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延二十一年,安分许久的楚国忽然大军压境,造成凉国边境动荡。
战略物资紧急从各地运往边境,驰援将士。
没想凉国上下忙前忙后了小一个月,楚国却忽然撤兵了。
几日后,户部侍郎向皇帝递交折子,说发现账目不对,宰相何域在运输军饷军备物资时贪污受贿。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明晃晃的陷害。
可经过大理寺五日的调查,最终的结果竟然是。
铁证如山。
皇帝震怒,即刻下旨,由太监带着前往何府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宰相何域,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罪不容诛,朕念在昔日情分网开一面,着降为坞偌城县令,何氏族人随县令搬迁至坞偌城钦此——”
太监锐高昂的声音响彻何府,也传播至全城百姓耳中。
一时间,轰动朝野。
何府内。
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况已全然不见,整个府邸清寂非常,尽显悲凉。
宣旨的太监刚走,何秋纪就说出了心里的委屈和愤怒。
“这分明就是诬陷!怎么能这样不分秋毫地给何家定罪!”
何域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声音缓慢又失落:“是诬陷或真的是为父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铁证摆在面前,皇帝信了。”
何秋纪看着这一切,心里一股怒火剧烈地燃烧着,短暂地思考后,她道:“我不走,我要留下。”
“你留下做什么?”母亲诧异地问。
何秋纪说:“陛下让何家离开京城,可若我们真的认下这个罪名离开了,那何家一辈子都要背上贪污的罪名,被天下人唾骂。”
何秋纪声音坚定:“这是现在唯一能为何家翻案的机会了。”
母亲瞧这儿女的坚决的模样,叹了口气,说。
“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既然木已成舟,再坏也不会比如今更差了,你想做就做,娘支持你,只是……如何让陛下同意你留下呢?”
何秋纪垂眸,低声说:“我想好了,嫁人。”
“陛下的旨意是让何家人离开京城,只要我嫁了人,就不再是何家人,自然能留下,”她看向父亲,“这件事虽说可行,可我担心若是陛下计较起来,到时按上一个抗旨的罪名就不好了。”
何域点点头:“秋儿的话在理,为父马上写封折子入宫,以多年情意做说词,想来陛下不会不同意的。”
尹月华想了下,拉着何秋纪的手说:“你既说亲事,母亲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她问,“你可还记得许霍?”
何秋纪一愣。
许霍。
这一个有些久远的名字。
他们小时候是玩伴,后来许家不愿意留在京城,于是去了别的城市生活。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十二年未见了。
尹月华知道她想起来了,继续说:“如今这个情况,你嫁不了大户人家,许霍在一年前被调到京城都察院任职,门第不高,你们又有自小的情谊在,你便嫁给他吧,只是这样一来倒是委屈了他。“
何秋纪没说话。
从前,她最讨厌看上她宰相嫡女的身份,为了利益而上门求亲的人。
没想到如今事态变迁,她却变成了那个用亲事谋取利益的小人。
皇宫。
秋天的下午,风是如此的自由清凉,刮下摇摇欲坠的落叶,吹起油然而生的瑟瑟凉意,合成一股浑然天成的舒适感。
太监来的时候,薛敛月正享受着惬意的时光,自己与自己下棋对弈。
“奴才见过殿下。”
听到声音,薛敛月瞧见是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心里顿时猜到三分:“父皇又有事让我去办了,是吗。”
“殿下圣明。”
太监接着说:“方才,何大人写了一封折子进宫,让陛下准许其嫡女嫁人留在京城。何家辅佐陛下多年,这件事若是陛下不允,会被世人说不顾念情谊,可允了陛下又放心,认为何大人让嫡女留下是不安好心,所以——”
“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让我监视何家,监视唯一留在京城的何家嫡女?”
