平平惊呼出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负责的队伍率先陷入混乱，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H233、K89、H123、H908赶快制止骚乱！”
他连忙下指令。
而后，他和金虎对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金虎果断将手指按在胸前的金色徽章上，神情严肃：“呼叫指挥中心！我是第6小队金虎，257区、256区、255区、254区出现大规模集体认知错乱！请求立即将上述四区与其他区域实施物理隔离，禁止区域内居民与外界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
“重申：257区、256区、255区、254区出现大规模集体认知错乱！请求立即隔离！阻断一切接触传播途径！”
“也请其他看守者听到该信息后回复，协助控制情况。”
“也请其他看守者听到该信息后回复，协助控制情况。”
停顿过后，徽章里传来错乱的回复。
“收到。”
“收到。”
“收到。”
正常情况下，居民间相互触碰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有人出现“认知失调”的异常状态，这种异常便会如病毒般，通过接触感染他人。
只是这种情况极为罕见，通常仅有个别案例，且都在可控范围内，像今天这般大规模、群体性的爆发，金虎从未见过。
好在大部分居民都已进入Z号大楼，长长的队伍已近尾声，剩下的人远没有之前多，目测被感染的人应该有几百个。
而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对此场景也十分困惑。
她顶多以为大家会打乱队伍的排序，她好趁机将孟天娇引到错误的位置上，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像是要从假象中醒来一样？！
祝巧颜突然感到掌心传来灼热的刺痛感，她低头望去，缩小的白伞静静躺在上面，闪烁着阵阵金光。
她下意识抚摸异样的白伞，对于这柄她从副本带出的武器伞，她并不知其来历，只知道用来对付怪物很有用，况且她也并没有其他可以用来反击的武器，于是就一直随身携带。
眼前这场动乱...是它造成的？
她眼眸微闪，心中有了计量，加快了行走的步伐，走到队伍末尾，用拿着白伞的右手触碰男人肩膀。
不过片刻，男人眼神发散，像是陷入了宕机状态，迟缓抬头，机械地说：“鲸鱼、撞击、大楼…？”
漆黑的天空突然出现一只硕大无比的海底鲸鱼，它浮在空中，发出空灵的吟声，用力甩动勇猛有力的尾巴，和围绕在它身侧的无数小鱼一起，撞击如巨物般的大楼。
男人看迷了，目光越发火热，他突然伸出手，将手中水蓝色的盒子抛至空中。
“我要、帮帮它。”
一股汹涌的水流从盒子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株巨大的水柱，稳稳托住鲸鱼和小鱼们。
罢了，他又挠挠头，呆愣着说：“可、鲸鱼，是什么？”
祝巧颜顺着他的注意力看向天空，在她眼中一如往常，黑色的天，屹立的大楼。如果非要找出有什么不同，男人看的那个地方有几撮显眼的气流。
他抛向空中的是张白纸片。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
见伞发出的金光有用，她懒得管男人接下来的行动，借着维护秩序的由头，不停穿梭在越发混乱的人群中，将没陷入异常状态的人们全部拖入混乱中。
在此期间她也发现，那些没被她触碰过的人，也有些已经陷入了异常状态。
结合金虎刚才说的话，她合理猜测，这玩意儿会传染。
想隔离？她不同意。
越乱越好。
借着一群穿白衣人群的掩护，她拖着白色机甲，低着身子飞一般地移动，至于电子屏幕发的维护任务？她确实在维护秩序啊。
将他们拉回原来的地方不就是。
“地板在融化，我要掉下去了！我要掉下去了！”男孩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眼见着地上越来越大的裂缝，他惊恐地连连后退。
身姿矫健的女人见突然飞来一个冒着血的不明身影，挥棍打之。
男孩感受着身后的猛烈痛击，痛呃不绝，一回头，一柄泛着荧光的大刀向他斩来。
匆忙躲过，可下一秒，大刀在他眼前变为虚影，他一只脚卡进了地板中的缝隙里。
祝巧颜路过姿态各异的两人，一头雾水，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人身侧。
姜明语揉揉眼睛，眼前温馨的公寓被黑暗吞噬了一半，上面缠满了花，花上爬满了虫，还出现了一颗——
“只有一半的星星？”
再一恍神，星星消失，花也消失了。
又变成了她看过千次万次的公寓。
一个美味无比的粉色蛋糕又出现在她面前，她伸手接住，粘稠鲜艳的血流了她满手。
她仓皇扔出，满是血的蛋糕砸中了祝巧颜头部。
祝巧颜刚躲过一名壮汉的连环拳头，突然被砸中，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接住掉下的白色砖块，看到了满眼恐惧的姜明语。
……
她在他们的眼里到底成了什么？
穿着白色机甲不是看不到她吗？空气也要受到伤害？
眼见局势已经乱的差不多了，祝巧颜不再冒险，开始往回走，敏捷地躲过一轮又一轮奇怪攻击，千奇百怪如疯子低语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
“前面有金属墙，我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哦，祝巧颜看去，空气。
“燃烧材料和燃冰材料的区别，燃烧材料和燃冰材料的区别，燃烧材料和燃冰材料的区别，燃烧材料和燃冰材料的区别……”
什么区别？你说，我听着。
“空间在折叠，时间在倒流，我、天才？”
“动物的脸上怎么会出现人脸……？不对，人是什么？”
“脑袋上长出草了，她在看我，树在看我。”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他爱它，它爱我，所有人都爱我！”
滚烫的铁板灼烧女人的手臂，肉快被烧的不成样子，她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有麻木。
“所有人都爱我。”
女人重复。
“我爱所有人。”
“我爱所有人。”
突然，女人尖叫起来，她对着空气挥出带着火的铁拳，破口大骂：“滚！你们都不爱我！！！没有人爱我！！！”
她的拳头和铁板却狠狠打在另一个茫然看见自己变成方块的人脸上，他的方块头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恐慌和惨叫一起瞬间引燃了现场的气氛。
“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祝巧颜连忙加快脚步，躲得远远的，她听见耳边响起的巨大启机器启动。
电子屏幕再次闪动：
【即将启动记忆修复器，如遇居民情况不对，请强力镇压，已开放攻击权限】
祝巧颜在人群中奔跑起来，在如此荒诞热闹的场景下，根本没人在意她，她发现自己手中突然出现了那个具有强劲吸力的大管子。
她轻点一下，又将其收回。
她可不是真来做什么任务的。
将该信息同步给9063后，她将目光移向四周。
人群中屹立不动，站在原地冷静审视的只有一个人，祝巧颜跑至她面前。
在巨大轰鸣响起前，她悄悄掀起了机甲头盔一角，凑到女人耳边。
她有些兴奋，就像是第一次做坏事的小孩。
带着明显呼吸声的干净嗓音从狭小的缝隙中传出：
“你好，来自白明城的孟天娇。”
“你的世界是假的。”
“你也不是记者。”
前两天换了个雕像的封面，因为我其实会天天看，所以一个封面看烦了就会换另一个，自己根据素材做了一个，等下次找机会换，嘿嘿，但是我都挺喜欢的，所以我会循环轮着再换回来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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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