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赫一直以来都觉得他那些反抗暴政一样的跳跃在大人眼里就是小丑马戏。

但他不在乎。

和大多数富二代一样，他对曹承鼎的只手遮天不满，又做不到和曹承鼎的钱彻底割席，所以只能把这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全部扔进将军山的大雪里。

从前他的教练们其实相当无辜。

教练是个职业，他们对曹赫负责是理所当的事。

可曹赫就是不爽。

不爽他们可以带着自己理直气壮地占用练习场地，不爽教练都围着他转，让其他人等在一边摸索着盲练，包括从小跟他玩到大的隋添。

他只有雪季在阿勒泰，其他时间都在加拿大或者挪威。可飓风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出国的。

大多数人只有这一季可以在高山雪区实地训练找感觉，眼下却被自己占去了大部分时间。

有一次他去找曹承鼎，曹承鼎却跟他说滑雪就是烧钱，没钱玩什么滑雪？他有这个机会就该感恩戴德好好训练，而不是想当菩萨普渡众生。

曹赫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找不到说辞反对曹承鼎的观点，也没有能力改变。

不过很快有好消息传过来，隋添被省队选中要去乌鲁木齐参加规培。

紧接着，隋添拿下了全国锦标赛的U池季军，即将前往北京的消息在飓风不胫而走。

曹赫很兴奋，但兴奋过后他想的更多。

隋添家境不好，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有年迈的牧民父母和一个天生残疾的哥哥。

曹赫在国窖1573的牌子底下坐了很久，觉得自己不是菩萨，天底下也没那么多人需要他去渡，但他想帮帮隋添。

可他知道父亲本质是个商人，从隋添离开飓风的时候起，他就不可能再给予资金支持。

而简飏是送上门的机会，让隋添过来这里是他一次小小的冒险。

“机会”现在正蹲在雪地里，笑着问他们，“说吧，帮什么？”

曹赫被逮个正着，他想从雪地里站起来结果打了个滑，商时序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扶住了。

另一边的隋添没来得及捂住曹赫的嘴，就听他道，“JAN神，你觉得隋添怎么样？”

这是这几天以来曹赫第一次叫他JAN神而不是“喂”，简飏受宠若惊。

他嘿了一声，“现在知道转性了？你俩在商量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啊？”

“没什么事。”隋添打断曹赫的话，露出在回温那种腼腆的笑容，“曹赫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你们别听他胡说。”

简飏看了看一脸憋闷的曹赫，又看了看眼前略微紧张的隋添，最后他对一直没说话的商时序道，“秋秋，这小破孩你先带着，我单独跟隋添聊聊。”

简飏直接带着隋添去一边了。

商时序则是领着曹赫去休息区的长椅上坐下。或许因为陌生，曹赫现在倒是听话，没对商时序有什么刺头反应。

他乖乖地坐在一边，眼睛盯着站在U池终点区的两个人。

商时序看到他俩的雪包靠墙放在一起，那只曾经风靡全国的冰墩墩正垂在黑色雪包的边缘。

虽然2022北京冬奥过去两年，盛景却历历在目。

东亚无数小将上场在冰雪世界一搏高低，卷出各种惊人的技巧动作，可惜简飏当时已经退役，没能留下成绩。

思及此处，商时序伸手戳了一下冰墩墩。它在风雪里晃了一下，熊猫脸憨态可掬。

“你是简飏的朋友？”曹赫突然收回目光，他看着商时序像是找到了新门路，“那你能劝劝他吗？”

商时序当然不可能在未成年面前挑明他和简飏是什么关系。他思考了一下，选了个保守的回答，“要看劝什么。”

“劝他去国家队带教隋添啊！”曹赫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是U池项目的，而且隋添天分很好，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简飏了！特别特别喜欢，Triple cork ，B2B double cork 1440这些经典动作都是往死里练的，现在国家队考核他已经过了，如果因为没钱没人脉放弃，也太可惜了。”

商时序没回答能与不能，他只是看着不远处和隋添说话的简飏。

曹赫身上有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乐观。

他们愤世嫉俗，理所当然地构造出一个幻想的乌托邦，然后认为世事就该是这样的完美走向，并要周围的人配合行进。

商时序欣赏他的理想，却无法代替简飏和隋添做出决定。

见他沉默，曹赫像是怕自己的话不可信似的，他指着那只冰墩墩，“这个就是简飏在冬奥给他的，挂在雪包上两年了还不能说明简飏是他的偶像吗？”

商时序有一点惊讶，“简飏不是没去冬奥吗？”

“没比赛但是去现场了呀！”曹赫跟他解释。

“当时BA，U池，坡障他都去现场了。他还给U池做了解说，当时飓风拉到赞助大家一起去看的。隋添赛后去排队找他签名，说自己也是U池选手，简飏就给了他一个冰墩墩......对了，我还去找简飏的教练要了签名，你懂吧，覃楠，中国第一代大跳台选手。”

他无心加了一句，“你是他朋友，连他去做解说都不知道呀？”

“嗯。”商时序看着白茫茫中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们虽然是朋友，但刚在阿勒泰认识不久。他之前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跟我讲。”

“刚认识不久啊。”曹赫肉眼可见有点失望，他抠了抠座椅上的冰渣，叹气道，“那你估计也劝不动他了，算了，交给隋添自己吧。”

商时序哑然失笑，曹赫虽然失望倒也没不理他。

小孩其实很健谈，没到半小时就和商时序混熟了。他说了不少简飏的轶闻，两人甚至互相留了微信。

让商时序哭笑不得的是，这些轶闻大多数围绕着他真正的偶像覃楠展开。

曹赫选择BA的初衷就是因为BA足够帅。比起炫技的U池，他更喜欢那种从高空一跃而下的飒爽感。

虽然网上对覃楠的风评褒贬不一，但身为第一代BA选手贡献不可否认，曹赫把他当偶像亦在情理之中。

曹赫说起冬奥唉声叹气。

他说简飏没能和覃楠同框拍合照，很多粉丝都很失望，另外覃楠作为名誉教练也没带新的运动员出场，不论是U池或是BA都没有，仿佛属于他们俩的时代在阿斯本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商时序则是静静听着，时不时晃一晃那只冰墩墩，像是在出神。

等简飏和隋添聊完，气氛如常地带着曹赫训练完几轮回到车上后，商时序仍然在出神。

简飏凑过来吻他，车窗前是停车场上陡然飘起的鹅毛大雪。

商时序没躲，他睁着眼睛描摹着简飏近在咫尺的眉眼，双手覆在他颈侧感受皮肤下温热的跳动，然后他抱住了简飏。

雪场餐厅有不少人，身边还有两个未成年，所以简飏一直没敢做出格的举动。

现在处在封闭空间，他终于能放肆地做第一眼看见商时序就想做的事。

商时序丝毫不怀疑要不是零下几十度，简飏能压着他在车里来一次。

“好了好了。”

商时序在简飏呼吸变重后及时推开了他，还顺手在他冰凉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能先回去吗？这里冷死了。”

两人身上全是寒气，车里也跟冰窖一样。

简飏恋恋不舍地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算回礼，也跟着笑，“成，回家再收拾你。”

商时序按开了空调，然后他看见车钥匙上挂着的小毛驴跟他目光相接，忽然就有点感叹。

他想到了那只已经泛黄的冰墩墩和曹赫提起隋添的神情。

他问简飏，“隋添这事儿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