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陶灼夭吐得昏天黑地。
潜星把玩着透明珠子,轻笑:“区区鼠辈。”
“可他、可他已经下跪求饶了啊,为什么还要杀他......”生理性泪水从眼中滑落,陶灼夭眼眶红了一圈,哽咽道。
潜星甩了甩手上的血水,“不杀他,难道等着他杀我。你心太软,迟早吃亏。”
陶灼夭的世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看见他跪着求饶,多么可怜。
他放弃尊严,跪在他脚下苦苦祈求,却被不费吹灰之力夺去了性命。
也许从前他犯过错,害过人,但她相信在下跪的那一刻,他是真心悔过的。
人的一生会犯无数次错,总该有被饶恕的机会。
他却杀了他们,抹杀了他们的灵魂。
“好了,妖怪生性狡猾,天行宗的这帮子年轻子弟,恐怕对付不过来,我去帮帮他们,你在这儿躲好。”潜星临空往陶灼夭身上画了道符,旋即飞身入场。
陶灼夭躲在树后,看着潜星大杀四方。
那些原本和天行宗弟子们苦苦纠缠的妖怪,在碰上潜星后,接二连三地变成了血沫。
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透明珠子,掉在了地上。
暗狱的火已经燃到了尾声,焦木味和烤肉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在场人的感官。
陶灼夭看见有好几个人也忍不住吐了。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汇成一条小河,阻挡住了火最后的燃烧。
但凡是能喘气的妖,皆被赶尽杀绝。
弟子们战斗完后,发现是这个场景,懵了。
刚才就像是中了蛊一般,上头了只顾着杀了。
紫袍弟子挠了挠脑袋,同旁边的师兄私语:“明明应该留活口,带回宗门审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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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杯茶。”
陶灼夭浑身一震,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双手扶上温热的杯身,小口抿了口茶,道:“谢谢。”
潜星在她对面落座,他穿着干净体面,身上并没有肮脏的血污和难闻的血腥味。
可她看着他,脑海中不断回闪过有关那个夜晚的猩红记忆。
那些肝肠寸断的妖怪,此刻化作了一只只怨灵,趴在他的肩膀上,吐着长舌,阴恻恻地盯着她。
陶灼夭冷汗直流,险些打翻了杯子!
再定睛一看,他肩膀宽阔平直,上面并无鬼魅寄生。
她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死了。
椅子与地面刮擦发出难听的滋啦声,潜星掀起眼皮,“不是在看书么,这么快看完了?”
他捡起陶灼夭掉到地上的医书,砖头厚一本,显然没那么快看完。
陶灼夭拿回医书,脸色苍白,“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屋休息了。早上的面疙瘩还剩了些,中午你自己热热吃吧,不用叫我。”
她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钻到柔软的棉花被下,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闭上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别怕,都是假的。”
傍晚时分,门被叩响了。
潜星耐着性子敲了几下,“陶灼夭,已经天黑了,起来用过晚膳再睡。”
里头没回应,他不再等待,一脚踹开了房门,行至陶灼夭床边。
她睡得很沉,呼吸声粗重,被子盖过眼睛,只露了截洁白的额头在外面。
潜星掀开被子,见她眉头紧锁,两颊酡红,四肢不时抽动,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呓语。
探向额头的手半路收回了,他缓缓直起身,冷漠地站在床边看着她深陷梦魇的模样。
他有点好奇,这次她梦到的还是他哥吗?
过了会儿,他再次伸出手,陶灼夭的身体忽然变成半透明的状态,她心脏后的第六节脊骨发出异样刺目的光。
潜星五指屈起,目光如鹰隼般紧盯那块灵骨,试图将其取出。
陶灼夭这个蠢货,以为他哥喜欢她乖巧温柔,熟不知人家上看的只是她怀揣的灵骨。
只要炼化了这块灵骨,便能修为大涨,飞升成仙。
而他,同样觊觎这块灵骨很久了。
可灵骨仿佛被焊死在她体内,无论他怎么动作,都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想必澹月不是没有尝试过直接取出,只不过做不到,才退而其次选择与她成亲,靠双修吸取灵骨灵气。
就在这时,陶灼夭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潜星心中陡然一空,手下汇聚的灵力瞬间消散。
他抿了抿唇,若是她因高热死了,那他先前做的准备可就前功尽弃了。
自此下了决断,他弯腰拍拍陶灼夭的脸颊,将她中昏睡中叫醒。
陶灼夭睁开眼,眼神迷茫,“这么快天亮了啊。”
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潜星轻蹙眉头,“你睡得时辰八字都不知道了,现在已经是戌时了。”
“戌时为何会这么亮?”她疑惑。
潜星起身,径直朝门口走了出去。
陶灼夭坐了会儿,眼睛才恢复了些清明,看清眼前景象后,她恍然,原来室内点满了明亮的蜡烛。
潜星去而复返,端来了一大碗苦药。
陶灼夭手上没劲,在第三次滑下瓢羹后,潜星端起碗,亲自舀了勺药,喂到她嘴边。
如玉石般白皙透润的手指伸至眼下,她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这只手沾满鲜血的模样。
腥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陶灼夭感到耳边阴风阵阵,她小心翼翼用余光去瞥,一只死相凄惨的鬼猝然撞进她眼里!
