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名单很快就发送到了郗河的邮箱里。俞昼雪将头凑到对方身边,将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看过去,可看谁都觉得可疑。
这些人在玄学界都有头有脸,还有些在其他行业也相当杰出,可这年头要造假一个身份太容易了。
他正托着腮沉思,身旁的郗河突然抬起头,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俞昼雪不解:“你干嘛?”
“……”他垂下眼,“没事。”
郗河已经不止一次觉得有人在注视他了,虽然这道目光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探究和好奇,但还是让他感到不悦。可这回他很明显地感觉,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在俞昼雪,而且多了几分觊觎的意味。
这种敌暗我明还偏偏无计可施的感觉让他相当不爽快。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个躲在暗处的蝼蚁给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最终,他们在名单上圈出了几个可疑人物,发给邵七让他帮忙调查,然后就回了寝室。
俞昼雪在牙行上搜“私人医院”,果不其然有青大附近的那座青藤私立医院,发布任务的时间是十多年前,正好是拆迁的那段时间。
“这一单居然高达十万,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人接?”他有些疑惑。
郗河:“如你所见,这个医院并不存在,所以没人能接,也没人敢接。你能够在那一瞬间看到,很可能是灵体和死在医院的人有了连接。”
俞昼雪摸了摸下巴,“灵体还有这功能呢。”
明明这么牛逼,是谁想不开要把灵体移植到他身上的?
郗河又问:“你打算一个人去?”
“这不是还有你呢么,”他回答,“整整十万诶,干完这单我今年可以直接开摆了。”
对方抬眼看他,“你很缺钱?”
“不然呢?”俞昼雪摊手,“住宿费都是沈院长看我可怜给免的,不然就我手头上那点钱只能去睡大街。”
“我去了能得到什么好处?”
郗河问完还特意补充道:“我不缺钱。”
“你不缺钱你过得这么朴实呢??”
“习惯了。”
俞昼雪:“……”他真的好讨厌跟这个人聊天。
“行,你不乐意就算了,”他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后路,“我去找封徉或者邵七。”
“封徉不会主动接任务,他从来都是等任务找上他。”
“那邵……”
郗河露出一个浅笑,“他不信任你。”
俞昼雪无语了:“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统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郗河还真是看准了他贫瘠的人际关系,把他的后路断了个一干二净。
他真的很馋这单,可一个人去做任务风险有点大,还是想拉个人陪同。毕竟自己还是个刚入门的三脚猫,之前在李家墓能活着出来有一半运气成分在。
“这样吧,”俞昼雪妥协了,“我答应你一件事,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如何?”
“成交。”
话音落下,俞昼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跟恶鬼结了契似的,指不定哪天就会趁你病要你命。而且他的预感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只希望对方别提什么太离谱的要求。
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郗河再度开口道:“去之前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俞昼雪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了护身符那件糟心事,他昨儿个才答应了这人要去挖出来。再看时间已经走到六点,于是道:“我现在就去,估计会很晚回来,你给我留个门啊。”
“多晚?”
“不知道,可能十一二点吧。”
“你还要去干什么?”郗河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悦。
俞昼雪不由得笑了:“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宽?”说罢,抓起手机就一溜烟跑了。
离开了寝室——主要是离开了郗河的视线,他顿感浑身轻松。说是去挖护身符,主要目的还是想回个家,他还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于是他去搞了辆共享电动车,先来到了之前“毁尸灭迹”的那条马路上。
俞昼雪记得那块地旁边种了几棵香樟树,有了标志很快便找到了。可挖了半天,护身符没找着,地上的坑已经不少,再这样下去估计会被市貌管理抓去喝茶,俞昼雪只好先把坑填上。
md,哪个缺德的把符挖走了?他回去了怎么跟郗河交代?
眼下找不到,俞昼雪只能先回家。家中空空如也,也没落锁关门,生怕别人不进来偷。不过就他们家这个条件也不招贼就是了。
俞昼雪先是偷摸进了奶奶的房间里,在桌上看见一摞厚重的书籍,还都是外语版。书旁边有一沓旧账单,收款人是奶奶,而汇款人名叫乔栖月,正是原主的小姑。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些年原主的学费全是小姑资助的,可他没找到任何跟小姑联系的信息,只有冷冰冰的转账记录。还有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
既然是原主的小姑,那奶奶肯定会存她的电话号码。可他在枕头底下找到了电话簿后,翻了足足三遍,也没有找到小姑的电话。
俞昼雪只能暂时将小姑的事情搁置一旁,继续翻找其他的有用信息。看得出来奶奶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各类物品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桌上,他最后在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了各种证件。
原主的出生证摆在最上面,里面夹了一张符,是很常见的平安符。证件上面还写了八字,俞昼雪将其记录了下来。
出生证下面的那本就是户口本,上面只有他奶奶乔笙玉和他的信息。原主的爷爷不在上面,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离婚。
他以为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结果翻着翻着又找到一本结婚证和离婚证,正是乔笙玉的。原主的爷爷名叫俞鞍,这两个人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婚了,原主那个时候甚至还没出生。
照片上,年轻的乔笙玉很美,黑白相机和模糊的像素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容貌,反而勾画出柔情似水的年代感。他的爷爷也是相貌堂堂,满脸正气凛然,像是会被市里颁发先进青年的那种正义使者。
俞昼雪觉得他爷爷的名字眼熟,肯定在哪里见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他往下翻,还找到一本房产证,上面写着乔笙玉的名字。他猜测原主是养在奶奶膝下的,而爹娘只是借住在这里啃老——他们看着不像是有钱买房子的人。
从奶奶房间里出来后,俞昼雪打算再回趟自己房间。刚来到后堂,才发现奶奶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见他出现,乔笙玉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拜一拜。”
这是奶奶难得跟他好生说话的时刻,俞昼雪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见对方神色平静,就从柜子里抽出三根香,跪在蒲团上认真地拜上三拜,然后把香插进炉子里。
拜完后,乔笙玉注视着那尊观音像,问:“你搬到学校住了对吗?”
