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死神的一瞥

大学的课业比林芷想象中要繁重得多，看来即使是贵族学校，也逃不脱沉重的书包。

抱着自己的包，林芷的脚终于站在了教务处门外。

过了整整一周，她才提起勇气来面对这份处分，而此时距离那只烂橘子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

她实在没办法忍受即将到手的奖学金，有因为处分失去的风险，于是来到这里做最后一次尝试。说不定，这种毫无道理的处分，能够在她的诚恳下取消呢？

而在她身后，一只不起眼的黑色影子，小心地缀在一无所觉的林芷身后，喝醉了一般，翅膀摇摇晃晃，十分危险地蹭着天花板前进。

终于，终于又看到她了！

邬肖肖迷醉地闻着空气中的甜香，脑子里一阵阵烟花齐放。

自从上次图书馆见到林芷，还和她说过几句话，他就对这个新生念念不忘，甚至原谅了她用假名欺骗自己的罪过。

而林芷一直严格遵守所有学校的制度，绝对不给自己第二次记过的机会，一下课就往寝室跑，白天除了教室，又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

而教学楼和宿舍楼，是对血族约束最深的地方，邬肖肖想在这两个地方做些什么，完全不可能。

邬肖肖对看不到林芷的那几天是怎么过去的，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当好不容易蹲到她出现在教学楼和宿舍以外的地方，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就跟了上去。

在林芷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之后，他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偷偷钻了进去。

*

“你好，请问这里是教务处吗？”

林芷敲了半天门，一直没等到让她进去的声音，于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

穿着一身裁剪精致的西服，每一根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安静地仰躺在大师椅上，好像睡着了。

林芷扯了扯嘴角，很有些无语，她干脆走上前，扣了扣桌面：“你好？我叫林芷，来认领处分的。但是……”她抿了抿唇，露出无辜的表情：“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

她的动作说不上谨慎，但面上的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龚常明有些好笑，他翻开桌上合拢的笔记本电脑，鼠标点开一片飘绿的界面，林芷的名字赫然列在最上面：“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点过来找我。”

林芷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自从六岁上学起，除了奖状和年级前十的排名，我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过。”

她在暗示对方自己绝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学生。

而且，因为进图书馆看书这种事，背上一个处分，简直离谱到让人难以相信。

“那现在林芷同学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龚常明含笑看她，神情很是和蔼，并没有林芷想象中教导处的严肃。

但她的心情也没有因此就放松下来：“我只是，只是”她吐出一口气，重新道：“我只是去帮学姐还书而已，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也会上处分。我没有质疑学校规定的意思，只是觉得，学校执行的时候，是不是也过于不人性化了。”

按照林芷的说法，她简直冤枉，即使新生不能进图书馆这条规矩再不合理，她也没有试图挑衅，而是谨慎地擦了个边，谁知道事实居然这么残酷。

龚常明点了点头，看起来也很同意她的说辞：“所以你还书还了四个小时。我想请问一下，这四个小时里，你在做什么呢。”

明明没有门禁和门卫，他是怎么知道的？

林芷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道：“我第一次进图书馆，不太熟悉路，所以在这上面多花了一些时间。”

面前的人却摇了摇头，温和道：“从进门，到找到文学系专业课本的位置，只花了十分钟，这可不像是不熟悉路。”

他好阴阳怪气。

林芷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她破罐子破摔道：“但学校难道就不觉得这条规矩很不合情理吗？为什么新生不能进图书馆？我的专业课都是我从前没有接触到的知识，如果没有图书馆的资料辅助，我根本跟不上老师的内容。难道学校花费高昂奖学金，把我们招进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参观一趟，然后退学吗？”

大概是知道狡辩不过去了，林芷干脆开始抨击这条不合理的规矩，目的只有一个，证明她没有错。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最开始进图书馆的目的是为了还书？既然能够借到书，又为什么一定要进图书馆呢？”龚常明那双浑浊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为了一颗糖哭闹不休的小孩子。

