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何结束了学校国旗队的训练,跟队里几个相对说得上几句话、还比较熟悉的女生打过了招呼之后,就去洗手间换了一身便服。她把队服抖一抖,整齐地叠好装进了储物柜里。关上柜门,她向着储物柜旁的饮水机后面愣了愣,饮水机的台子后面是一处镂空的观景平台,有着面向大海的视野。
海风从平台穿过,吹起她刚刚换好的天蓝色亚麻连衣裙摆,和她从刚来到澳门、读大一的时候就决定就留起的长发。亚麻材质的布料和发丝分别拂过大腿和脖颈的瞬间竟空洞洞地有一些冷。
她一面用右手攥住一角裙摆,一面用左手捋了下刘海后,顺着耳根又把头发拨到肩膀前面,继续对着海岸走神。海上的那一边,是与学校所处的氹仔相对着的澳门岛,在水面反射的波光中,澳门岛那些用彩色玻璃包装明艳的楼宇映射着宝石般闪亮的光芒,难以抗拒的耀眼鬼使神差地晃进杨夕何心头,她霎时蹦出一个打算。
她想去澳门岛转转。为了减少一点房租,从澳门搬去珠海后,她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澳门岛走走了。
回过神来,转头,正准备离开学校,眼皮一抬发现两个队里的学妹正在楼梯口向她招手。快速辨别了一下,是关子怡和胡亦科,两个平时见面也不太会有过多攀谈的学妹,杨夕何老是有一种跟年纪稍微小一点的人交流会徒增麻烦的感觉。那个在队里也相当活跃的关子怡开了口,大声地向她问道:“夕何姐,要一起拼车回横琴吗?”
约是十一点钟的时间段。四月末的澳门已经是初夏的感觉,位于山顶的学校中泛着最后一阵东北风吹过海水后带来的盈盈潮气,那是这里春天中最后一点凉意。从这里开始,澳门夏日的热浪就会越来越近了。
“感觉中午太热了,我们不想走下山,顶着太阳。姐要一起约个电召*(澳门网约的士的称呼)回横琴吗?”关子怡用着明快的语调一边招呼着,一边挽着一旁看着有点木木、又拘谨的胡亦科。可能是一种不可抗的年龄感在作祟,杨夕何觉得两人就像热情小狗似的,眼睛睁睁地盯着她,用着有些期待的、那种有所求的眼神。这让杨夕何倍感负担。
她看到训练时不带眼镜的胡亦科,现在带上眼镜之后和欢脱、热情的关子怡站在一起,立马就有了对眼镜妹的刻板印象。经不住自己跳脱的思绪,又走神胡乱想了些什么。
杨夕何没想到今天这两个学妹会等她,一般训练一结束,她们就会和队里的几个男孩子一起互相推搡着、打的士去横琴关口。
好像和男孩子一起回去的时候,胡亦科就不会戴眼镜。杨夕何曾有一次正好赶趟,跟在他们一群人后面静静地踱步发呆,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一路上胡亦科的话很多,眼神始终落在一个,大概名字叫常闻达的男孩子身上,杨夕何也不太能分辨清楚,她很少对队里的男孩子有什么关注。胡亦科会真切地看着那个男孩在说话的样子,然后一边用非常高又有些吵闹的声调附和着男孩说的一切,又一边有些刻意大笑。
现在这个安静得有些呆板的眼镜妹,竟然和那时的她是同一个人。或许是她和自己并不太熟悉的缘故,毕竟杨夕何自己也很少跟队里的学妹讲话。但想到这里,杨夕何不由得抿了抿嘴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她要是对谁有感觉,估计就不会这么大方。
杨夕何很少跟他们一起从学校过关回珠海,她又肯定了一下: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回过珠海。原来有一两个出特殊升旗任务的早的让杨夕何都不愿意醒来的早晨和他们一起坐过几次的士从口岸到学校。一路上都是麻将呀、剧本杀啊、台球什么的话题,一听他们会一起玩到夜里两三点还不散场,还没太清醒的杨夕何就感觉自己更疲惫了,像一个浑身无力被时间尘封多年的老摆件。她就往澳门电召舒适的皮椅上一摊,任由脑袋倒向车窗玻璃,让玻璃那薄荷般瞬间落在头皮上刺激的凉意冲刷自己的无聊和格格不入的感觉,一直放空直到目的地。
这些年轻的话题对她来说真的有些难以融入,她一次都没有玩过麻将,剧本杀什么的,甚至连KTV她都从来没去过。
因为很少触及一些同龄人之间的潮流娱乐活动,杨夕何总给别人一种可靠又文静的形象,但这种形象无论在哪里都能给周围的同龄人带来一种分寸感和亲切感。尽管大家都觉得她好相处,但那种好相处仿佛带着限制与距离感:几乎所有夜晚的,年轻的,路途远的活动都不会来过问她。
杨夕何也不是觉得这些娱乐没有值得体验的价值,或许在曾经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久了,一些无形、被动的感觉就萦绕在周围。也或许是保持这个形象久了,除了没人邀请她一起体验以外,自己也习惯了悠长、散漫、很早就入睡的不带一点刺激的安全、平静生活。她索性也就不主动接触这些活动了。
