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云绿

当晚,云拂影在屋内来回踱步。她选择体修有别的理由:能活到筑基。

修炼初期,体修所耗资源最低,见效最快。她是个杂灵根,炼体能帮她熬过最脆弱的练气期。

很多底层散修都是体修,随着灵气不断衰微,选择炼体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不过金丹以后,体修在同阶修士中的优势大大降低,极少的体修能走到元婴。这是普世皆知的规律。

只是对快饿死的低阶修士来说,眼前有白饭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荤素搭配。先活下去,再谈长生。

但如今她想试着走得更远些。唯同门是个小宗门,外面的修士为了争夺资源,能无所不用其极,她听过几桩小宗门被散修合伙攻破的事。

自己必须强大,才能护住宗内她在意的人们。

于是云拂影走进师母的房间,对她说自己想当阵修。

一向温和的师母却变了脸色,抓住她双肩,厉声说道:

“万万不可!木灵根阵修极易入魔,为世人所不容!你便是毫无错处,也会惹祸上身。”

云拂影诧异,这只是市井传言,师母为何一反常态,信以为真?

辨路垂眸不语,双手从云拂影肩头滑落,她第一次从师母脸上看出了老态。

往日的种种异常浮上心头。她不知辨路师从何处、修为高低,师母出门总会易容,似乎旧疾未愈,身上总有淡淡的草药味。

她学识渊博,却对大宗门极为不屑。她并不富裕,宗门的资源都是大家找来的,为何要捡人立宗?甚至……辨路是她的本名吗?

云拂影带着巨大的不解离开,转身去了藏经室。她不信邪,木灵根为何不能修阵,辨路不愿明说,她便自己验证。

唯同门的藏经室小得可怜,只容一人进出。一侧的木架中央稀稀拉拉摆了几本功法书籍,都是地摊上较为靠谱的几本。

底部则整整齐齐地排了三本,幽紫书皮,干净如新。

师母说是金丹后会用到的经书,云拂影还没看过。她把三本大致翻了翻,想找出写有阵法的部分。

三本紫书字迹相同,纸张洁净,为一人所书,留有淡淡墨香,难道是师母近来誊抄的功法?

第三卷中夹了两张更小的黄纸,皱皱巴巴,上书阵图,字迹潦草,明显是另一人所留。

修真界中功法传承是重中之重,经书大多用灵植制成的纸张,不留折痕。这两张黄纸极为粗糙,像是散修兜售的丹药封签,与三本紫书的用纸可谓天差地别。

两页黄纸出现在此处,说明师母很是重视。那她为何不誊抄?三本都抄了,也不差两页。云拂影把阵图翻来覆去,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此时,藏经室的门吱呀一声开启,云拂影火速把两页黄纸藏经袖中。师母站在门外,背对月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然后云拂影就被关了三个月禁闭。比起师母的大发雷霆,她这样一言不发更令云拂影心惊。师母似乎藏着一个十分忌惮的秘密,她有自己的困境尚未解决。

云拂影关禁闭的三个月组织了四五种话术,试图撬开师母的嘴。没想到,竟已永别。

———————

云拂影蹲在灌木丛中,呼吸轻柔,鼻尖的嫩叶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仔细辨认着尸体,大师兄、二师姐……都是熟悉的身形,唯独少了新来的小师弟,沈页。

果然如此,云拂影咬紧了牙关。沈页刚来,唯同门就惨遭灭门,必是前来寻他之人所为。

陌生的男修把尸体逐个面朝下排开,边搬边嘟囔:“人都死了才叫我过来,完事了又要说这活不算数,”

他换了个语气,像在模仿另一个人:“低调!高效!好好扫尾!有种自己去干啊!”

这人看来是凶手派来扫尾的,云拂影目光紧随他的动作,只见他手握一根半弯木管,尾端垂了个半开口的囊袋,他把一头扎进六师妹的后颈,木管周身亮起繁复纹路,随即,一个荧光圆珠从另一头冒出,男修对着月光看了一眼,把它丢进了囊袋。

云拂影死死咬住下唇,不要自己惊呼出声。修士的后颈内的圆珠,是灵根。

摸尸捡乾坤袋、扒脸皮做□□,甚至夺舍她都听过,但挖人灵根,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竟有此事。

灵根与修士高度绑定,像一个人的天生性格,改不了也偷不走。

男修挨个挖灵根,手法娴熟,结合他的自言自语,云拂影猜测这一行已小有规模,有人在暗处指使这名男修,多半就是灭宗的凶手。

高丙右手沾满血迹,捏着圆珠易打滑,顺手在尸体的外袍上蹭了几下。他已是金丹初期,依旧舍不得用清洁术,灵力能省则省的习惯已深入骨髓。

自从高爷把金粉沙的活也指给他后,高丙便时不时向他暗示自己忙不过来。高爷今晚把他叫来,说体谅他,这么多灵根都算他的,没有同僚来抢。

高丙表面千恩万谢,心中苦笑连连:**取灵根才是上策,这人一死,灵根的品级就要下降,他还得另外忙活,去够高品灵根的定额。

高丙心念一转,拿出雁书,传讯给方龙。方龙是他前几天新收的哑巴小弟,帮自己盯人,还没挖过灵根。

眼下的环境,刚好让方龙来学点手艺,不然自己单干真吃不消。

高丙收起雁书,环顾四周,隐匿阵法已破,方龙又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高丙怕他搞出大动静给人听了去,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探阵阵盘,骈指注入灵力。