说实话，新生里像林芷这样，只是为了看书才想进图书馆的人类新生，风毛菱角，甚至可以说，只有她一个。

古怪的规矩或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大多数时候，必定有他们存在的愿意，以及合理性。

没来由的，林芷的眼前忽然出现占据了半个教室的学长学姐们，在狭窄的教室里，人数甚至隐隐压过新生。

也不是没有给新生开口子，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托学长学姐帮忙，一样能够从图书馆借到书。

林芷不死心地还要开口，对面的人去而好像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耐心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一条处分，或许已经是违反校规最轻的代价。不用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林芷同学，处分内容并不会影响到你的专业奖学金。”

“不过如果你再待下去，或许就不一定了。”

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的林芷：“……”

她不是看不清形式的人，既然不影响奖学金——林芷不情不愿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老师。我就先回去了。”

“叫我校长就好。”龚常明不急不慢地纠正她。

丝毫不顾林芷的惊讶，他冲她眨眨眼睛道：“同时也兼任教务处主任。”

林芷麻木着一张脸转身。

“慢着——”

身后突然响起那位校长的声音，林芷疑惑回头，却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从她肩膀上摘了什么东西下来。

一闪而过，黑漆漆的，像块抹布。

林芷吃惊地睁大眼睛，但校长却送客道：“好了，你出去吧。”

见他这副不欲多说的模样，林芷再好奇也只能压在心里，带着一肚子的憋闷出去了。

房门关上。

龚常明收起那副老好人的模样，神情转为严肃：“邬肖肖同学，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你恶意跟踪同学的处分问题。 ”

尖锐的咆哮从他掌心响起：“我才没有恶意！”

皱了皱眉，龚常明心道，看来种子的影响，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是从前的情报产生了错误，还是来到这里后，种子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呢？

他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掌心里不断扑腾的小蝙蝠，逐渐加大力度，直到反抗的力道微弱到难以察觉。

*

“并非所有血族都生来强大。即使在十大异族中，在最初，血族也不算是能排得上号的种族。对人类来说，这个种族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于弱小时的伪装。刚出生的血族没有锋利的牙齿，没有有力的指甲，飞行速度缓慢，实力几乎是异族垫底，稍微强壮一点的人类都能轻而易举杀死他们。”

“在混战纪元，血族的处境，并不比人类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落后的近亲繁殖，子嗣艰难，一度濒临灭绝。但每一个出生的血族，几乎都能顺利活到成年，拥有接近永生的生命。”

“当然，这份永生的能力，是寄居在人类的死亡阴影中，用鲜血灌注的能力。”

台上的人缓慢扫视台下，语气中充满对这个种族的蔑视，和重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种族，是凭什么一次又一次躲过猎杀，靠人类的献祭，活到成年的。”

“弱小的种族会进化出取悦上位者，甚至猎物的生理特征，诺博教授的这条理论提出后，一次又一次在血族身上得到证实。血族一向以出众的外貌示人，甚至在被视作猎物的人类口中，都得到了“优雅的吸血伯爵”这样的绰号。甚至有人迷恋上，脖颈被穿刺时，这些吸血伯爵为了麻痹猎物释放的麻醉腺液，心甘情愿变成血奴。”

台下坐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血族的捕猎习性，闻言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更好奇的，所有血族都能活到成年的谜底，到底是教授的故作玄虚，还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闻。

没有停顿，像是已经在脑里模拟千百遍，林哲闻平铺直叙地继续道：“而这些我们已经知道的恶行，相较于这些幼年恶魔的在未成年时的行事，几乎可以说得上温柔。很少有人知道，血族一出生就能以人类婴孩的模样示人，甚至，有部分血族，一开始就是被以人类的方式抚养长大的。因为没有捕食猎物的能力，这些幼小的怪物，会诱导自己人类养父母供养自己。”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面露不适。

“一开始，或许人类的母乳还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但接着，就必须进食新鲜的人血。受害者心甘情愿放血割肉，换来的，不过是死神的一瞥。”

方舟感觉自己被扫过一眼，他面不改色地坐在位置上，看似严肃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老实地做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