她犹豫了一下,的确挺热的。鲜少有时候会被邀请一起拼车,不但又凉快又省力,还能省掉一份钱,这让杨夕何有点心动。何况刚结束训练。虽然今天国旗队训练的强度不大,但也是忙碌了一个早上。
“姐姐怎么说?”关子怡又问了一遍,打断了她的走神。“嗯。”她停顿了一下,鼻腔中发出绵长的气息来缓冲自己的决定,她还是拒绝了这两个学妹,因为她的确有一个更想做的事情。
“不了宝贝,我一会儿要去本岛办点事情呢。”杨夕何打消了自己犯懒的念头,刚刚在储物柜那里望向澳门岛,她有点想去何东图书馆坐坐。
她有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手头上还有一份报告没有结。当然,趁着还没有彻底热起来,坐坐巴士也是一种享受之外,就是她想去碰碰运气。杨夕何心里有一份几乎不可能实现,又幼稚的念想。
“好吧姐姐,我们再看看能不能找两个人,两个人打车还是有点舍不得。”关子怡瞬间就把失落的感觉摆在脸上,然后上眼皮快速地落了下来,扫了下地板。又轻叹了一口气,肩膀抽动了一下,胳膊肘连带着晃动了一下有点尴尬在发着呆,低头摆弄手机的胡亦科,没反应过来的胡亦科差点没拿住她的手机,她嘴巴发出“嘶”的前音,感觉像是要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关子怡肯定没注意到胡亦科在不断的给自己找事做缓解尴尬的感觉,毕竟平时她们也不会叫着杨夕何打车。好像,只有在缺人的时候会想起这个好脾气的学姐。这也无可厚非,学生能省一份钱真的是相当要紧的事情,澳门的的士可不是便宜的。
“我们想着多一个人可以省钱呢。就来问问。”关子怡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不由得让杨夕何也一愣,甚至她开口解释后杨夕何还觉得有点内疚,或许像关子怡这种人就带有着这种魔力。
“下次一定一起拼车,你俩路上注意安全哦。“她答复的语气中甚至略带一丝歉意,虽然哪儿有什么下次一定。杨夕何不到万不得已,比如懒到每一块肌肉都在松懈着去抗拒巴士通勤的时候,她肯定不会主动开口问她俩拼车。但为了体现一副可靠的成熟大姐的模样,杨夕何分别拍了拍两个女孩儿的胳膊,向她俩身后的电梯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去:“下周见吧。”
一转进电梯厅,杨夕何就使劲地摁了两下电梯按钮。最近的电梯只有这一台,她生怕俩学妹跟上来她就会反悔了。因为,她也并不是那么想要去赶着完成报告,这不是她主要想去澳门岛做的事情。
在这样马上会热起来的中午能赶紧回到房间吃个午餐,洗去疲惫然后往床上一躺或许是更聪明的选择。全年365天,非得突然选择在今天这个下午去碰运气就是给自己找事而已,她虽然这么正常地思考着,但抵不住自己冲动的驱使。
下了电梯之后,她沿着学校的后山绕了一下,目的是为了避开两个学妹,也想着沿着可以望见大海的山路稍微走走再去坐巴士跨岛。
午后的太阳由东偏西的蓝天半空照射下来,正好被山坡上的大学建筑物群遮出一片阴凉,悬崖边上的山路正是适合慢走的、很舒适的时间。
迎风坡上跨越的海风,白色的人行道连廊,几颗盘在石头缝里的榕树,没有什么人的中午时分。这一切在蓝天幕布下的交错的白色和绿色形成了一个极其柔和的环境。旁边只有疾驶在下坡道上的零星几辆轿车,根本没人会多看她一眼。
她一边沿下坡道走着,一边把左手伸出山坡边的护栏去感受海风轻轻、徐徐地和皮肤接触的感觉,在这个可以让她肆意地伸一个懒腰的自在空间里,她陷入了回忆。
也不能非要说是就随便选择了今天,而是现在又是一年的四月末。
杨夕何想再去何东图书馆,除了想念那个地方带来的美好的感觉以外,是因为她想在四月末再遇见一次康道生。
但这种几十万人中遇见你的电视剧概率也太荒唐了,杨夕何忍不住撅了撅嘴巴,风正好吹乱她前额的刘海,她捋了捋,然后又任由风随意吹动着。
虽然澳门是个可以遍地与惊喜相遇的理想城。
第一次写故事~此书献给澳门回归25周年和我的大学生活~多多指教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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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东图书馆 回忆 杨夕何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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