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可此时元山派门主的书房内还是一片通明。

独孤虞听着下方的人讲述不久之后寻集会的安排，他轻声开口：“好，这段时间便辛苦你们了。”

随后他似乎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你们若是无事，便下去歇息吧。”

而待那些人一走，蛇闾便从暗处现身。他手中把玩着两只小瓶子，随后将它们都放在独孤虞的桌上：“东西我取来了。独孤虞，你该如何做？”

独孤虞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他漠声道：“怎么证明这里是棠瑜和那个男人的血。”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玉石相碰的声响。独孤虞伸手摸去，他眉头微蹙：“这是棠瑜的玉牌。”

“放心啦，”蛇闾声音笑嘻嘻的，“那帮人盲目愚蠢，听风是雨。就算你拿我的血去验证，再说是棠瑜和蔺九，他们都会相信的。”

蛇闾盯着独孤虞挑眉：“毕竟啊，在他们眼里，你可是神仙。你说的，怎么可能有错呢。”

独孤虞听见此话却觉得无比刺耳：“蛇闾，闭上你的嘴。你不过是想借我之手罢了。”

“瞧瞧，”蛇闾叹着气摇摇头，“说得全是我逼你似的。你若是心中没有动摇，又怎会与我同流合污。让我想想，棠瑜以前怎么骂我来着……”

“对！”蛇闾忽然合掌高声道，“本质肮脏又恶心，却妄想自己完美无缺。”

“独孤门主觉得棠瑜这句话，说的如何？”

蛇闾声音上扬，眼含兴味地盯着独孤虞。既想得到棠瑜，又想做个完美无缺的好人，独孤虞怎么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本就生在一片泥潭之中，还想做到一尘不染，真是天真至极。

独孤虞将棠瑜的玉牌紧紧握在手中，突起的字迹将他手心硬得生疼。

“还有，”蛇闾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棠瑜和温孤越见过了。”

“不可能！”独孤虞的情绪也倏地激动起来，“我没有感知到他离开北境……”

蛇闾冷冷地看着独孤虞，察觉他面上惊诧的神情不似作假：“棠瑜身上似乎留下一抹禁制，只要我凑近她，便会被火焰灼烧，且不能直接复原。棠瑜说这是温孤越给她留下的。你可有想法？”

独孤虞摇摇头，温孤越将他制造出来之后便让他四处寻找棠瑜，因而他待在温孤越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他对温孤越的了解，也仅仅源于温孤越的记忆和偶尔脑海中的那抹声音。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蛇闾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温孤越不仅会他从未听闻的禁制，还能制出如独孤虞这般有思想的分身。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寻到无书阁，这些都不是问题。

*

棠瑜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又梦见她第一次被蛇闾捉走的场景。而这场梦之后，她更加确信自己的不对劲。棠瑜双手捂住脸颊，梦中她很清晰地看清蛇闾的神情——惊诧又不可思议。

她体内真的极有可能……还流淌着不死鬼的血。

到底是怎么回事。棠瑜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糊涂，她不明白。可她明明已经摆脱不死鬼的身份……这三百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掉入悬崖之后是谁救了她，又将她藏在何处，阿婆的秘密是什么，还有……曾经梦中有人说什么她已经昏睡二十年，她又为何昏睡？一切都好混乱。

她需要那些记忆，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婆……”棠瑜鼻尖泛酸，眼泪不自觉涌上，“到底是什么秘密不肯告诉阿瑜。阿瑜现在好迷茫……我该怎么寻找那些记忆。”

‘没有的东西以后就有了’。

棠瑜脑海中忽然又浮现阿婆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空白书……那是娘亲和阿婆留给她的东西。说不定，她能从空白书中找到答案。

索性夜深她已难以入睡，棠瑜穿上衣服便跑出院子。她准备悄悄溜进藏书阁瞧瞧，她记得空白书就放在藏书阁的最上层。

藏书阁的正门已经关上，棠瑜绕到上次蔺九带她下来的窗口，她只期望这次窗户没有被锁住。而她运气属实不错，窗户用力一推便打开了。

棠瑜跃进藏书阁，拿出藏在怀中的火折，她凭着记忆寻找静如的遗物。随后她瞧见不远处有支油灯，便用火折将它点燃，手持着在阁内查找起来。

棠瑜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将油灯放在地上，将最顶上的木盒取下——里面装着她的画像和那本空白书。

她打开木盒，看见空白书还装在其中时缓缓松了口气。

棠瑜伸手触上画像，每次瞧见这幅画时，她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幻想静如作画的模样。作画需要静下性子，棠瑜很难想象曾经跳脱的静如沉下心来作画的场景。

可是棠瑜并没有在画像上耽搁太久，她伸手将空白书拿出，将它一页页翻开。可是和三百年前一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棠瑜心中不免焦急起来，动作急切地翻动书页。明明……明明阿婆说过，没有东西以后便有。

棠瑜仿佛看见希望在眼前破碎，她眼睛一阵发酸。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寻找那些记忆……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棠瑜伸手将眼泪擦掉，随后要将空白书合上放回木盒。

然而下一瞬她忽然顿住，空白页上竟然慢慢显现一幅画，一幅如水墨般的画。

棠瑜吃惊地松开手，随后她发现自己的手上沾上了泪水，而书页也有被液体浸湿的地方。

她细细地打量空白书上显示的画面，那似乎是一个地方。而棠瑜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可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瞧见过。在何处……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还不待棠瑜彻底想起，空白书上的痕迹便慢慢消失不见。

棠瑜亦不再纠结，她将空白书放回木盒，随后便匆匆忙忙回到院子里，将方才看见的画面又重新画在纸页上。

“这里……”棠瑜越瞧越熟悉，可偏生她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

……

棠瑜再次入梦了，她发觉自己又站在茫茫白雪之间，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误入北境时，她忽然发现这个地方亦有些眼熟。

“走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棠瑜猛地转过身去瞧，发现一身白衣的女子和一只火红的狐狸站在雪地中。那只狐狸一直瞧着远处，它不肯离开，不管女子如何劝它，也不管雪花在它身上堆积厚厚一层。

是静如和枫叶……棠瑜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掉落。

这里是静如的记忆。

静如弯腰轻轻抚摸狐狸的脑袋：“枫叶，她不会回来了。”

小狐狸终于肯移开视线，可它也只是抬头对着静如轻声叫唤，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

而棠瑜听懂了它的意思——‘我说过会一直等她的’。

“枫叶，”静如的眼睛有些泛红，“如今已是寒冬，你从春末等到现在，一年了，她不会回来。”

棠瑜的眼泪掉得更厉害，她快步走到小狐狸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她的声音哽咽不清：“枫叶，我……回来了。”

可惜她的手没法触碰枫叶，直直从小狐狸的脑袋上穿过去。

静如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垂头看向棠瑜所在。可是几瞬之后，她的视线又落回小狐狸身上，静如弯腰强硬地将枫叶抱起来：“枫叶，她不会回来是因为她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她若是看见你这副模样，一定会很心疼的。”

“走吧，回去了。”

棠瑜站在原地不断哭泣，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静如抱着枫叶越走越远。大雪模糊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瞧不清，最后只剩她一人站在茫茫大雪间。

“静如，枫叶……”棠瑜泣不成声，“不要离开我。”

她一个人还是……好害怕。

这章算是我有史以来写的最难过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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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