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昏迷的时候威尔也觉得很吵。
“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他可凶了,他打我。”
“可,那…也不能因为他打我我就把他扔下去吧,他会被淹死的!”
年轻男子聊个不停,即使他的声音并不难听,威尔也还是觉得…太聒噪了。
床上的人类终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蓝色绣花的丝绒床帘,再是略有些浑浊的阳光,这种阳光威尔很熟,老鼠街他租住的那个屋子,玻璃常年脏污,透进来的光就是这样。
这束光几乎让威尔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自己出海的梦,可紧接着海盗黑色的头颅忽然闯进视线里,打破了他的幻觉。
“你醒啦!”在他说话时,身后的触手适时出现在威尔面前晃了晃,像极了人类的打招呼。
威尔瞬间清醒!他一个挺身想从床上起来,可紧接着手腕脚腕传来的剧烈拉扯又让人类跌回了床上。
重新摔进柔软床褥里的威尔先是一愣,他抬眼看向床头,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布条缠着。
“你!”人类简直不可置信,翠绿色的瞳孔紧缩着:“你要干什么?”
他没问这是哪之类的废话,海上恶魔从不踏足陆地,他现在只可能是在他的海盗船鬼蝴蝶号上。
“我不干什么,哦你的眼睛真漂亮!”
海盗发出抑扬顿挫的夸张腔调来夸赞人类的瞳色,随后懒懒道:“我这是怕你跑掉,你看被我猜中了吧。”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自以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但这个笑落在人类眼里不亚于死前的断头饭一样,毫无说服力。
威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这个海盗把自己绑在这,那自己肯定就对他还有用。联想到海盗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份天真,人类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有救。
想清楚后威尔重新睁开眼睛,果然海盗还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你解开,我不会逃的。”威尔躺在床上,语气和缓下来,带着哄诱的口吻:“我在你的船上,就算我要逃也只能跳海,我还不想死。”
“你说的有道理。”海盗摩挲着下巴点头道:“也是,如果你要逃走,我也能再把你抓回来。”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威尔不甘心地承认:“解开。”
“啊哦,不解。”海盗晃晃脑袋,身后的触手也跟着左右摇摆,做出否定的姿态。
威尔:?
“我的朋友们教我,像你这样的收藏品是要算做宠物的,前期要驯服,这是…”海盗微微侧头,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倾听,随后补充道:“对,铁律。”
收藏品?宠物?不等人类反应,海盗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所以我决定先锁着你,放心吧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喊我噢!”
海盗几步走到门边,本来身子都已经出去了,忽然又转回来。
在威尔的眼中,他穿着奇怪邋遢的服装,晃着一头遮面的黑发,丝丝缕缕的发丝下隐约可见他惨白的皮肤,诡异的不像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忘记说了,我叫笛梵西。”他说话的尾音上扬,可见心情极其愉悦,随后门被哐得关上,威尔就这么被锁在床上,震惊的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笛梵西走出去好久,威尔看着黑色的顶头床幔终于骂了句:
“该死的。”
房间里异常安静,除了偶尔的晃动和浪声,也就只有笨头的海鸥撞在窗上,留下沾染水渍的散乱羽毛。
什么也做不了的人类只能闭着眼睛养神。
经历了一场战斗和溺水的昏迷后,他的身体状况着实算不上良好,连头也跟着隐隐作痛,应该是窒息导致的遗留反应。
不过看刚刚那个海盗的行为话语,威尔可以确定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人类躺在床上,心里思绪万千。
不管是宠物也好奴隶也好,在看到海盗的奇异能力后,威尔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或许……可以利用海盗对自己的这份看中,从而和巫师抗衡也说不定。
虽然这份看中很奇怪。
如果说最开始威尔打的是让海盗和那个巫师互斗的主意,毕竟其中任何一方死掉对他来讲这都不算坏事。
巫师死了,自己可以给母亲报仇;海盗死了,自己也能引巫师现身。只可惜到自己昏迷的时候那个烂酒桶巫师也没出现。
威尔深知,自己身为人类,既不会缥缈的魔法也不能像海盗一样死而复生。现在自己又被绑到他的地盘,茫茫大海上,威尔不想让自己死得过分草率,就算死去,那也该是他做完自己该做的。
管他是什么,只要能利用起来,自己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威尔深深吐息,随即侧过头。
斑驳布满划痕的窗外是灰蓝色的惨淡天空,海水与其在远处交融,让人无法分清这片汪洋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也是在这时,他发觉这条船,太安静了。
从他醒来,就没听过除了海浪和鸟叫以外的声音,甚至连叫骂都没有。
难道都在睡觉?可这是白天。除非…这条船上没有人。
因为父亲的缘故,威尔深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海军在海上都不可能如此安静。可想到海盗身上诡异的触手,威尔又觉得,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放在这位“海上恶魔”身上,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
人类静静看着窗外,直到外面光亮消失,连飞过的海鸥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它们撞击的嘭嘭声。船身缓慢的轻晃犹如婴儿沉睡的摇篮,渐渐的,威尔就有些困倦。
在将睡未睡之际又忽然清醒,直觉告诉他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威尔身体下意识绷起,片刻后又松懈下来。在这条船上,还能有什么人会来看自己,只能是那个海盗。
人类回想着…对了,那个海盗说过的,笛梵西。
他叫笛梵西。
睁开眼睛,顺着感觉望向窗边阴暗幽黑的墙角,周围很安静,这让威尔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不过很快,墙角出现的人影做实了他的直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是笛梵西。
任谁被这么炽热的视线盯着都会有感觉吧。
威尔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直觉,你这是打算放开我了?”
