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到此为止

“略有耳闻。”

“她上午来过这里,在查一个男修,不知道是路过还是长驻,”

朱渊对云拂影嘱咐道:“日后在店里遇见追金士,如实回答,别给他们借口闹事。”

“记住了。”云拂影忍住笑意,这的确是最好的应对方式,朱渊先前配合盘问的态度,也是她挑中山下材行的原因之一。

朱渊见她头也不抬地答应,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曾有追金士来负星城逮人,砸了一间铺子,鲸吞上去问话,双方大打出手,误伤了几位路人。唉,真是造孽。

想到这里,朱渊感叹道:“明明鲸吞也不是什么好货,怎么就没人委托追金士抓他们呢。”

云拂影挑拣阵盘的手一顿,感到有些奇怪。

根据委托事件的性质,修士向追金堂发布通缉令的费用不一,其中盗窃、抢劫案的费用普遍不高。

鲸吞会在负星城横行霸道多年,不说谋财害命,底下小喽啰借势抢点东西的事总不少见。但她从未见过鲸吞相关的任务。

长驻了一年的可方对鲸吞会依旧忌惮,说明他们不在意追金士的直接威胁,似乎很自信不会有追金士找上门来。

云拂影隐隐有个猜测,要在明日问过可方后才能确定。

亥时一过,送走朱渊,云拂影按他吩咐启动护门阵盘,回身跳上阁楼打坐。

灵根功能之一,是把灵气炼化为纯净灵力,失去它后,云拂影的灵力混杂无序,施展常规功法的效果大打折扣。

她倒不曾沮丧,因为灵根尚在的时候,师母就暗示她,现世功法不适合所谓的古肇仙体。不管有没有灵根,她的修行之路注定没有范本。

还好云拂影的悟性很高。长寅教她下踪引,她看一遍就能抓住关窍,初次尝试因为灵力混杂而失败,第二次她就调整灵力,以量取胜,直接用踪引罩住长寅全身。

浓度之高,哪怕长寅掉海里了,云拂影都能嗅到他在哪条鱼下边。

换言之,成功施法需要加大灵力,然后收获一个粗暴的效果,那些精细的法术就和云拂影无缘了。

还好她还是个体修,成为追金士的半年中,她常使用体术擒人,做不到大杀四方,至少能跑路保命。

云拂影不认为自己无路可走,世间容得下她,就会有适合她的功法。

当世难寻,那就找上古所遗,遗迹不现,那就自己琢磨。如果八大菜系都不合胃口,自己下厨,总会有欢欣时刻。

况且,师母给她指过路,三张黄纸还在胸口揣着,上面的阵图复杂精深,尚未完全领悟。仅从看懂的一小部分来说,不是当今流行的阵法路数,阵纹排布间透露着隐隐诡气,下笔明快,甚至有些潦草,像是哪个天才肆意所创。

师母不让她学阵,遗言却是阵图。百转千回后,生死临界时,落语凿凿。阵法一道,或是古肇仙体的明处。

云拂影另有私心,自己在禁闭室中的经历加上姚娴淑的记忆,她能确定,灭唯同门之人,用的是一个极凶的杀阵。

修行与复仇,都将在阵法中显露真相。

阁楼很小,只容得下打坐的姿势,手一转就会碰壁,阴暗逼仄,却让云拂影倍感安全。

她和可方约了辰时中街口相见,出门前,云拂影掏出乾坤袋里的灵茶汁,把露肤的棕色补全,刮去眉尾新长的杂毛,炭笔微勾,画出下垂的嘴角,保证上下脸都有微妙的不同。

其实很多时候,物理换脸更保险,因为高阶修士能一眼看清低阶修士的易容术,除非专精此道。

比如云拂影听说有个叫“千面”的散修,收钱帮人易容,传言元婴修士也看不穿此人的技法。

云拂影推门而出,穿过狭窄的街巷,跳脚避开一块块的脏污。

东面是散修定居的区域,建筑凌乱,随意拼接,不同风格大小的楼层共同构成了高低错落的街景。各种材质的屋顶挤在一处,布篷、藤网、破旧法器粘合的,残败与生机并存。

负星城是个小城,没那么多人,只是把言微人轻的散修都往东面赶,这才如此拥挤。西面的富贵区又是另一副面貌,开阔挺拔。从东向西,云拂影像是穿过了两个世界。

到了约定地点,人来人往,站住不动的便是可方。

她立在危楼的阴影里,身背重剑,袖子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张瓜子脸,线条柔和。她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来,云拂影冲她点示意。

“对一下口供,你是我老乡。”

云拂影知道她在负星城算个生人,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来处,也是补全她对朱渊请假的说法。

“那我俩乡归何处?”两人并肩走着,可方的高马尾一晃一晃。

“引茂原。”云拂影胡扯了一个没去过的地方。

“我俩怎么认识的?”

“……一起学引气入体认识的。”

“谁先学会了?”可方偏头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

“我先。”

两人说着闲话,与鲸吞的人擦肩而过,云拂影想起刚来的时候,可方大摇大摆带她去自己的住处,问道:

“你不担心鲸吞发现你的真实相貌吗?”

