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剑风从棠瑜脸侧擦过，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棠瑜转身避开，随后抬手打掉蔺回舟从另一方袭来的剑。见蔺回舟手中已无刀剑，棠瑜抬剑朝他刺去。

然而蔺回舟站在原地未避，只是伸出左手朝向剑端。

随后棠瑜便发觉自己如何也不能再将剑靠近蔺回舟半分。

下一瞬，蔺回舟抬起右手朝棠瑜虚虚一击，而棠瑜就像是受到重创般连连后退，直到用剑撑住地面才稳住自己的身形。但是今日训练了一整天，棠瑜已经提不起更多的气力再朝蔺回舟袭去。

“心浮气躁，剑气不足。”蔺回舟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地盯着半跪在地的棠瑜，“你的剑法无误，但不能莽撞着只凭剑法。棠瑜，别忘了你还会运气。”

棠瑜抬头看向蔺回舟，随后她感觉一抹似风却又不同于风的东西从她耳边掠过。

“感受到了吗，被我牵引而来的气。”

棠瑜点点头，随即瞧见有几缕头发悠悠飘落。她伸出双手接住，发现它们全都被锐利的东西割断。

“天地之间的气，都是你的武器。”蔺回舟抬手将掉落在远处的双剑引回掌心，“体内之气，用于护体；天地之气，用于袭击。”

棠瑜从地上站起身，唇色发白道：“棠瑜谨遵教诲。”

“今夜继续去蔺九那处入梦。”

棠瑜垂头道：“是。”

见蔺回舟回到屋子里，棠瑜才转身离开去寻蔺九。

从元山派回到玉宣门后，棠瑜白日里照常训练，傍晚便来蔺回舟处练剑。

而蔺回舟发觉棠瑜练剑时心不宁静，且她曾经还被残念占据心灵，于是便让棠瑜每日至蔺九那处入梦，要将心中杂念除清。

这些都是玉宣门的伏鬼师必须经历之事，但棠瑜因为被蛇闾缠上，蔺回舟便将这一切都提前，让棠瑜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实力。

于蔺回舟处学剑半月有余，可棠瑜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弱小，她不能将自身之气注入武器，也不能自如地运用周身之气……她这几日频繁梦见三百年前之事，甚至还有温孤越在北境的模样。

棠瑜很焦急，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温孤越就要现身了……可她还如此弱小。

“阿瑜。”直到听见蔺九的声音，棠瑜才倏地回过伸。

蔺九已经站在院门等着她，他下意识地接过棠瑜手中的剑：“今日的伤又减少了。”

棠瑜却没有像往日般朝他轻笑，说着以后再也不要受伤之类的话。她只是垂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感受着风从指间穿过：“我还是不会运用天地之间的气……”

蔺九的笑意渐渐隐下，他无法安慰棠瑜不要着急，蛇闾的频繁出现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安。他隔着衣物按住棠瑜的手腕：“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棠瑜抬头看向他。

“明日便知道了。”蔺九眨眨眼睛，他握紧棠瑜的手腕朝前方走去，“今日先吃饭，上药，好好休息。”

因为棠瑜常常在蔺九处入梦，如今她在蔺九的院子里也有独属自己的房间。每日晚饭后，她便会和蔺九坐在屋檐之上相谈。但今日棠瑜却感觉疲惫异常，她只想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蔺九将屋中的香薰点燃，如往常般将药递给棠瑜：“今夜不必勉强……”

棠瑜摇摇头：“如今已经好许多，我不会再被噩梦困住。”

玉宣门的入梦同棠瑜进入别人记忆的感觉不同。于记忆中，棠瑜只是旁观者；可入梦后，她是经历者。她不仅能瞧见、听见，还能清晰地感受，一幕幕都真实得可怕……

棠瑜缓缓闭上双眼，心想今晚是否又会梦见三百年前。然而待棠瑜再次有了意识，她发现自己置身一片仙境之中。

她处于秀丽的院中，四周都是葱绿的草地和木屋，草地间的溪水围着房屋潺潺流动，空气中满是绿草娇花的清香。

而院子里的栅栏附近还盛开着明艳的花，可棠瑜仔细一瞧，花间还跳动着微小的“人”。不，准确来说是它们更像是山间的精怪，比如花仙子……

可是不等棠瑜好奇地多瞧几眼，随后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直接跪倒在地。

好疼……她急促地喘息。好疼，好疼，就像是身上的骨头全断掉又重新生出……

“还好吗？”一名女子急忙跑到棠瑜面前，她伸手扶住棠瑜的双肩，“我们先起身进屋……”