这样说着,人类忽然被倾身过来的海盗挡住视线,他只能抬眼往上看。
“唔,你叫什么名字?”海盗问着。
长长的发丝上是淡淡的海水腥味,有点像集市上售卖的浸盐海带。
人类不合时宜的想:他应该庆幸,最起码这个海盗不是臭的。
“威尔。”
“威尔…”海盗重复了一遍人类的名字,然后他靠得更近了一点,问道:“威尔,你饿吗?”说着,他的肚子咕噜一声。
“……要让我做饭,先把我解开。”
“你会吗?”笛梵西质疑道。
“当然。”
……
威尔终于能从床上下来,揉揉已经麻木的手腕、肩膀,他跟在笛梵西的身后出了舱室。
踩在鬼蝴蝶的甲板上,海风裹挟着细碎的飞沫迎面扑来,威尔终于有了被虏后的实感。
如他所想,甲板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月光尽情铺洒在寂静空旷的甲板上,船帆被风鼓得猎猎作响,像野兽沉闷的呻吟。
威尔向下看去,这是一艘体型庞大的三桅帆船,虽然有的防护栏已经断裂,船帆也有大面积的撕裂,但主要的部件都很完好,相比现在海上大多行驶的双桅或者单桅来说,这是一艘难得的好船。
它通体是厚重的漆黑,像被火焰灼烧后的炭色,倒没有传闻中所描述的“通身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一只巨大的火焰生物”那样邪乎。
船身目测长约150,宽约40英尺,主桅高耸直插天际,最顶端飘扬着一面加强海盗刻板印象的破烂黑旗。
和普通的商船或者皇家船队有明显的不同,鬼蝴蝶号的船头和船尾都做的很高,这样的船一般都会在这两端下方镶嵌雕塑,不过现在他看不到。
下了楼梯,走在寂静深幽的走廊上,没有灯光,只有上方甲板上的几块十字交叉货板投下的惨淡月光作为照明。
威尔小心避让开散落的钢弹和几门已经歪出炮口很远的大炮。
看着笛梵西的背影,人类不禁怀疑,他到底是怎样在海上生存的?刨除他截胡自己的这一次,他根本看不出这艘船有跟人交火的痕迹——最起码近几个月没有。
更诡异的是一路上海盗都在慢悠悠的说话,但却并不是在和威尔交流。
他在和空气对话,并且说的有来有回。
例如:
“别挠门,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如果跳海的话就会在海上迷路哦,我可不保证这片海我会走第二次。”等诸如此类的话。
如果不是威尔听他讲的话还有条理,他几乎都要认为是这个海盗在海上孤独疯了。
想到自己苏醒时笛梵西也在像现在这样随意的聊天,想到他身后那几根怪异的触手,威尔忽然感到这条幽深空旷的走廊变得拥挤逼仄。
这个海盗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身后的人类第三次不小心踢到货桶后,笛梵西才意识到人类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
“给你。”笛梵西如同变戏法般掏出一盏油灯,点燃了递给威尔。
仿佛是在印证人类的预感般,当威尔接过油灯,终于能看清前方的事物时,他就看到笛梵西身后墙上挂着的吊床正左右快速打着摆,像是有人在上面荡秋千。
但威尔看的清楚,那吊床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
幽灵。
人类心中陡然冒出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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