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陶灼夭从梦中惊醒,头痛欲裂。

窗外一道紫色闪电闪过,紧接着雷声大震,夜雨倾盆而下。

雨水打湿泥土,奇特的土腥味飘了进来,让她混沌的脑袋恢复了些许清明。

今晚,澹月又入梦了。

但她却忘了很多梦中的细节,只隐约记得,澹月说复生丹是他盗取的。

风光霁月的澹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再说,天行宗那行人已经道歉了,澹月分明和复生丹没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次不是澹月入梦。

一定是她被那群修士折磨久了,魇住了。

对了,她得让天行宗向她和澹月道歉,他们必须布告全天下,还澹月一个清白。

翌日天色刚泛起蟹壳青,陶灼夭便穿戴整齐地站在潜星屋门口。

她轻手轻脚地将昨夜写下的家书塞进他门缝,刚准备走,门就开了。

潜星眼白上爬着几道血丝,看样子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在他无言的注视下,她莫名有种小孩离家出走被大人抓包的尴尬感。

她揉了揉鼻子,笑了下,“吵醒你了?正好,那信也不用看了。我准备出门几天,家里的花草麻烦你照顾了。”

天行宗能在修真界众多宗门的厮杀中突出重围,成为天下第一宗门,自然有它的了得手段。

陶灼夭心有预期,这个公道,不会那么容易讨来。

她不想把潜星牵扯进这件事中,毕竟他是澹月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潜星皱眉,“你要去哪?天行宗?”

陶灼夭被戳中心思,底气不足地嘴硬道:“不是啊,就随便出去走走。”

见他目光渐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吧,我是要去天行宗一趟。”

潜星微一颔首,“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陶灼夭不希望他涉险,“你留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

潜星轻嗤:“就凭你,恐怕同上次一样,连天行宗的门都进不去。”

陶灼夭脸上红白交加,颜色十分精彩。

她默默攥紧了行囊肩带,现实很残酷,她没找到澹月的通行令。

万一值班的小弟子换了个人,不认识她了,又把她拦下了,她该怎么办。

陶灼夭不得不像残酷的现实低头,与他一同前往。

潜星抓住她的手腕,口中默念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只觉眼前白光大作,身体有短暂的悬空,瞬息之后,脚便落在了实处。

她慢慢挪开挡在眼前的手,四周青山高耸,白云缭绕,不远处矗着石碑,上面刻着“白云峰”。

这是从前澹月在天行宗教学弟子们的峰头。

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天行宗境内。

陶灼夭睁大了眼,“你会这等法术,为什么上次不直接带我变进来?!”

潜星率先迈上石阶,散漫道:“你也没问啊。”

她一时哑口无言。

灵曦殿外陆陆续续走出放课后的弟子们,陶灼夭直挺挺站在正门口,弟子们像河流一样从她两侧散开。

自澹月殒身后,白云峰的教学长老便换成了清韫真人。

她曾听澹月提起过这人,说他性格孤僻,长久独居于白云峰,不谙世事。性格却正义凛然,是个值得深交的君子。

天行宗的人,她基本上都不认识,只能腆着脸,希望他能看在往日与澹月的交情上,帮帮自己了。

等紫袍弟子们走得差不多了,一个银发苍苍的男人才缓缓走了出来。

瀑布似的白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貌。

陶灼夭正在酝酿如何开口,快走到她跟前的清韫真人突然来了个平地摔,双膝噗通跪地对她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真人快起来!”她一个人拉不动他,朝在旁抱着手臂看戏的潜星喊,“快来帮我一下。”

潜星拎着清韫真人的后颈,拎小鸡仔般把他提了起来。

陶灼夭这才发现,他的两颗眼珠子黯淡无光,原来是瞎子。

待站稳后,清韫真人朝二人拱手道谢。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她顺势问,“想必您就是清韫真人吧,我经常听澹月提起你,久仰大名。”

清韫真人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澹月经常同你闲谈么,看来你们关系很近。”

陶灼夭顿了下,“...他是我夫君。”

清韫真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澹月这小子,何时成的亲也不告诉我。”

提到澹月的名字,他脸上表情便生动起来,从惊喜到惋惜,也在一瞬间,“夫人,节哀。”

而陶灼夭心跳慢了半拍,他们成亲的事澹月竟然没告诉好友,难怪那日天行宗脚下,她会被一个看门弟子拦住......