棠瑜瞧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清她裙角明艳的黄色。她是谁，她是谁……

棠瑜想起来了，是上次梦中的声音，让她将药液喝下去的女子。

“阿婆……阿婆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告诉我阿婆为什么这么做！”

棠瑜随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梦中响起，她在质问那名女子，可是这跟阿婆有什么关系。是她遗忘了吗……她遗忘了什么，她到底遗忘了什么。

棠瑜费力地抬头往上瞧，可是她只能瞧见女子开合的嘴唇，却什么都听不见。

告诉她，快告诉她！

棠瑜猛地睁开双眼，梦醒了。

晨光熹微，透过窗户落入棠瑜的房中。她直起身朝外走去，发现蔺九已经在院中练剑。他运剑时表情分外严肃，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明朗。

感觉棠瑜从屋内出来，蔺九收起剑转身朝她笑：“醒了，现在和我去那个地方瞧瞧？”

蔺九逆着光，棠瑜其实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莫名能感受到他笑容的灿烂。她轻轻点头：“好。”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东方的云霞被染成一片艳丽的红。棠瑜被蔺九带着走至一处断崖，断崖处的风寒冷刺骨，她恍惚间又回到掉落悬崖的那一日。

“这里风很急。”蔺九盯着前方笑，“我以前很笨，连简单的运气都不会。”

棠瑜转头看向蔺九，他面上扬起极轻的笑，似怀念又似嘲讽。

“后来蔺回舟带我来了这里。他说，也可以将气想象成风，因为风不过是气的其中一个形态。世间万物都有气，我们有，花有，树有，石头也有。”蔺九垂头同棠瑜对视，“阿瑜，你我都是世间万物之一。所以试着将自己融入天地之间，让气由内而外地发散，最终融汇运用。”

棠瑜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突然变得清晰，她的心弦也忽然间被轻轻拨动，她闭上眼睛想要如蔺九所言感受世间。然而蔺九却突然轻笑着打断她：“不着急，先和我来看一样东西。”

看见蔺九示意自己往断崖边走，棠瑜心中仍然隐隐发惧。可她还是努力地克服恐惧，一步步朝断崖靠近，最后和蔺九并肩而立。

“知道你惧高，所以一直没敢带你来。”

棠瑜突然感觉到蔺九握住自己的手，她心跳一瞬间加快，随后转头困惑地看向他。

蔺九垂眸避开棠瑜的视线，他声音轻飘飘的：“阿瑜，往前走几步吧。”

棠瑜并不明白蔺九的用意，但还是照着他所言又朝断崖走去。

蔺九站在原地未动，只是伸手紧紧握住棠瑜：“看看崖下呢。”

棠瑜垂头看去，随后在漆黑中瞧见一片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莹蓝色的花。它们美得让棠瑜一时间移不开眼，哪怕她曾经住在山中，也从未瞧过如此美丽却又危险的花。她喃喃自语：“好漂亮……”

蔺九松下一口气来，他缓缓朝棠瑜走去，两人相牵的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身侧。

“许多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可怕。所以阿瑜，你不必恐慌，”蔺九觉得耳根有些发热，“我……我们都在你的身后。”

棠瑜终于明白蔺九的想法，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再次扬起轻松的笑：“谢谢你，蔺九。”

蔺九摇头笑道：“再瞧瞧日出吧。”

……

用完早饭，棠瑜如往常般朝训练场走去，然而她半途却被高子昂拦下：“棠师妹，需要你去前堂领取任务。”

时隔二十多日她终于迎来第二个任务。棠瑜点点头：“谢谢高师兄，我现在便去。”

待棠瑜走至前堂，她发现木蝉衣已经站在堂内等候。她对木蝉衣并不了解，只知晓她的实力很强悍，在师水月之上。

棠瑜还记得师水月被木蝉衣击败后跑来寻她喝酒，醉酒时气呼呼说她下次一定要将木蝉衣踩在脚下。

木蝉衣瞧见棠瑜后只是朝她点头致意，随后便垂头玩弄手中的小玩意。

棠瑜心想说不定这次她与木蝉衣组队……然而没等多久，棠瑜又瞧见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前堂，有熟面孔的同期亦有并不熟悉的师兄师姐。

