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昼雪两手空空回到青大，刚要进校门，脚下又突然打了个拐，朝着老鼓店里去了。这个点古玩店已经歇业，愣是因为他这位不速之客再次开张。

“您这儿卖护身符不？或者您写不写符？”俞昼雪开门见山问。

老鼓从报纸中抬起头，“……你要什么样的？”

“你给我的那张，我找到了它的尸体，很遗憾被狗咬成碎片了，”俞昼雪递过去一张符，“这个当作还你的。”

从老鼓店里回来后，他依旧没有着急回寝室，而是特意去操场上跑了几圈，看时间过了十二点才动身——主要是想着趁郗河睡觉了回去。他印象中这人不熬夜，可回到寝室一看这人竟然还醒着，心直接凉了半截。

好在他早就有备而来，直接掏出了从老鼓那边白嫖的符箓，虽然有些心虚，但权当作交差了。

俞昼雪可算发现了，自己每次对上郗河都理亏，回头得让封徉帮忙算一下，他俩八字肯定不合。

郗河垂眸盯了那张破纸片刻，忽地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符，除了辟邪还能干什么？”

折寿呗还能干什么。俞昼雪腹诽的同时，嘴巴上还在装傻：“能干嘛？”

“吸食活人精气，直到死。”对方说。

“……”

他没想到郗河这么直接，瞬间将他们两个和平共处的假象撕得粉碎。说实话从开始到现在，他依旧不怎么相信这个人，虽说是个主角，却也是个亦正亦邪的主角。放在小说中看诚然很有魅力，但实际相处起来却万分费劲。

为了跟主角几个打好关系，俞昼雪基本都是从顺势而为、逢场作戏，可对方现在这样拆台，他完全没法演了。

于是他开始破罐子破摔：“那你当时给我这符，不就是变相让我去死？”

“嗯。”

“可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了呢？”

郗河神色如常地回答：“成为朋友的第一步不是互相信任么？跟你交个底。”

“那这个底还真让人心有余悸啊，”俞昼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想杀我但没杀掉，你当时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可惜算不上，后悔倒是会有一点，”郗河也笑着看他，“毕竟杀错了人。”

俞昼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努力将原主塑造成一个正在改邪归正、悔过自新的人，铺垫了这么久才立起来，不用再担心掉马的问题，面前这个人却轻飘飘一句话把他的马甲戳穿了。

连老鼓这个阴阳眼都看不出换人了，郗河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神色不虞，“你拿这件事威胁我？”

“我说过了，交朋友而已，总该知道对方的底细，”对方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关心你从哪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希望以前那个‘俞昼雪’别再出现。”

“就这样？”俞昼雪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郗河点头。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对方这一席话，总算缓和下来许多。郗河终于把他那层虚伪的面具摘了，俞昼雪反倒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轻松，作为看过书的读者，他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信任一个人的表现。

“那行啊，从今天开始咱俩就是好哥们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既然如此，他也跟对方坦诚相待了，“我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好好活下去而已，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比你更想知道。”

“你之前的名字是什么？”对方问。

“就叫这个，一模一样。”

“你曾经所在的地方，和这里不是同一个空间？”

“也可以这样说，就是……”

“……也就是说，空间与空间之间是可以产生交叠的，就比如沦为阴阙的区域。我们都知道时间属于一个线性概念，具有不可逆性和因果秩序性，由于阴阙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有所不同，有时候就能够事件逆转，因果倒置。前人们一直探寻着这个理论的实践性，但结果依旧停滞不前……”沈老院长在讲台上摇头晃脑。

俞昼雪有气无力地翻着书，精致好看的脸上满是困意，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昨晚那一聊就直接干到了凌晨两点多。俞昼雪不得不承认，如果郗河不故意呛他，那他们俩还是能聊得挺投缘的。

不过看似坦诚相待，聊的内容依旧真假参半，他还没有傻到把自己老底全说出来的地步。不管郗河信没信，反正他是胡扯爽了。

过了一个离谱又抓马的周末，第二天还要上早八，俞昼雪现在看谁都满肚子怨气，而这些怨气不幸被讲课的沈老收入囊中。老人家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又转，最后没忍住道：“实在不行咱回去再睡一觉？”