“是啊,”俞昼雪欲言又止,“您今天怎么这么……”
对方今天的精神特别好,有种沉疴多年的病人突然回光返照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
对方笑着补上后两个字:“正常?”
他点了点头。
乔笙玉似乎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是时候该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你出生的时候是早产,医生说你活不过一个星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她一字一句都说得极轻,又极其珍重,“我曾经是个通灵者,为了让你活下来,我把自己的灵体转移到了你身上,并且用术法封印起来,这样你就不会看见那些鬼祟,能够幸福快乐地长大。最终灵体转移得很成功,你活了下来。”
“还记得你满月的时候,我找人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活不过十九岁,可你现在却还是好好站在这里。所以我想,人的天命虽然是注定的,但或许我有让你的命数改变那么一点点吧?”乔笙玉朝他露出一个笑,她眼角弯弯,好似新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曾经以为原主能长这么大,全凭这是一本书,而设定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设定让他活到十九岁,那他就必须到这个时候才会死。
可他现在知道了,是因为乔笙玉。
俞昼雪突然有点难过。他敬佩于对方的无私和伟大,可原主好像辜负了她,并没有成为一个好人,最后也是潦草死去,现在活着的“俞昼雪”,芯子里早已换了一个人。
尽管眼前这一切是由文字虚构而成,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他早已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实感,就好像这些人、这些事都是活生生存在的。他作为外来穿越者,原本想的自然是早日脱离原生家庭,可在得知了灵体的真相后,已然狠不下这个心了。
俞昼雪低声问:“所以您之前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是没有了灵体才导致的?”
“灵体离身之后,我开始逐渐忘记很多事情,到后来不仅忘了我自己是谁,也忘了你是谁,每天只记得烧香拜佛,”乔笙玉点头道,“今天难得清醒一回,才能够告诉你这些事情。”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地点已经由后堂转移到了厨房的餐桌上。俞昼雪给她倒了杯热水,对方喝了几口后,又笑着说:“你跟我讲讲,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
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可谓跌宕起伏,俞昼雪只得挑着讲了些有趣的、没那么抓马的。好在对方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质疑事情的真实性,还不时抛出几个问题。
当俞昼雪提到自己能看见鬼时,乔笙玉又为他解答了疑惑:“你突然能看到鬼,是因为灵体的封印被破坏了,这可能跟你身上突然出现的黑气有关,黑气破开了这层封印。我不知道黑气从何而来,但能感受它相当邪门。”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也许我会知道怎么解决它,但现在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俞昼雪已经是第三次听到“黑气”这个词了。一次是舒雯,他当时只存了个疑没当回事,一次是在奶奶口中,由于当时奶奶的状态不佳,所以也没全信。
他思忖片刻,说:“我之前碰见一个鬼,是我们学校的学姐,她说在我室友身上也看到了黑气,这两股气会是同一种吗?”
“你的室友是?”
“郗家的大少爷。”
“你说郗河?”乔笙玉露出回忆的神色,“我以前还去喝过他的满月酒,他奶奶跟我还算相熟。”
俞昼雪不禁想,这个世界可真小。
她接着道:“不过在那之后不久,你出生了,于是我就跟她没了联系。他们家这些年怎么样?”
“据说郗家七年前出了场变故,然后郗河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俞昼雪托着下巴,“现在倒还是家大业大的样子,郗老太太刚过完自己的七十大寿。”
“……你说郗河身上也有黑气,我想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这回事。这股气如此之煞,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会不会正与郗家几年前的变故有关联?”乔笙玉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对方的推测不无道理,可要想知道事情真相,貌似只有问本人这一条出路。可饶是芮清竹他们,都对此事遮遮掩掩,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搞清楚。俞昼雪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记下,日后有机会再查。
他又问:“您还记得我爷爷吗?”
“记得,我跟他很早之前就离婚了,”乔笙玉淡淡道,“我们理念不合,自然没有一起生活下去的必要。”
“那我的…爸妈呢?”
乔笙玉的回答却让他如坠冰窟:“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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