“阿瑜！”翟春枝和师水月走进前堂，一瞧见棠瑜，翟春枝便拉着师水月匆匆地凑上前，“今日又有任务，我们会一起吗？”

师水月抱剑冷冷地打量前堂之人：“大概不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翟春枝和师水月吵闹之间，先前那个面容硬朗的男子再次来到前堂。

“请各位安静，今日每人都会抽取任务。而这次的任务对新入门的弟子来说，或许是第一次对付邪魔。”堂内立刻传来大家的低声细语，洪自心拍拍掌，“请各位听鄙人说完！这是各位第一次直面邪魔，所以你们会与师姐师兄组队。但她们并不会轻易出手，希望各位凭实力除掉邪魔，平安归来！”

洪自心话落，棠瑜等人便有序上前抽取任务。

棠瑜打开手中的信纸——‘冯头村，腹中鬼’。冯头村……她心中瞬时泛起不好的预感，冯头村是她曾经待过的村落。

翟春枝叹气，她既不和棠瑜一组，也不和师水月一组：“这任务能不能换啊。”

师水月冷哼一声：“你当玩游戏吗？但早些完成，就能早些回来和我们待在一起了。”

“好主意！”

棠瑜还盯着信纸发神，随后她听见一道轻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来我们同队了。”她抬头看去，那人还真是木蝉衣。

棠瑜朝她伸手轻笑：“看来我们能早些回来了。”

走出前堂，棠瑜发现蔺九竟然站在不远处，而她还未说话便瞧见蔺九朝她挥手。棠瑜转头告知翟春枝一声，随后便朝蔺九走去：“你怎么在这里？”

蔺九笑容明朗：“棠师妹如何说话呢？这次任务我可是你的师兄。”

棠瑜心中泛起隐秘的欢喜：“你同我一起？”

蔺九点点头：“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们早些动身。”

*

鲜血滴落在地，藤蔓迫不及待地从阴暗处涌上将它舔舐干净，仿佛对它们来说这便是人间美味。

蛇闾垂眸看着藤蔓，眼底全是嘲讽和不屑。全是一群愚蠢的东西……

尸鬼鸟停在蛇闾的耳边，它要将它知晓的事情全部告知给主人。

“离开？消失？”蛇闾微微蹙眉。

棠瑜似乎是离开了玉宣门，但她的气息出现不久却又瞬间消失，如何也寻不到踪迹。

想来也是蔺回舟那群伏鬼师用什么法子将气息掩藏了。

“算了。”蛇闾摆摆手坐在石块之上，“让棠瑜先开心一段时间吧。”

蛇闾阴冷地盯着那群尸鬼鸟，他的声音冷漠如千年寒冰：“我让你们寻的巫神之境呢？”

“三百年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蛇闾神情愤怒又阴沉，“你们吃我的肉，饮我的血，这么多年竟然连一缕灵智都未能生出。真是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肮脏下贱的玩意，不如你们都去死吧。”

蛇闾话落，藤蔓仿佛痛苦至极般疯狂扭动，而尸鬼鸟也全部掉落在地，不停地抽搐着身体。

“找不到巫神之境，就没有无书阁的下落。寻不见无书阁，我该如何变强将他们都杀掉……”

蛇闾的眼神越发冷漠，藤蔓和尸鬼鸟渐渐没了动静，被折磨至死。

“不将他们都杀掉，我又如何得到棠瑜。”

蛇闾双手撑在身后闭眼叹息：“所以巫神之境到底在何处呢？”

巫神之境到底在哪，在哪，在哪……

不对，不对……蛇闾忽然睁开双眼，虽然短时间内寻不见巫神之境和无书阁，但他现在至少可以借元山派之力，先除掉蔺回舟等人，让棠瑜孤立无援。

至于温孤越和独孤虞两人，也不急这一时。总有法子将他们都杀掉。

蛇闾捂住脸大笑起来，他知道他该如何做了，他知道他该如何做了！

“独孤虞，我很好奇。”蛇闾眼中闪过一缕算计，“你那颗心什么时候彻底掉进泥潭呢？”

那颗被忌恨、痛苦和爱慕紧紧缠绕的心。对棠瑜身边之人的忌恨，被温孤越折磨时的痛苦，对棠瑜抑制不住的爱慕。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蛇闾重重叹息，他真的好期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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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