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吃那家店吧。”
这么一想,杨夕何就想吃“树下咖啡”那家店里的烧汁牛肉炒乌冬了。
巴士还悠悠地在跨海大桥上晃着,慢慢地往大桥上坡的顶端爬着。巴士一过了大桥的顶端,就可以看见半个澳门半岛的样貌了。
越靠近半岛,杨夕何越能感受到那些属于她的、来自于小岛的、那真实存在过的记忆的亲切感。
杨夕何推开店门,门上挂的铃铛发出金属与金属之间清脆的撞击声。已经过了饭点,一眼看过去店里只有一个在吧台里擦拭水杯的服务生小哥和一个正在靠墙边卡座坐着,嗦着一口什么的男生。
杨夕何将门半推开一半,身子也探进店里一半的时候,她无语地叹气向上瞟了一眼那个进门铃。
店里正在嗦着食物的男生,嘴里叼着一口食物向杨夕何这边看过来。服务生小哥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杨夕何将整个身子都贴着门钻进了店内,那个铁质的门实在是太沉了,她费尽全力也开不到更大的角度,只好狼狈地缓慢挤进来的。
好不容易站定,杨夕何快速低头整理了下她的刘海,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在嗦着什么的男生正盯着她看,嘴巴里正吃着乌冬面条。
但她又马上低下了眼皮,把手机举起来翻腾,她觉得好尴尬。店里这么少人,一根乌冬面条吃了一半的男孩呆瓜似地盯着她看的场景让杨夕何觉得好尴尬,也让杨夕何矫情地感觉到冒犯。
杨夕何从手机习惯地迅速翻到了进到室内必须给店主看的那个健康码,她怕那个站在吧台后面的小哥会说一些自己还不太能理解的语言,就赶紧提前准备着,避免一会儿他要是先开口问一些自己听不懂的问题,就会让这个小空间里三个人之间就更尴尬了。
小哥看过健康码之后,抬起一个胳膊在空气中左右摆动两下让杨夕何随便坐。
店铺不大,座位数量也不多,哪怕想要坐的离男孩远一点,也远不过两三米的距离,能清楚的听到男孩将乌冬面嗦进嘴里的声音。
杨夕何因为刚刚的对视,根本不敢在能看到男孩模样的地方坐下。她挪步到最靠着门的位置对着落地窗可以望见榕树的那张台坐下,背对着男孩。
虽然对视很尴尬,但杨夕何这个馋鬼却的的确确的被他那一口乌冬面吸引了,于是转头招呼小哥去点单。
为了避免更多的交流,避免遇到听不懂粤语,遇到那种还得硬着头皮去再问一遍的这种可能。杨夕何直接用手指了菜单上她想要点的炒乌冬。
但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哥用英语问了一句:“要不要葱,里面配的鸡蛋要全熟还是温泉蛋?”
杨夕何愣住了。
“好家伙。”
小哥带着一顶针织帽,每个手指头上都纹了善、乐、喜这种,看起来像着什么亚洲文化的那种人。很深的内双,很厚的眉毛,很黑的眸子,也怎么看都是亚洲人的面孔。
“好家伙。”杨夕何盯着菜单,又在心里无奈地感叹了一遍,“这哥们怎么开口是这么长一句英语?”
杨夕何也不是完全没听懂,不然书真的白读。可这样还不如一点听不懂呢,反正是没听懂他主要问了点什么。
“嗯。什么?”杨夕何决定用普通话回他,如果用英语,他肯定还会用英语重复一遍的。
本就不大的店面,没有什么人的午后,小哥和杨夕何的对话声音就是室内最大的声响了,她总觉得男孩就在盯着他们看。
“要不要葱,里面配的鸡蛋要全熟还是温泉蛋?”小哥用特别不熟练的粤语又向杨夕何解释了一遍。
杨夕何彻底愣住了:他不会讲普通话!
短暂的盯住菜单皱眉了两三秒之后,想着他反正问的是“是或者不是”这种问题,刚准备直接摇头敷衍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问你要不要葱,鸡蛋要熟的还是生的。”背后男孩贸然地、很是热情地开口讲普通话的声音吓了杨夕何一跳。
小哥立马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懂了他在给杨夕何当翻译,又转向了杨夕何等待她的回复。
这下杨夕何觉得更尴尬了,“这个男的怎么这么冒犯和多管闲事?”杨夕何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摇头说着:
“要葱,不要鸡蛋。”但又突然反应过来,她讲的是普通话。
于是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男孩又热情地用粤语帮她向小哥解释:“她说需要葱,不要鸡蛋了。”这让杨夕何觉得他在多管闲事,甚至让杨夕何感受到不安。
“打包,take away.Thanks.”杨夕何感觉自己没办法安心在店里吃下去,就赶紧在小哥准备收走菜单的时候快速加了一句自己要带走吃的意思。
杨夕何一边等着打包,一边恍惚地拿出手机开始刷着朋友圈为了让自己快速忘记刚刚的场面。
她上午在图书馆走神的时候其实已经刷过一遍了,但在小店等待的时间里她实在是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杨夕何的自尊心在作祟。她的手掌心里,出满了汗,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巾,双手合十将纸夹在手心中间吸收那些汗。
“他为什么那么热情?”杨夕何双手搓动着纸巾将它逐渐搓成一个麻花条的形状,看着窗外,视线逐渐失焦。
杨夕何手心的汗逐渐被吸干,自己也凉快了一点,视线又开始对焦,她看到玻璃窗户中有男孩的倒影,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影子看。男孩左手拿着手机在看着什么,右手拿着筷子吃着自己的午餐。
他留着利落的侧分碎发,就是那两侧短短的,头顶部分也不长,但被认真用发油打理的状态;倒影看不太清楚非常细致的样貌,但男孩的眉骨居然能被清晰的显现,高挺的鼻梁,穿着一身短袖衬衫黑西裤的西装。似乎比杨夕何这个女孩还精致干练的感觉。
“这个点穿着这么正式的衣服出现在图书馆旁边的餐厅,他看起来比自己更奇怪。”杨夕何手心撑住下巴,看着男孩想着,“但他长得好干净,怎么看都不是游手好闲的人。”这个想法一浮现,杨夕何自己一停顿,摇了摇头,还是开始复盘刚刚的事情。
“虽然他也太唐突了,都不认识我,但他的确是帮了自己。”杨夕何发现自己都没向他表达一些礼貌的谢意,在某种程度显得自己也太过于小气了。
“但也太肤浅了吧你,”她转念又一想,“你就是看人长得端正才这么说吧。”
“打包好了。”吧台那边小哥喊道。“打包”一词因为和普通话无异,只是语调有些变化,杨夕何听到熟悉的词语就下意识地停止了胡思乱想回了头看向吧台。
小哥冲她一点头,杨夕何便起身去拿自己的午饭。她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拿到午餐之后,稍微看看那个男生有没有抬头,如果他抬头了就点头向他道谢下吧。
杨夕何一转头,那个男孩仿佛在等她走出餐厅,早就准备向她说再见似的,正抬头看着她。杨夕何瞬间又觉得他好冒犯,但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礼貌。
冒犯的呆瓜就是杨夕何对康道生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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