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蛇闾最爱那些华丽的东西，就连跟在身边的侍从婢女也得挑选好颜色。然而在这三百年间，他发现那些东西没有任何用处，除去美丽，便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后来他明白，比起华美，他更需要能够供他随意利用的东西，尤其是人心。

恶人心，善人心，不管是谁的心，只要有缺口，他便可以利用。

但换作三百年前的蛇闾，大抵也想不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玩意都如此奇形怪状。满身漆黑的尸鬼鸟，黏腻涌动的藤蔓，没有思想的半人半尸，甚至还有比三百年前的温孤越还要体弱的半魔。

“你若是铁了心跟在我身边，日后便会被那些伏魔师追杀，可是想清楚了？”蛇闾看着体弱到跪在地上都要有人扶住的殷长岁。

殷长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便要死去：“是，殷长岁必将永远忠心于大人。”

蛇闾嘴角泛起笑，他支着脑袋看向殷长岁：“你该用什么证明？”

“长岁愿将心交与大人保管。”心脏是邪魔最重要的东西，若是将心脏交予他人，无异于让他人决定自己的生死。

“不，”蛇闾视线落到殷长岁身边的男子，“我要他。”

殷长岁猛地抬起头看向蛇闾，她急得不断咳嗽，甚至嘴边都渗出血来：“大人，他不过是普通凡人。除了跟在我身边伺候我，一无是处。”

蛇闾眼底浮现嘲意：“他有没有用，我说了算。”

“由你将他变成邪魔，再把他的心脏交给我。”

蛇闾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留下殷长岁盯着地面直直发愣。

“小姐。”

听见殷泽的声音，殷长岁转身便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然而只是这一巴掌已经让她失去全部的力气，她双手撑地急促地喘息：“滚远点。”

殷泽将心疼地扶住殷长岁：“小姐可是手疼？下次小姐若是想拿奴出气，不必亲自出手，奴自会动手。”

“蠢货。”殷长岁转头看向殷泽，她的眼神无比愤怒，“我早就让你滚远点。待我彻底成了魔，怎么可能需要你。如今你的存在，只会给我添乱。”

殷长岁一口气说了如此长的话，她不断喘息平复自己的呼吸。可殷泽听了她的话，只是轻轻地替她抚背顺气。

“可是奴离不开小姐。”

“笑话，没了我你还会死不成。”

殷长岁拂开殷泽的手，费力地站起身朝外走去。她得去寻蛇闾，她要彻底成魔，她也要长岁。

殷泽仍然跪在原地，他得等小姐气消回来，他只剩下小姐了。角落的动静让他抬头瞧去，只见宁平面色死灰地站在阴暗处。

“宁平。”

殷泽试探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果然如小姐所言，宁平没能撑过去，倒是成了半人半尸的东西。

殷泽还记得那夜宁安满身是血，背着伤痕累累的宁平来到殷府求小姐救他。小姐本是不答应的，但耐不住宁安的百般哀求，最终将她的血分给了半死不活的宁平。

小姐体内流淌着邪魔的血，可她却不是真正的邪魔。但又因为半人半魔的体质，小姐自幼便体弱多病。她从未见过阳光，也没有踏出殷府。仅有几次瞧见府外风光，还是他将包裹得严实的小姐抱至屋顶。

宁平得到小姐的血后，当夜身上的伤口便全部恢复，脉搏也正常。可是他并没有如邪魔般变得嗜血，反而将府中许多活物的脑子给吃掉。

就在宁安十分担忧时，蛇闾大人出现了。蛇闾大人说，宁平因为喝了小姐的血，所以如今是半人尸鬼的模样，但他有法子让他恢复。

蛇闾大人是不久之前找到小姐，他说他可以帮小姐彻底变成邪魔，摆脱孱弱多病的身子，但是要求小姐必须将棠瑜和蔺九从玉宣门中带出来。

但后来宁安的出现，蛇闾大人有了更好的想法，于是让宁安去玉宣门寻两人，并亲手策划一场戏将宁安送入玉宣门。

殷泽垂头，说到底宁平宁安两兄妹是这场游戏中的牺牲品。但只要小姐能活，谁死都无所谓，包括他。

……

听完蔺回舟几人的叙述，蔺明珠心底已经有些想法。蔺九早在几年之前便被蛇闾变成了邪魔。只是如今用药压制着，倒是没什么可怕。而这个消息被她压得很好，除她与蔺回舟之外无人知晓。