俞昼雪：还有这种好事？

他立刻开启桌面一键清空功能，背上包就往教室外走，还不忘打个招呼：“院长拜拜。”

沈老院长：“……”这死小兔崽子，跟他客气一下怎么还当真了。

回到寝室后，俞昼雪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报复性地开始睡觉。

这一觉睡得尽兴，直接到了日上三竿。俞昼雪慢吞吞地起身坐回位子上，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好友请求，留言栏还毫不客气地写到“你tm快点通过我有事找你”，他完全没理。

可对方像是猜到了自己会视而不见，开始疯狂地发送好友请求，每条留言都不一样，达到次数限制了才消停。

俞昼雪来了点兴致，对方看着不像鬼，估摸着是真找他有事。他同意请求，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对方先弹了一条语音过来。

下一秒，蓝牙里响起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姓俞的你他妈就这么恨我！？对是我犯贱我不应该拿球砸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一笔勾销了，我求你能不能别再作妖了，老子他妈这两天要被折磨疯了你知道吗！？”

被劈头盖脸一顿砸的俞昼雪：“……？？？”

怎么的，他漏了哪段剧情没走吗？

“不是哥们，你冷静一点，”他也弹了一条语音过去，“我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作什么妖了？你被什么折磨了？”

球服：“你敢说我这两天一直撞鬼跟你没关系！！？我说你怎么突然转到环院去了，合着是想放鬼来咬我啊！老子真的要疯了，草！！！”

俞昼雪托着腮陷入沉思。

他好像真的漏了一段剧情没走。

郗河刚才听见了他发语音，时不时就将视线转过来瞧上几眼。看到对方一幅见了鬼的表情，问：“怎么？”

“…哦，没什么，”俞昼雪回了神，“前两天操场上遇到的那个sb，说自己这两天不停撞鬼，莫名其妙朝我一通乱吼。”

“哦？”郗河挑了挑眉，“可能遭报应了吧。”

俞昼雪心说这哥们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真要遭报应的话原主也不遑多让。可跟郗河说完这件事后，球服就突然没有了下文，聊天页面陷入一片死寂。

……不会被鬼整死了吧？

他给对方发消息问在哪里，没有得到回复，打了语音通话，也只得到一句“稍后再拨”。

“我觉得我要不还是去看他两眼吧，”他靠在椅背上，朝后仰了仰头，“你动用一下你的权限呗，查查他住哪栋楼？”

“他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你，你还要上赶着凑热闹？”郗河的神色有些古怪。

俞昼雪“唔”了一声，慢吞吞道：“感觉他的精神状况有点不对啊，要是真干出什么事情就不得了了。”

他指的是跳楼自杀那种，毕竟因为撞鬼就想寻死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这人要是没了，一看手机聊天记录，发现生前联系的唯一可疑人物就是他俞昼雪，那岂不是冤大发了。

郗河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站起身，漠然道：“电脑在这，你自己查。”

俞昼雪不太懂对方是个什么操作，作为私人物品的电脑就这么大剌剌地打开在那。他只得一屁股坐到对方的位子上，登上青大的校网，问：“然后呢？”

郗河不语，只是走到他身边，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像妈妈教孩子学写字似的，带着他一步步进入青大的校务系统。

俞昼雪觉得浑身刺挠，他们距离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完全超过了正常社交标准。

对方大可以把一切都操作好再告知他，非要搞这么不明所以的一出，表情还寡淡得像在公事公办，让人挑不出错。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球服所在的寝室，他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不爽快。

将现有信息结合，他们很快就查到球服名叫杨昭，在青大最北边的经管学院，与最南边的财政学院遥相呼应，也不知道原主跟这人是怎么隔着这么远搞上的。

俞昼雪正准备动身找人，本来对此事抱无所谓态度的郗河突然说自己要一并同行，他没多想，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杨昭的寝室，却是扑了个空，于是表明自己来意，向同寝室的人询问情况。对方听说他们是环院的学生，活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股脑就将事情托出了。

接下来他们才得知，杨昭从昨天早上打完球回来后就开始神神叨叨的，非要说宿舍里到处是鬼，于是昨天晚上就搬到学校对面的酒店暂住了。

“他是不是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啊？老在那儿说有鬼有鬼，搞得我们几个也挺慌的，”舍友没好气地抱着臂，“但我们又没遇到过灵异事件，整这么一出怪渗人的。”

