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为什么?”林尖不解地望向暗下来的天,不就是太阳落山了吗?他拍拍胸脯,“师兄担心天黑路上不安全?没关系,我会保护师兄。”
这孩子,真敢说瞎话。
祁渊谟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十八,你可想好了,山下的日子并不见得比山上好。”
林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从被师父捡回来,他在山上待了好几年,从未下过山。他曾听十师兄说过山下很热闹,还有很多好吃的。如今师兄们都下了山,这里莫名带着几分寂寥。
“师父不就是因为好吃的才跑下山的吗?”想起这茬,林尖眼睛亮亮地盯着祁渊谟。
祁渊谟微微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否认小孩的话。心中却想着,死小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尖真心觉得哪怕山下没有师兄们说的那些好吃的,至少有很多人。不像在山上,除了大师兄,能陪着他的就只剩那匹喜欢在山里狂奔的深黑色野马了。可惜大师兄不爱说话,野马也不爱说话。
林尖还想说什么,山林之中猛地刮起了大风,夜间的风格外凉。
“师兄!”林尖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太对劲。
祁渊谟按住小孩炸毛的头发,一把搂起他往屋里走。
“没事,别担心。”
林尖被挡住了脸,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落夜的风里大师兄沉稳安慰他的声音。
血红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山林,并非风声鹤唳,而是真的有人来了。
大批人马很快聚集在山门外的空地上,亮如白昼。
“人不会跑了吧,真他娘胆小。我看别叫灵渊剑派,干脆叫怂包剑派得了。”带头的虬须大汉扫兴地呸了一口唾沫,嘲笑道。
背着箭筒的年轻弓箭手站在一位文质彬彬的青衫客身侧,朝大汉回答:“我朝门匾上射了一箭后,他们就从后山小路跑了。”
大汉还想说上几句难听的话泄愤,却被青衫客阻止了:“意料之中,无需多言。我们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他们。”
“倒是这个理,”大汉呵呵一笑,不再计较,伸出长了厚茧的手,“那梁长老,请吧。”
一群人直接闯了进去。
躲在屋里的林尖听到动静,毕竟年纪小,略显害怕地拉住祁渊谟的衣角。他明白了,怪不得师兄们着急忙慌地下山,原来是提前知道了这事,却没有告诉他和大师兄。
师兄们真不讲义气,林尖心想。
没过多久,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响,那群人如同强盗一般,肆意抢夺破坏。
“他娘的,尽是些破烂玩意!”虬须大汉踢了一脚地上缺了个腿的破凳子。不过他一边骂着却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侧头转了转眼珠子,“梁长老,不如我们比比谁先找到灵渊,谁找到了就归谁。”
“百里兄弟,莫要开玩笑,你我来之前说好了是合作关系。”青衫客用眼神制止了弓箭手意图上前一步的动作,示意他稍安勿躁。
虬须大汉心里也明白青衫客虽看上去笑眯眯的,动起手来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但虬须大汉自认为他也不是吃素的,就算输人也不能输气势。他冷笑道:“梁长老,我大老粗一个,说错了话你可不要介意。就是吧,我心里一直憋着个事儿——先前说好了和五长老合作,怎么突然换成了你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山庄一向不讲诚信。”
“你放屁!”青衫客身旁的弓箭手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口。
“放屁怎么了,人有屁股就会放屁,你难道没长屁股?”大汉握住拳头斜眼蛮横地瞧着他,洋洋得意地嘲笑道。
“你若是不想合作也不必强求,耍什么泼皮无赖。只是在今日未到场的仁兄贤弟面前,我不敢保证会说些什么。”青衫客冷静地拉回了弓箭手。
他们此行是打着替众门派讨债的名号来的。可这小小的灵渊剑派怎么可能搜刮出万两白银?实际上,灵渊剑派那老头也没真欠下那么多钱,只不过利滚利,还有些门派虚报数目,才有了那张欠条。反正那老头只管签字画押,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欠了多少钱。
那些钱对他们来说倒是小事,此番前来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另有所图。但某些未到场的门派,比如真借出去六十八文却被老头用来买酒喝的少林寺,单纯只是想要回那六十八文钱。
一旦他们此行的目的泄露出去,恐怕会引来麻烦。
大汉一下子不吱声了,分给一人总比分给一堆人好。
“原来是为了灵渊啊。”外面的那几句争吵声实在有些响亮,被迫听了会儿墙角的祁渊谟思忖着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他因为意外才进了这本被用来垫桌角的破书里,来之前并未准备好,除了最开头的剧情,后面的内容仅仅大致翻阅了一下。当然,整本书有关龙傲天男主的重要剧情已经被他自动接收,方便他做任务,但其他细节他记得并不是很清楚,甚至不知为何还很混乱。
祁渊谟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得这段剧情没有过多描述,只说了这行人是来讨债的。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在打灵渊的主意了吗?祁渊谟估计他们没有找到灵渊就放弃了。毕竟灵渊这种东西就像舔狗,男主出现才会突然涌出来舔。
这时,按捺住性子退到后面的弓箭手突然又跑到青衫客身旁,附耳说了些什么。
“遮遮掩掩做什么?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听的!”大汉不乐意了,大声嚷嚷道。
青衫客眸光一凛,伸出手指嘘了一声。正当大汉被他这副做派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青衫客突然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大汉实在疑惑,难得拉下面子虚心求教。
青衫客指了指弓箭手示意他开口。
“夕阳落山前,我随灵渊剑派的人一起下了山,临走前被我射在门匾上的箭还在上面,如今却不见了。”弓箭手脸色黑沉沉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藏在这儿?”大汉猛地看向门窗紧闭的中屋,只有这里他们还没来得及搜过。