灰色的阵盘表面渐次亮起,数道圆弧旋转着,很快归于一处,直指后山。

云拂影在高丙回头的瞬间伏身转向,在石木间左右绕行。

她不会赌一个筑基中期以上修士的眼力,何况他手里还有个阵盘,自己呆着不动只会火速吃下一记,此刻的情形,上策下策都是撤。

高丙没想到附近真有个活人,高爷说已经灭宗,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高丙眼神一凛,绝不能让她逃走,灵根的事一旦外泄,自己早晚会被高爷灭口。

云拂影在交错的木影中狂奔,这是她跑得最快的一次,周身被突出的枝桠接连抽打,像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梳齿。

余光里,左后方,两道剑光袭来。云拂影反应极快,迅速后仰,剑光擦着腰带划过,击中右侧的山壁,碎石崩裂,旋即化为齑粉。

另一道剑光已在跟前,云拂影右手顺势撑地,左手掐诀,撑起一个淡蓝盾阵,剑光破阵而过,云拂影被撞击的余威掀起,在半空调整姿态,平稳落地后拔足狂奔。

高丙没想到,一个筑基中期,竟能在他的剑光下毫发无伤。她方才的盾阵引气凝练,必是有个上品灵根。

他眯了眯眼,手腕微动,飞剑而出。

长剑携金丹灵力,破空而来,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云拂影察觉之时,只来得及扭身避开要害。

灵力凝成的灰甲破裂,她闷哼一声,狼狈扑倒,长剑从脊柱左侧贯穿,把她盯在地上。她挣扎着起伏,长剑岿然不动,只把伤口拉扯大,温热的鲜血慢慢溢向胸前。

男修来到云拂影身前,掐住下巴,迫她抬头,他长长的指甲藏满了血垢。“看了多久了,好看吗?”

男修长相酷似老鼠,云拂影扯出一副讨好的表情:“鄙人路过而已,还请道友高抬贵手,”她眼睛瞥向场上的尸堆:

“这种事多得很,都称不上谈资,鄙人愿对天道起誓,绝不多嘴!”

不能暴露自己唯同门弟子的身份。散修大半夜的到处跑也很常见。

高丙嗤了一声:“怎么都用求饶这招,它有用过吗?像你这种低阶散修,我见的多了,行迹鬼祟,卑如蝼蚁,唯一的价值,便是,嘶。”

云拂影乘其不备,右手并掌,覆以灵力,手刀狠狠劈向男修侧腰。

高丙扭身躲开,侧腰被劈出一寸深的口子,抬手就卸了云拂影右臂关节。

“运骨术?还是个体修,要说散修里我最不齿的,就是体修,个个五大三粗,没半点修者风采……”

趁他喋喋不休,云拂影左手微动,把方才一招“劫富济贫”偷来的乾坤袋甩进袖中。

一位修士的乾坤袋就是其生活的浓缩,她要找出灭宗凶手,从眼前男修的身份开始查起。当然,先得活着逃出去。

男修说着,弹出一张定身符,云拂影浑身僵直,甚至不能眨眼。

高丙从腰带上取下弯木管:“低阶散修唯一的价值,便是灵根。”

一阵剧痛袭来,木管刺入云拂影后颈,探出一根长针,针尖吸住灵根,慢慢往外拔。云拂影额前冷汗浸润着尘土,化为污泥爬上她紧皱的眉头。

灵根慢慢撑开后颈的伤口,传来一股滑腻之感。

伴随着它的离去,云拂影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挽留之情,像是这幅身躯,对所育之物的不舍。

高丙手上捏着圆珠,有一瞬的愣神。圆珠晶莹剔透,一抹游云绿在中心飘荡,是天品木灵根!他找寻许久,竟在此处遇到!

他低头看去,云拂影没了鼻息,像是死了。

啧,拥有天品木灵根,依旧混成一个穷酸的筑基散修,真是窝囊。这人就算没碰上他,也注定会悄无声息地早早死去。

掐断一条烂命,如同踩死一只早夭的雏鸟,令高丙顿感无聊。

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高丙迅速收起灵根,抬眼见是方龙,便松了口气。

按高爷的规矩,他只能从内部挑跟班。不过他吃过听话的亏,收的小弟是一位同僚的心腹,呛行抢功,半年白干。

方龙为人老实,不会来事,让他很安心。“我早就让你在镇外等我,怎的来迟了?”问完,看着方龙憋红了脸一通比划,高丙无奈地摆摆手:

“算了,先把这只给烧了,底下还有四只,给你练练手。”

说着,高丙从云拂影身上拔出长剑,鲜血飞溅,她的身躯随之张如反弓,咳了两声,大口喘息着。

高丙被吓了一跳,用剑抵住她后颈,心中惊疑。灵根被取走,修士会即刻身亡。他干了这么多票,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方龙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他身形高大,皮肤黝黑,挽起的袖口下肌肉虬结,顺着他的动作微微鼓动。高丙被他的动作引去了目光,一息过后,他有了主意。

这世上的活物,对他而言,分为有用的和将会有用的两种。风刮来的一根草,高丙都会抓紧端详一番,把嫩茎吃了再扔。

到他手里的人,在被榨干之前,他不会轻易丢弃。

高丙如今身负两项重任:自己挖灵根、拉人去挖金粉沙,两项每月都有需完成的定额,给他忙的都没时间修炼。

这女修一喘气,简直把“一举两得”四个字送进他双耳。还是个体修,能干重活,挖矿圣体。

于是他收起长剑,确认云拂影背上的定身符依旧紧贴,拍了拍方龙的肩膀,说:

“先把她送去西桥镇,报上我的名字,有人接应,给她洗魂。从后山走,快去快回。”

方龙是筑基后期,定身符可制金丹修士,这女修没了灵根便与凡人无异。高丙对此毫不担心,转身背手离开,高爷没说错,今晚自己当真走运。

沈页绝对不是男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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