俞昼雪见对方面色并非担忧，倒是有种生怕殃及池鱼的嫌弃，便问：“你们几个跟他关系怎么样？”

几个人互相交流了视线，不约而同面露难色，“关系还真算不上好。”

经由对方娓娓道来，才得知杨昭此人是前科累累，不仅经常霸凌同学，还总违反校规校纪，偏他家里人又跟青大的某个领导沾点亲带点故，搞得辅导员也拿他没办法。

原主跟他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怪不得隔着偌大一个学校也能把生米煮成熟饭。

离开了经管学院，俞昼雪对旁边人道：“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跟着我跑来跑去，也怪麻烦你的，你要不……”说着，朝环院的方向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要不要先回去。

“不麻烦，”郗河笑了，“我挺想看热闹的。”

俞昼雪：“……”他觉得这人不是想看热闹，只是想看他笑话。

但他也没理由赶对方离开，只得马不停蹄地去校外酒店，这个酒店正是原主第一章的丧命之地。也许是因为曾经在这里遭遇变故，俞昼雪眼皮跳了又跳，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催促他尽快找到杨昭这个人才好。

郗河见他步履加快，问：“走得这么急，你很关心他？”

“关心个屁，我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俞昼雪扯了扯唇角，自嘲道，“我这人有个特点，预感好的不灵坏的灵，几乎就没出过错。”

最后紧赶慢赶来到酒店，又在前台碰了一鼻子灰。若是托出自己环院学生的身份，倒是可以直接进去查，但就为了个无凭无据的闹鬼，肯定会影响到酒店的营生。

无奈之下，俞昼雪只好发挥演技，谎称自己对象出轨，来这里捉/奸来了。

前台的小姐姐看他哭诉不已、潸然泪下，高呼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许是因为故事太逼真，被触动了心弦，最后同意了放他们进来，还告知杨昭所在的房间在七楼。

进了电梯，俞昼雪才恢复了自己的表情，翻出一张纸擦拭硬挤出来的泪滴，心说：他没去当演员可真是演艺界的损失。

郗河默不作声地随行一路，见到此情景，目光不由得在对方泛红的眼角驻留许久，随着电梯到达，才十分缓慢地收了回来。

“演得真好，”他朝电梯外迈出步子，“连我都要相信你被戴绿帽子了。”

俞昼雪“呵”了一声：“谁戴绿帽子我都不可能戴好吗。”

他们找到前台所说的房间，却发现门死活敲不开。郗河在门上贴了张符，上了双重保险的锁竟是自动打开了，俞昼雪不由得惊叹：“教练我想学这个。”

郗河：“……”

房间内漆黑一片，满地狼藉，有个诡异的黑影蜷缩在角落，他看到门口泄进来的光亮后，竟是如临大敌般跳了起来：“谁！？谁！？我警告你别过来！！”

“杨昭，”俞昼雪将灯打开，“是我。”

对方再度缩回了角落里，声嘶力竭道：“你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想看我被折磨得多狼狈吗？啊！！？”

“我从来没有搞鬼作弄你的想法，说句实话，我压根懒得理你，所以你撞鬼可能真的是被脏东西缠上了，”他淡淡地叹了口气，劝说道，“你先出来，把事情讲明白了，我们会帮你的。”

杨昭抱着自己的头低声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们给我滚！离开这里！”

俞昼雪注意到对方所在的方位，房间的最尽头处，旁边是没关上的窗户，防盗网还坏了半边，正大剌剌地朝外敞开自己的怀抱。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嘴上安抚未停：“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们出去再把这账算一算，你想怎么索偿都可以。你舍友和辅导员听说了你的事情，他们都很担心你，先回学校吧，有我们在你不会再撞鬼的。”

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哪句起了作用，对方还真冷静了不少，他抬起头，睁大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来者，又移向了他身后的郗河，突然神色骤变。

就在这火光电石的瞬间，杨昭猛地站起身，囫囵爬上了窗台，俞昼雪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影一跃而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就先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掉马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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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身份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