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短一月的铁腕整顿，薛家这座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其内部生意链条已被薛楚楚亲手梳理得脉络清晰，井然有序。往昔薛富贵遗留下的那些冗员大半被裁撤，蛀虫则被连根拔除。她雷厉风行地引入新式管理制度和激励机制，如春风化雨般，极大地调动了底下掌柜和伙计们那沉寂已久的积极性。
一时间，整个薛家商号仿佛是得了观音的净瓶水，焕发出远胜往昔的生机与活力，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
然而，这份表面的繁华，并不足以让薛楚楚满意。清理掉父亲故意留下的那些陈壑，不过是让薛家守成安稳，这从来不是她薛楚楚的风格。她要的是开疆扩土，她要王朝每一个城镇都布满她薛家的旗号，每一户人家都有她薛氏生产的产品。现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百尺竿头的第一步。
是日，京城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家风格迥异、前所未见的店铺，在无数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中，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霓裳阁
令人称奇的是，它并未设于寻常街边，而是高悬于薛家旗下那座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楼”的二层。传统的朱漆大门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整面足有丈高的、晶莹剔透的琉璃墙！阳光穿透其间，将店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世人眼前。
过往行人无不驻足，惊奇地发现，琉璃墙后，一排排崭新的雕花木架上，悬挂着琳琅满目、款式新颖的成衣。它们并非寻常布匹，而是已由巧手裁缝精心剪裁缝制的成品。从豆蔻少女的俏丽短袄，到三四十岁贵妇的雍容华服，或轻盈，或庄重，尺寸齐全，各色俱备，令人目不暇接。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店铺中央那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偶”，那是薛楚楚寻来京城有名的张金线订制的等身傀儡。它们与真人等身，雕刻精巧，姿态各异，身上皆穿着“霓裳阁”最新款、最华丽的衣裙，仿佛活生生的人儿一般，将衣裳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颠覆传统的展示方式，犹如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京城。
“那些木头人，穿上衣服可真好看！比那些死气沉沉地叠在柜台上的布料强了千百倍！”
“走走走，快上楼去看看！听说今日开张，所有衣服都有折扣。”
一时间，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如决堤的洪水般蜂拥而至，几乎要将“天下第一楼”的门槛踏平。
“霓裳阁”内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自诩见多识广的王公贵妇、大家小姐们，此刻都像是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双眼放光，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得不可思议。
她们再也无需对着一卷卷冰冷的布匹，费力地从平面的画像中想象穿上衣裳后的模样。她们可以直接将心仪的衣裳取下，拿在手中，比对身形，立见效果。若担心尺码不合，旁边还精心隔出了雅致的“试衣间”，可供私密试穿。
这种前所未有的沉浸式购物体验，彻底点燃了女人们压抑已久的购物热情，让她们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这件！这件我要了！”
“掌柜的，那偶人身上穿的紫色裙子，可还有存货？”
“快给我包起来！我等会儿还要穿着它去参加宋府的马球会呢！”
此起彼伏的催促声、欢呼声，让负责店铺的张巧儿带着几个机灵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额头渗汗，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比这春日里的花儿还要灿烂几分。
三楼雅间内，薛楚楚凭窗而立，透过雕花木窗，将楼下那火爆异常的场面尽收眼底。在她嘴角，终于勾勒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她所求的，从来不仅仅是售卖几件衣裳。她要做的，是颠覆整个大宋的穿衣理念，是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时尚风潮，让所有女子都能穿出自己的风采！
“东家，您真是神了！”钱真多在她身侧，望着楼下收银台前那望不到尽头的长龙，激动得满脸涨红，双眼放光：“小老儿跟随老爷做了几十年生意，从未见过这般……这般卖衣裳的！简直……简直是奇思妙想，太厉害了！”
“这只是第一步。”薛楚楚的目光，并未停留于眼前的盛况，而是悠悠地望向朱雀大街的另一端。
在那里，古朴的飞檐翘角之下，坐落着京城最大的老字号布庄——“锦绣阁”。
此刻，“锦绣阁”的掌柜赵德福，正铁青着一张脸，站在自家门前，神情阴郁地盯着对面那栋人满为患的“天下第一楼”。
“岂有此理！牝鸡司晨必生其害！”他气得八字胡不住颤抖，恨不得将那面琉璃墙生生撕碎：“把衣裳当猪肉一样挂着卖！成何体统！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
他嘴上骂得凶狠，然而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心底的慌张。
今日一上午，他这百年老店“锦绣阁”里，竟然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进来。那些往日里趋之若鹜的老主顾们，此刻却像受了蛊惑一般，全都涌去了对面那家邪门歪道的新店。
照此势头下去，他这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店，只怕真要关门大吉了！
“不行！绝不能让那个黄毛丫头如此嚣张下去！”赵德福眼珠子一转，随即招来一个心腹伙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伙计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狡黠之色，随即一溜烟地混入对面蜂拥的人群中，身影很快便被吞噬。
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在“霓裳阁”的生意蒸蒸日上之际——
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划破了店内的喧嚣与欢愉！
“啊！我的脸！好痒！我的脸好痒啊！”
只见一名穿着华贵的妇人，双手死死捂着面颊，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不已。
众人闻声围拢，待看清妇人的惨状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妇人的脸上、脖颈上，凡是露出的肌肤，赫然爬满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疹，如同被毒虫噬咬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
“天啊！她的脸怎么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这家的衣裳有问题！用的布料不干净！”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突兀炸响，正是赵德福派来的那个心腹伙计。
他这一声喊，犹如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众人的恐慌。
在场的贵妇小姐们，本就对新奇事物充满好奇，此刻被这突发状况一激，都下意识地低头审视自己身上刚买的，或是正在试穿的衣裳，顿时觉得浑身发毛，如坐针毡。
“黑店啊！这衣服有毒！”
“快退钱！我不要了！
刚刚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场面，瞬间失控，变成了愤怒的漩涡。
客人们举着手中的衣裳，将小小的收银台围得水泄不通，嘈杂的叫骂声、退货声、索赔声，震耳欲聋。
张巧儿和几个伙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如纸。
“大家别急！大家听我说！”张巧儿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带着哭腔，可她的呼喊，很快就被那鼎沸的声浪彻底淹没。
眼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即将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暴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冷如冰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三楼雅间悠悠传来，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嘈杂与喧嚣！
“谁，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这声音仿若一道惊雷，又似一柄无形利剑，瞬间将鼎沸的人声劈开。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齐齐看向三楼那扇半开的雕花窗。
只见薛楚楚凭栏而立，一袭素雅长裙，墨发如瀑，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楼下混乱的人群，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锐利。
“把那个妇人，带上来。”她清冷的目光落在张巧儿身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是，东家！”张巧儿仿佛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脸色虽白，却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招呼上两个机灵的伙计，连拉带拽地将那仍在地上哭嚎打滚的妇人弄上了三楼。
楼下的客人们见状，也顾不上继续闹腾，纷纷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女东家，究竟要如何收场。
雅间内，薛楚楚已然端坐于主位之上，姿态从容，静静地打量着被带进来的妇人。
“说吧，怎么回事？”薛楚楚的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仪。
“我……我……”那妇人被她看得心虚，眼神躲闪不定，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就是穿了你们家的衣裳，然后……然后脸就变成这样了！你们家的衣裳有毒！你们要赔我！赔我一千两！不！一万两！”她越说越激动，嗓音尖锐。
“哦？”薛楚楚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穿了我们的衣裳，脸就过敏了？”
“是啊！”妇人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那你身上，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薛楚楚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径直落在妇人那对半遮盖在纱衣中的雪白胳膊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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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