她下意识抬手,打翻了药碗。
苦涩的、滚烫的药尽数泼洒在了潜星胸前。
他顿了几秒,才慢吞吞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污渍。
然而于事无补。
药液已经渗了进去。
棕黑色的液体使衣料发紧,紧紧贴合他的肌肤,这种感觉想必不好受。
他没吭声,但陶灼夭能从他低沉的气场感知到,他生气了。
她扯着嘶哑的喉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潜星走了,陶灼夭几次尝试自己下床,几次失败。
她的头实在太晕了,就像被放在滚筒了滚了几百里。
面对如此情况,她不知所措,心里又急又愧。
没多久,潜星端了碗新药回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小声道,“太麻烦你了。”
“知道麻烦就乖乖张嘴。”潜星不容拒绝地挡开她来拿瓢羹的手,将温热的药液递至她嘴边。
陶灼夭顿了顿,张开口,将药含了进去,苦得眯起了眼。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药和上一次的比起来,味道有些不一样。
喂完药,潜星又端来了饭菜。
是他下厨烧的青菜炒肉丝,有点焦了。陶灼夭尝上一口,舌头尝不出滋味,吃了几口就没劲地放下了。
就在她以为这次潜星终于走了时,他抱着寝被回来了。
他搬来屏风,挡在他的地铺与她的床铺中间,边铺被子边道,“等你高热退下,我便离开。”
闷热的空气与苦涩的药味一同卷袭了她,她倦怠地闭上眼。
这病来得突然,如同淋了一场缠绵的雨,陶灼夭在床榻上躺了多日,病症非但没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潜星为她请来了大夫,大夫隔着帕子给她把脉,接着将他叫了出去,两人小声说着话。
“脉象沉郁无力,怕是时日不多。”
“不可能,前段时日她还好好的。”
“这…说来奇怪,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查不出病因…准备后事吧。”
陶灼夭听见了,在潜星走进来之前,转了个身。
她装作沉睡的模样。
脚步声靠近,在床榻前停了许久。
见她没有“清醒”的痕迹,她似乎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叹气,脚步声逐渐远离。
待到室内重新恢复寂静,陶灼夭睁开了眼。窗外树叶泛黄,在秋风中落下萧瑟的一片叶。
已经秋天了啊。
这场来势汹汹的怪疾,无声无息夺去了她的时间。
她怕自己等不到澹月回来的那一天了。
陶灼夭掀起被子,双腿太久没有行走,下床的时候小腿肚无力支撑,膝盖骨重重磕到了地上。她疼得一抖,脸上白了几分。
“活该!嘻嘻!”
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瞳孔骤然缩紧,惶恐地环顾四周。
寝居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可那阴险的声音真切的响在她耳畔。
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有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她屏住呼吸,目光不敢往旁分去一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研磨下笔。
这是她第一次写遗书,不太熟悉格式,措辞便捡着自己的习惯来。
遗书写得并不顺畅,中途她几度落泪,眼前模糊不堪。
终于放下笔,她哽咽道:“澹月,对不起,我......”
“哐当!”
她悚然抬头,房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撞上了墙,而后又大力反弹回来,直到被一只大手牢牢顶住,动弹不得。
屋外秋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与他手背暴起的青筋相反,男人面容平静如水。
他抬腿跨过门槛,走到桌边,捡起那张被风吹落的纸。
“好一个下辈子再做夫妻。”他将泪印斑驳的遗书反扣在桌上,语气中满是山雨欲来的怒意,“我想方设法为你谋求生机,你却迫不及待与他共赴黄泉。”
“陶灼夭,你对得起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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