蔺明珠转头看向棠瑜，她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棠瑜受惊吓一般：“你可是都知晓了？”

棠瑜悄悄看了眼蔺九，随后还缓缓点头：“但我……”

蔺明珠抬手制止棠瑜接下来的话：“我不怀疑你。我只是好奇，为何蛇闾会取你的血？你可有想法。”

棠瑜确实不知，她如实地摇头。

蔺明珠轻声道：“如今邪魔与人几乎无异，想要分辨他们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是他们终究与人类不同，心跳、血液、惧光都是分辨他们的方法。”

血液……棠瑜忽然明白蔺明珠的意思。

“将邪魔的血液滴入某种药水之中，便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蔺明珠垂头重新抚摸小狐狸的脑袋，“你们可瞧瞧玉牌在不在身上？”

听蔺明珠如此一说，棠瑜和蔺九才想起原本藏在怀中的玉佩。两人在身上一阵搜刮，才意识到玉牌被人拿走了。

棠瑜彻底明白，蛇闾想要将蔺九邪魔的身份公之于众。可是……他又为何要取她的血，明明她已经不是不死鬼了。

“这段时日你们二人便不要再离开玉宣门。回舟啊，之后寻集会你便找其他新人去吧。”蔺明珠垂头嘟嚷，“真不知道这次元山派强调带新人去作何，想偷窥我们玉宣门实力吗……”

听闻‘元山派’几字，棠瑜又突然想到温孤越在外的那双眼睛……她张嘴想要将她的猜想告诉其他三人，可又不知该如何使她们相信，最终还是合上了唇。

蔺明珠抬头又瞧了眼棠瑜，随后笑道：“好了，你们没其他事就回去休息吧，没什么好担心的。”

蔺回舟几人转身就要离开，然而离开前蔺明珠又唤住棠瑜。

“棠瑜，”见棠瑜回头，蔺明珠轻笑道，“果然是这个名字。若是想通了，随时都能来找我。”

棠瑜的心跳忽然停了一瞬，她总觉得蔺明珠知道些什么，不只是仅仅见过她那般简单。她垂眸眨眼：“好。”

离开蔺明珠的院子后，棠瑜本想去和宁安聊聊，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但被告知宁安此时还在昏睡中。

棠瑜轻轻叹气，她缓缓走回自己的院子，方至院门便瞧见白术和白敛拿着树枝在院子里互相比划。

“阿姊！”白术和白敛一瞧见棠瑜便匆匆跑来，他们面上挂着兴奋的笑，“阿姊你终于回来了！”

白敛抢着说：“我们这几日同温璋哥哥学了剑法，白术不如我。”

“胡说！”白术不满地看向白敛，“明明是我让你。”

棠瑜没有出声，只是笑着瞧两人玩闹。

但白术很快想到阿姊这一路定是疲倦不堪，于是拉着棠瑜往她的房间走去：“阿姊，你还是好生休息吧。”

棠瑜回到屋子里躺下，她还在思索蛇闾为何也要得到她的血。她开始回忆从遇见蛇闾开始的每一幕，从荒芜的山洞到元山派……那些记忆在棠瑜脑海中一遍遍回闪，直到某一刻她突然想到让她最恶心的画面——蛇闾垂头吻她。

他不仅吻了她，还咬破她的嘴唇，然后说……他说了什么，他似乎没说完——‘棠瑜，你的血为什么……’。

棠瑜心中浮现可怕的想法，难不成她明面上是普通人，但体内仍流淌着邪魔的血？所以……

蛇闾尝到她的血液时才会那般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