太监连忙说:“正是如此。”
随后他将一卷书简递放在棋盘上,说:“这是何家小姐和她未婚夫婿的消息,两人小时候见过,还望殿下记清楚细节。大婚之前,陛下会安排真正的许霍会离开京城,到时请殿下伪装成许霍,娶了何家嫡女。”
薛敛月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低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
两日后,京城中出了一件喜事,一件人尽皆知,被所有人当作饭后闲谈的喜事——昔日万万人之上的宰相嫡女,在家族跌下高台后,嫁给了一个都察院名不见经传的小言官。
“日后独自一人留在京城,万事切莫逞强,安全最重要的……”母亲担忧地嘱咐着,仿佛只要多说两句话,女儿就能万事无忧。
母亲身后,弟弟何晧年已经泪流满面,语不成句地说:“阿姐,你你一定要、要照顾好自己……”
何秋纪瞧着他很丑的模样,笑了出来说:“我知道。”
“闺女啊……”何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通红的眼眶出卖了他强装镇定的神色。
“父亲,保重。“
说完,何秋纪缓缓向后退去,然后跪在地上,与他们拜别。
她在奴婢的带领下,听着身后的哭泣声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前往许府。
周遭敲锣打鼓的声音夹杂着吵闹的人声,这样本该是让人觉得喜庆的场景,何秋纪却只觉得一切的事物都很让她伤怀。
狭小的马车内,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平静地从眼眶中涌出,贴着脸颊下落。
她忍受与家人分别的苦楚,又拿婚嫁做了赌注。
花了这么大代价,她一定,一定要为何家翻案。
没一会,马车在中途停了下来。
透过盖头的红纱帐,她看见一人驾马而来,一袭红衣,隐约可见风度翩翩。
一时间,引得百姓纷纷惊叹。
许霍来到马车前,开口轻唤:“夫人,我来接你了。”
何秋纪定神,回道:“有劳。”
一声轻轻的“驾”。
许霍调转马头,缓缓向前。
队伍跟他继续开始行走。
再次停下时,马车已经来到了许府门口。
“请新娘子下马车!”
“小姐,许府到了。”跟她一块来到奴婢符绿提醒道。
何秋纪起身,从马车里走出来,搀着奴婢翠竹的手走来。
许霍正站在前面等着她。
时隔多年,两人重逢。
许霍的容貌已经不似从前,如今的他身姿挺拔,神态俊朗,神情淡漠,身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
她走向他。
两人握着红线的一头,一起跨过火盆,走进府中。
两人来到厅堂,行礼,毫无感情一样走完所有流程。
礼成后,奴婢就将她带去了房间。
她房间里坐了很久,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许霍在门口驻足了一会,才迈步进来。
何秋纪透过红纱帐看向他。
“好久不见了,许霍。”
许霍来到她面前,抬手轻缓地掀开了鲜红色的盖头。
他看着她那张脸,点头道:“确实好久不见了,何大小姐。”
听着他疏离冷漠的语气,何秋纪眼神躲闪,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从前不这么唤我的。”
“小秋,我记得从前是如此唤的,”许霍缓缓地说,“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话落在何秋纪耳朵里,认为许霍的意思是——如今时过境迁,从前我们是朋友,而如今,你是我不得已娶回来的妻子。
想到这里,何秋纪垂眸,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房间寂静无声。
许久后,许霍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拿来杯给她:“该喝交杯酒了。”
何秋纪接过杯子,看着许霍坐在和她隔了些距离的床边。
“今朝共饮酒,此生恩爱两不疑。”
“君心似我心,白首相伴不分离。”
例行公事的交杯合卺礼和情意缠绵的话被两人表现得冰凉至极。
饮下后,许霍说:“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府里我从前住得不多,东西很少,这两日需要你我一块添置一些,应该会比较忙。”
“好。”
她应下后,兀自拆下了头上沉重的发饰,褪去了厚重繁琐的外袍,掀开被子躺在了里侧,背过身子。
忽然间,大婚专用的凤凰花烛被吹灭,房间漆黑一片。
窸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后,她感受到身旁的被子被拉扯了下,然后就再没有动静。
没一会,她就听见了平稳的呼吸声。
何秋纪松了口气,把身体转过来。
一切变化的都太快了。
从位高权重的闺中女子,变成了罪臣之女,有夫之妇。
黑夜中,何秋纪扭头看向身侧躺着的人。
她想,许霍定是怨恨她的。
罪臣之女,又是强行与他结亲。
这种事不管换做是谁,都会生出不满。
想起父亲嘱咐她,查案的事情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连许霍也要瞒着,她愧疚的心理又加重了些。
结婚已经是委屈他了,而如今她还需瞒着他这件事。
这和利用有什么区别。
这一晚,何秋纪很晚才睡着。
然而,许霍一整晚都没有睡。
虽说是披着“许霍”的外袍,但今日拜堂成亲的人是他,不是许霍。
就算是不得已,但这这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薛敛月无法想象,待父皇召他回宫,那时她将面临的是怎样的痛苦。
现在只能尽量对她冷漠一些,疏离一点,这样才能避免分离之时她过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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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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