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不仅令沈黎惊得双目圆睁,就连正坐着用餐的四人也都刹那间面露惊愕和难堪之态。
最先按捺不住脾性的,当属薛仪带来的女儿薛寄竹。
当初,薛仪与母亲被逐出府时,便改随了母姓。而后,又随母亲改嫁至沈府,所幸依旧留存了薛姓。
此刻,瞧着眼前那盛气凌人、步步紧逼的沈归荑,她的心底燃起了烈烈怒火。
方才,她阻拦自己的母亲,无非是惧怕与这般跋扈之人产生纠葛,她也着实不愿目睹母亲去自讨苦吃、碰一鼻子灰。
岂料,这沈归荑竟这般蛮横无理,甚至还在毫无顾忌地羞辱自己的母亲。
薛寄竹不顾母亲的竭力阻拦,决然地站起身来。
她与沈归荑同龄,皆值十五岁的豆蔻年华。然而,在个头方面,她却比沈归荑矮了整整一头。
但她的气势却丝毫不弱,毫不犹豫地挡在母亲和弟弟身前,仿若一只英勇护雏的小鸡,怒目而视,对着沈归荑高声斥责道:
“你嘴巴放干净些,我娘亲乃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
也是爹爹以八抬大轿从正门荣耀抬进来的,我母亲是光明正大的正妻,绝非你口中那妾室。”
沈归荑不禁嗤笑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与嘲讽之态。
要知道,她乃是自现代穿越而来,论及骂战争吵,这些古代谨遵礼教的大家闺秀又怎可能是她的敌手:
“哼,难道未曾听闻后来者便是小三即为妾吗?
甭管再如何风光地抬进来,本质上仍旧是妾。
还有你一口一个爹爹、爹爹地呼喊着,他当真便是你爹吗?
母亲抢夺他人正妻之位,女儿就妄图争抢别人的爹,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归荑这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语,直气得薛寄竹面色涨红如血,双唇颤抖不止,愣是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毕竟薛寄竹本就是于古代礼教严苛束缚下长成的闺秀,平素极少与人争执,又何曾经历过这般激烈的争吵,自然是远远不及沈归荑的泼辣与犀利。
恰在此时,在一旁始终缄默不语的沈昂终于挺身而出试图从中调和。
虽说沈归荑所言这番话语着实过分至极,然而毕竟自己心中对她们母女怀有愧疚,着实舍不得用严厉之辞去训斥沈归荑。
只得走上前去轻轻拉住她的手,妄图安抚她的情绪。
谁料想,沈归荑在这当口竟然再度将矛头径直指向了沈昂:
“父亲,我跟母亲在蜀都苦苦盼了你整整七年啊!结果你却背叛了我们。
如今,你竟然还偏袒着她们。而且那女人所生的并非你的亲生骨肉,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还是说,其实你们……”
沈归荑后面的话虽未完整吐露,然而在场的众人却皆能明晰地领会其话中深意。
这番言辞瞬间将薛寄竹的怒火全然点燃,她的母亲早年因被赶出的经历本就始终承受着他人的蜚短流长。
现今沈归荑竟然公然捏造她母亲行为不端的谣言,这叫她怎能容忍?
薛寄竹气得身躯颤抖不止,恨不能即刻冲上前去与沈归荑据理力争。
而沈昂似乎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面向薛寄竹,决然地挡在了二人中间,妄图阻止两人之间直接迸发激烈的冲突。
可是,沈归荑又怎会乖乖躲在沈昂的背后?
她毫无惧意地朝旁边走去,径直面对着薛寄竹,甚至还向她投去一个饱含挑衅与轻蔑的眼神。
目睹此景,薛寄竹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压制,一个箭步迅猛冲来,急切地想要拉住沈归荑讲个明白。
然而,明明只是一个拉扯的动作,可当她的手触碰到沈归荑的那一瞬,沈归荑却仿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推搡了一把,身子猛地向后倾倒。
她的头部重重地撞在了后面摆放着的陶瓷花瓶上,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陶瓷花瓶瞬间碎裂,散落满地。
沈归荑也随之倒在那满地的碎片之中,昏迷过去,眼角还挂着一滴剔透的泪水。
沈昂目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吓得胆战心惊。
他赶忙高声呼喊让人即刻去宫里请太医前来诊治,随后谨小慎微地抱起沈归荑,匆忙地冲了出去。
薛寄竹则怔愣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一片混沌。
过了须臾,她仿若如梦初醒般想要冲出去向沈昂解释,可最终却被一旁的薛仪给阻拦住了。
薛仪对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无奈与忧思,而后转头开始安抚起了被这惊悚场景惊吓到号啕大哭的薛仪弟弟。
沈归荑静静地卧于床上,面色惨白,直至太医详详细细检查完毕离开,房间里再无他人之后,她才悠悠缓缓地睁开双眸。
她一看到旁边的芙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哎呦,疼死我了,我不是让你把花瓶换了吗?”