思绪乱成了麻线,她深吸口气,压下杂乱的情绪,向清韫真人表明来意:“真人,前段时间我被天行宗的弟子无故扣押,他们多次强逼我在诬蔑澹月盗窃复生丹的文书上画押,我誓死不认,被磋磨了几日后,那行人突然自认有错放我离开了。但他们是在菜场强行带走的我,菜场人多口杂,有关澹月盗窃的流言蜚语很快就会传遍修真界。人们听到‘澹月窃取复生丹’,却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此事关乎澹月生前身后的名声,既然夫君将真人当为挚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真人身上。”她字字泣血,就要跪下来,被早有预感的清韫真人拦住了,她哽咽道,“恳请清韫真人助我找到当初下命令的人,让他告知全天下事情的真相,为澹月声张清白。”

清韫真人神色复杂,他的手捋麻绳般上下捋着山羊胡须,半晌迟疑道:“我未曾听说复生丹失窃,你确定那些带走你的人,是我们天行宗的弟子?”

“我确定,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宗门的绛紫色弟子服,嘴里左一个‘天行宗’右一个‘掌门大人’。”回想起暗狱可怕的遭遇,陶灼夭不禁打了个冷战。

潜星的目光在神情凝重的二人间流动,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继而正色道:“确有此事,当时陶灼夭就被关在东郊的暗狱里,现在过去或许还能翻出审讯她的文书。”

清韫真人倒吸口凉气,“东郊是块瘴气弥漫的荒地,几十年不曾有过人迹,你们八成是遇上妖道了。天行宗不会容忍妖魔鬼怪假借宗门名义害人,老夫这就将此事禀告给掌门。”

跟随清韫真人来到元老殿,恰逢掌门闭关,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诉给其他长老。

长老们听完后脸色不太好看,当即下令,派出弟子捉拿妖孽归案。

回程的路上,陶灼夭浑浑噩噩。

一切都是假的,她和潜星,被一群妖怪耍得团团转。

“可恶。”她低声吐出两个字,肺腑中忽而一阵刺痛,连喘气都疼得厉害,额头沁出豆大汗珠,不得不扶住路边的树干,作为倚仗。

潜星见状从她的随身包袱里翻出只紫色瓷瓶,在手心倒出两粒小白丸。

陶灼夭伸手颤抖着接过,把药丸干咽了下去。

又在树底下坐着吹了会儿风,才觉得舒坦了点。

冰凉的水柱从天而降,毫无征兆地打在了她手指上,她惊呼着缩起手,猛地抬头看向始作俑者,“你疯了?!”

先是大清早被奚落了顿,现在又莫名其妙被泼了冷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能确定他看她不爽。

明明不久前,他才在暗狱中为她送来食物和衣被,还亲自接她回了家。

只一个晚上,他对她的态度,天翻地覆。

潜星皮笑肉不笑,抓起她的左手,“我看到你手上有脏东西,帮你冲干净罢了,你怎么还骂人。”

纤细白皙的左手无名指上残存着红色染料,如同白纸上的一笔朱砂,破坏了整个画面的美感,廉价低俗。

陶灼夭微怔,“这不是脏东西......”

潜星歪了下头,“那是什么,难道是你自己画的红线?太可笑了吧陶灼夭,你清醒点,澹月已经魂飞魄散了,元老殿里他的魂灯早灭得一干二净,我看疯的人是你才对!”

他看见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杏眼里泛起层晶莹的泪光,像是坚硬的外壳被击碎了一块,露出柔软脆弱而又甜美的内里。

多么真挚动人的情谊啊——

碍眼。

陶灼夭扶着大树摇摇晃晃站起来,“澹月没死,他入过我的梦,没有灵魂的人是不能入梦的。他的魂魄只是去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无名指的红线花得一塌糊涂,水将红色淌得到处都是。

潜星握着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反抗,将她脏污的手指用帕子一根一根擦干净,声线放低了许多,“我知道兄长离世你很伤心,但人不能永远沉溺在悲伤中,你要学会忘记,忘了他吧。”

她挣扎得太厉害,怕她受伤,他收了点劲,就被她趁机抽回了手。

陶灼夭呼吸急促,双手紧握垂在身侧,“如果世界上爱他的人都忘了他,那他飘荡的魂魄还怎么找到回家的路。我会等他,直到我死的那天。”

远处传来突兀的狗叫,风穿过,大树沙沙作响。

许久,独自静默在树下人影动了动。

“真是够死心塌地的。”

随着话音落地,一块沾着红色液体的素帕被狠狠碾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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