发觉事情变得有趣起来的大汉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挤出了几滴:“不知道该说此人胆大还是胆小了。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他现在后悔想跑也来不及了,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传到耳中,祁渊谟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不重不轻的推门声响起,他一个人不慌不忙地从安静的门里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寒色长剑,月光之下,竟有几分晃眼。
“你们是谁,为何擅闯?”见众人的目光集聚而来,祁渊谟知道该他表演了。压下笑意,他冷冰冰地执剑对着他们。
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剧情是面前这个大汉把他胖揍一顿,他侥幸挣脱后直接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冷漠自矜的假面都被人撕毁得一干二净,丢脸丢到姥姥家。
接着这群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屁滚尿流的背影,也懒得追他,毕竟大象不会多费心力去踩一只蚂蚁。他们一通破坏后发现剑派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发泄般砸碎了门上那块有裂缝的牌匾,扬长而去。
想到这儿,祁渊谟突然顿了顿。他终于想起来了,唯一的变数是小师弟。小师弟并没有下山。按照剧情,连炮灰都算不上的小师弟在林大被人殴打的时候拿着剑冲出来要跟他们拼命,却被一位弓箭手一箭射死了。
书中有关小师弟的内容就只有被射死这样一个简短的结局。
祁渊谟在他们之中扫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手持弓箭的年轻男人,对方习惯性地隐匿在人群深处。
“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鬼鬼祟祟在里面做什么?”大汉见他从自己身上扫视过去又看向别人,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怎么说呢,他娘的居然有一种幼时被私塾先生在课上随机点人回答问题的恐惧感!让人头皮发麻。
大汉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把心里这种怪怪的感觉归结为被一个无名小辈戏耍的愤怒。他下意识对着祁渊谟上下打量了一番。
祁渊谟一身黑色劲袍,身材匀称修长,却没有一丝文弱书生的消瘦秀气,反而透露出一点英侠气。唯独那张脸,火把照亮之下,平平无奇,或者说只是端正,就显得他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味道。属于那种丢到人群里绝对找不出来的类型。
硬要让大汉摸着良心讲,其实这人模样也不算丑,但大汉见过俊美的人,和他的少主子以及江湖上其他青年才俊相比,这人连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敢孤身留在这里“迎接”他们的,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大汉莫名有些失望。
“分明是你们鬼鬼祟祟,你们不仅私闯民宅还盗取财物,岂不是比我更像贼?”祁渊谟认真纠正大汉的话。书里没详写这段的对话,他只能自由发挥。至少眼下方向对了,一切都在顺利上演着。
“阁下误会了,我们是来讨要欠款的,此事已提前告知过灵渊剑派。”青衫客和大汉的想法有所不同,虽说这位剑客看上去剑法并不出众,毕竟他手中的剑都在发颤,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但他深知行走江湖绝不能小瞧任何一位看似普通的人。
“不知阁下是何人?”青衫客礼貌问道。
祁渊谟沉默了一瞬。
很快,他正了正神色,朗声回道:“灵渊剑派大弟子,林大!”声音回荡在山间。
等他自报完家门,众人突然安静如鸡。堂堂剑派首席大弟子的名号,还真是……大得惊人啊。
林大……
大汉第一个没忍住大笑了起来,就连青衫客都有些怀疑这次是不是他看走眼了。
要不是祁渊谟有过三本书的穿书经验,面对此情此景,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都怪那个跑路的坑货师父,给弟子取名尽图省事,按着数字草率地决定了他们的名字。而他作为师父的第一个弟子,还是不同的。师父经过“深思熟虑”,最终给他取名叫“林大”,寓意“大有可为”,偏生给人一种憋了个大招却只是挥了一拳还没打到人的滑稽感。
“既然你是剑派中人,想必已经知晓你师父欠钱不还的事。”青衫客收了笑,一改先前的态度,对他步步紧逼。
“没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虬须大汉终于回过神,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你方才装什么装?难道想赖账?”
祁渊谟冷静地放下快抖成帕金森的剑:“你们不问自取,我这才误会了。”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让开,别妨碍我们拿东西。”大汉故意像赶苍蝇一样地赶他,随后硬气地朝手下们做出行动的手势。
祁渊谟看他像是要把这里都拆了的做派,面上真情实感地流露出笑……惧意,身子也微微发颤,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有移开半步。只要坚持一下,马上就演完这一场了。
“我呸,有本事别怂,老子倒要看看你骨头硬不硬?”大汉呸了一声来劲了,“我告诉你,再硬的骨头遇上你爷爷我,都得给我软下去。”
祁渊谟站在紧闭的中屋门口,象征性害怕了一下,接着继续对大汉的话充耳不闻。现在是一点点羞辱,很快就要到被他们暴打一顿的剧情点了,嘿嘿。
大汉恶狠狠地举在手里的银环大弯刀,却发现祈渊谟不仅没有逃走,甚至看上去还有点期待,就好像……生怕他的刀跑了似的。
他不禁一颤,怎么莫名从这人眼里看出了激动,不对不对,天太黑,一定是他的错觉。
题外话——
大师兄不爱说话,野马也不爱说话,大师兄=野马[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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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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