芙莱赶忙将沈归荑小心翼翼地扶起,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她喂药,一边满心冤屈地小心应答道:
“小姐,真是冤枉啊,我一进屋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立马就换了呀,谁能料到重新粘过的花瓶砸人还是这般疼。”
其实这花瓶芙莱确是依着吩咐换了,彼时沈归荑领着一群丫鬟婆子风风火火地闯入,意在让芙莱能够趁着人多纷扰且无人留意之时把花瓶掉包。
只是未曾料到,沈黎一直站在最后方,将芙莱的所有细微举动皆一览无余。
自然,也是沈黎其后悄悄把花瓶又换了回来,她早就揣测到了这二人欲耍何种阴谋诡计,想着即便要让她们先尝些苦头,也好予以教训。
而此刻的沈黎正被差遣在外面煎药,寒冬腊月中,寒风凛冽刺骨,她就蜷缩在角落里为沈归荑煎药。
她一边紧盯着药炉,一边竖着耳朵窃听隔壁房间里杨敏治和沈昂的谈话,始终保持着警觉,以防有任何意外出现,她能够率先冲进去应对。
房间里的杨敏治和沈昂二人皆低垂着头颅,谁也未曾看向对方,周遭一片静谧,两人亦都缄口不言。
他们二人已然有整整七年未曾交流了。
虽说沈昂这些年一直持之以恒地寄信给杨敏治她们,然而自从杨敏治得知沈昂另娶新欢之后,就决然地再也未曾回过信了。
但她出于种种思量,并未将此事告知孩子们,所以在这漫长的七年间,一直都是沈黎懵懵懂懂地和沈昂相互写信,传递着那份他们以为完整的亲情。
在这七年之中,沈昂实际上从未停止过给杨敏治写信,即便看到她始终毫无回应,却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责怪。
因为他极为清楚地知晓,这所有的一切皆为自己的过错。
他昨日和今晨的缺席,实则不过是在逃避罢了,只是以薛仪为借口来遮掩自己的怯懦。
最终,仍是沈昂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说道:
“是我有负于你们,我心中明白你根本不想见到我,我往后也不会再来后院搅扰你们了,你尽可安心。
薛仪那边我亦不会再去,府上的钱财与管家权我会公平地一分为二,断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杨敏治听完后,双唇紧闭,未曾开口作答。
沉默许久,方才缓缓说道:“黎儿,她……”
“黎儿的事你无需担忧,我已派人请了宫里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来为她诊治,薛寄竹我也会让她前来诚恳致歉的。”
沈昂决然说完后,便转身欲要离去。
行至门前时,他的脚步骤然停滞,整个人仿若被定格了一般,踌躇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
“皆是我的错,薛仪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好女子,她在这件事情中未有差错,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往后也莫要故意刁难她。”
言毕,未等杨敏治作出任何回应,便径直转身匆匆离开。
杨敏治望着沈昂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至往昔。
那亦是这般的一个冬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天地间尽是银装素裹之景。
刚刚取得胜仗的沈昂意气风发,身姿英挺地跪在杨敏治哥哥的门前,满心诚挚地祈求他应允将杨敏治许配于自己。
沈昂就这般坚定不移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整整一日,任凭双腿跪至麻木失去知觉,亦未曾挪动半分。
杨敏治迄今都清晰地记得沈昂望见自己时的眼神,那目光炽热灼亮,仿佛于他的整个世界中仅有她一人的存在。
还有他向杨敏治哥哥所发的毒誓,也仿若就发生在昨日,清晰可见:
“我,沈昂,在此对着辽阔的天空对着广袤的大地起誓,我此生都会对敏治甚好,成亲后绝不纳小妾。但凡毁约,我沈昂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杨敏治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去的沈昂的背影,将其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合。
心中的悲戚再也难以遏制,终究还是淌下了两行清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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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杨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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