“他们也跟踪你了,对吧,”可方了然:“其实鲸吞只跟了我一个月,后来就停了,就算他们知道我住哪也无所谓,我院子里那么多人,难以锁定啊。”

其实,被鲸吞发现也无关生死,只是云拂影背了太多事,没心力再去和鲸吞纠缠,能避则避吧。

“负星城有别的长驻追金士吗?”

这就是云拂影想问可方的事,她推测追金士里有鲸吞会的人,地位不低,至少是个牌主。

“我没见过,为何这么问?”可方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云拂影向她解释了自己的猜测,气氛瞬间低沉下来,两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按追金堂的规定,牌主可向任何一名非牌主的追金士指派案子,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就算有,也是牌主给自己带的人指派。

如果鲸吞会真有一位牌主,他/她便有了吩咐云拂影与可方的权力,能以办案之名让她们给鲸吞会做事,会在无形中卷入特定事件,被迫与鲸吞捆绑。

可方提议:“要不问问长寅?”

“牌主之间没有往来,他也不会知道。”云拂影觉得长寅对追金士之间的纠葛毫不在意,他看起来有自己的事要做。

“咱们多留个心眼,我觉得这人不会轻易给咱俩指派,出现就等于自曝。”

可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除非情况特殊,鲸吞不会借追金士之手。

但如今负星城局势紧张,建大传送阵迫在眉睫,与致安城的冲突摆到了明面上,若想不扩大事态,私下解决什么人,追金士便是最好的背锅对象。

云拂影深刻领会到了一个事实:英雄戎马一生,庸人牛马一生。像她们这样的小喽啰,走到哪都能碰上主子。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事实,叫以下克上。

两人来到富贵区,眼神齐刷刷掠过五家嫌疑店铺。凶手知道老注是个追金士,就能料到会有追金士追查此事。她们昨日公然查访,动静不小,本想看看凶手知情后会有什么举动,但五家铺子照常营业,粗看之下并无异常。

老注带着探阵阵盘来此,必是存了刺探的心思。

“不知他是进店后暗访,还是从店外突破。”

“店外。”云拂影笃定回道。

“你怎么知道?”可方眨着一双鹿眼,满目疑惑。

“因为时间。”

朱渊说他在闭门时见过老注,现在云拂影知道山下材行亥时关店,老注选在这个时间,只因是他要去的铺子已经闭门,方便他行动。

云拂影问可方:“亥时后闭门的店铺有哪些?”

“天铸器行,还有如奉追宝阁。”

一家驻店卖器物,一家跑腿卖讯息。单从表面来看,能让老注付出生命代价的,更可能是如奉追宝阁。毕竟器物夺回就好,讯息一旦泄漏,只能杀人止损。

她们对视一眼,走了过去。如奉追宝阁是富贵区中外表最朴素的一家,两层楼高,裸木搭成,无雕绘漆饰。

门口无人迎客,根据它家一次只招待一人的规矩,应是有客在内,两人停在几步之外,等着那人出来。

刚站定,云拂影就看到了应长歌,她从另一头绕出来,见到云拂影,嘴角一弯,大步走了过来。

“小影今日怎的不在山下材行上工?”

修士进阶越快,容貌衰老越慢,金丹散修大多是中老年长相,应长歌外表如三十几岁的凡人,算是颇具潜力了。她笑起来眼角上勾,看着像个温柔姐姐。

“我想到如奉看看,能不能赚更多灵石。”

朱渊穷得很明显,从外人视角来看,他给不起多高的工钱,而富贵区里,数如奉对散修最友好,云拂影说这话也算合理。

应长歌点点头,随即劝道:“我听说如奉主要还是找人,你看材料这么准,去了估计没啥活干,到手的灵石保不齐跟朱渊给的一样多。”

“这样啊,”云拂影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多谢应队告知,我再考虑考虑。”

应长歌把目光转向一旁,问她:“这位是?”

“可方,我老乡。”

两人打完招呼,送走应长歌后,可方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刚来就认识应队啦?了不起,她看着对你很感兴趣。”

云拂影不置可否,应长歌温和有礼,她对此却觉得怪异,一个金丹修士,对只见过一面、无甚交情的筑基散修,有必要问及私事吗?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被上一个“温和知礼”的沈页吓出了几分应激。

“咋还没出来,咱要等多久啊。”可方靠着廊柱,开始感到无聊。

她们背对店门,云拂影的目光顺着中街,看到了不远处正前方的鲸吞堂会,忽然一个激灵,后颈惊起一阵鸡皮疙瘩,抬手拉住可方,一向沉稳的语调变得急迫起来:

“不进去了,马上走,表现自然点。”

可方疑惑,倒也配合,面不改色地跟上来。“去你那说。”两人走进可方的住处,云拂影抬手撑起一个结界隔音。

可方长呼一口气:“怎么回事?不深入查访了?”

云拂影神情严肃:“到此为止了。”

“等会,难道如奉没问题吗?”

“它有大问题。”

云拂影飞速思考着,所有线索勾连成线,带出一张更大的阴谋之网。

负星城要建大传送阵,隔壁的致安城强烈反对,曾派人进城捣乱。老注不甘心只当个追金士,攀附鲸吞失败后,在暗查某事时被人灭口。

云拂影直视可方,语出惊人:“致安城很可能,会通过如奉追宝阁,攻击鲸吞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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