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褚扶光还不打算研究这些变化。
在褚父解决了牵扯“天枢”的官司后,为了及时补上核心内容泄露而带来的损失,褚扶光作为“星河”的核心成员,正在跟进新游戏的方案。
策划方面提议买下奇幻小说《浮霞》的改编权,在游戏中运用其世界背景及故事的部分情节。
《浮霞》貌似名不见经传,但其作者云丹歌却是闻名遐迩的青年科幻作家。
自然,云丹歌的闻名有他家世、师承,甚至是个人形象的因素,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文辞优雅而近于古典、情节精巧、作品极具魅力。
褚扶光常看他的小说。
但作为一个“书迷”而言,她还是太冷淡了。虽然她把云丹歌迄今为止写过的所有书都码在了她的书架上,但她有更多的社科类、专业类的书籍,几乎占据了整个书房。
近期,多在沪杭两地活动的云丹歌前来京畿,受北大之邀,挂名于文学院,为特邀讲师。
褚扶光叹服于云丹歌的八斗之才,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校园里截人。
但很显然,作为星河顶流的“沙盒实验室”,正在攻坚全息游戏《群星》Galaxy A引擎调试,并不能出一个码农作为“专家代表”,一起谈合作。
她常在实验室,但属于管理层,调试工作不在她职责之内,于是被推了出来。
大概是信任她的能力,和她一起的,是素以“绝不多说一个字”著称的梅红月。
“云老师辛苦了。”
“云老师再见。”
告别最后一个学生,云丹歌抱着书稿,准备离开这个亮堂的阶梯教室。等他甫一跨出门去,身后暗了一下,他一回头,原来是灯已经被智能系统全部关上了。
他淡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笑自己大惊小怪。
走过一排落地窗,他看到前方的窗边,站着两个年轻女子。靠后的女子一身西服,却有军人般的站姿,而在前的——是一个女孩。
她年纪很小,像是大学生,也像是高中生。一身白裙,是极为简洁的样式,短靴也是白的,肌肤冷玉一样,也像泛着白光。
他正仔细去看,她恰好放下手中平板,抬起脸来,慢慢凝眸看向了他——
云丹歌不由得喉间一紧。
那双眼睛里光彩静淌,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于深处,甚至透着让人害怕的冷意。
看着她步步向他走来,云丹歌感到有些心跳加快,生出一种古怪的紧张感,仿佛自己是被某种掠食动物盯上的猎物。
“费了好大工夫才能进来,清华也没这样的架子,云先生好,我是褚扶光,清华的本科生。”那个女孩挂出一个浅淡的笑,伸出空着的右手,“不过我不是来蹭课的,是专门来请教您些问题。”
云丹歌不自觉地伸手,与她的手相握。
在短暂的触碰中,他感觉到了她指尖的薄茧。因为她态度自然,他放松些许,但还绷着一根弦——他敏感地感觉到女孩的非同寻常。
因此他不自觉地也用上了敬语:“请问您说的是什么问题?”
您?
褚扶光可比云丹歌年龄上小上很多,确切来说,是小上十岁。
梅红月“噗”地低笑出声。
褚扶光顿觉尴尬,掩饰性地上扬了嘴角的弧度:“有关您的作品,《流霞》。我在读它时常有一个问题绕在我脑袋里,就是——一个信奉科学的研究者怎么会成为神的信徒与代言人。”
聊起作品,本该自若无比的知名作家此刻有些兴奋,甚至夹杂着不可分辨的紧张。
或许是因为,得知面前人是自己小说的阅读者。
云丹歌开始同褚扶光对《流霞》的世界观进行讨论起来,梅红月诧异地等在一边,看到褚扶光左手持着的平板闪动着文字,有些佩服褚扶光的准备。
但事实上,褚扶光也是很久以前读的《流霞》,昨夜才仓促找了好几个资深书迷的书评来看。
约莫十分钟过去,褚扶光抿了抿唇,梅红月及时给褚扶光递了瓶水。
云丹歌才意识到自己和她已经聊了许久,想到她说她是学生,今天是工作日,她下午可能还有课程,便想着留下联系方式,日后再叙。
可他没想到,褚扶光抿了口水后,便是一句:“不知道您对游戏有多少了解?”
等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孩、和跟着她的女青年是来和他谈改编权的。
褚扶光看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中有些服气他的不谙世事,便故作随意地说:“是我失礼了。我是褚扶光,就目前来说,也是褚氏内部的继承人。我原以为褚氏好歹有一百四十多岁了,它所谓的继承人,应该还算出名才是。”
云中君脑海中像炸烟花似的——
褚氏集团的继承人?
一连串的信息在他的脑海迸发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褚氏集团市值位列全球第六。
褚氏集团是工业、科技巨头。
褚氏仍是家族继承。
……
他又想到一些琐碎、无营养的东西:
某社交平台上回答上十万次的“怎样成为褚太太”。
“名门出生:褚导的家传美貌”
“褚氏兄妹创始人私照——言情小说模板”
“论褚氏的精英后代培养:从择偶做起”
……
他感觉自己如在梦中,这一切有些不太真实。
要说褚氏在中国的地位,可是十分特殊的。自21世纪中叶,褚氏集团的兄妹创始人从工业母机发家,到现在中国顶端技术的引领者,褚氏集团得在国内外市场无往不利。虽然它的家族式传承让人诟病,但也使褚氏集团中的褚家人更为神秘——毕竟,为了避免一些问题,他们一出生便隐没在人们的视线中,只有当他们出任集团中的职务、或者完全脱离了褚家,才会在公众面前出现。
至于褚家是怎么培养出个个闳识孤怀,朝乾夕惕的后继者。
自然也不得而知了。
两年前,褚氏集团宣布其董事长的独女进入“星河信息技术有限责任公司”——简称褚氏星河。
云中君是个文人,不清楚商界、科学界的风云变幻,他交际的范围,也绝不在商界、科学界。在褚氏这座身份的高山面前,他只是一个陌生仰望者,看不清云顶上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他看到了她。
请她们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有些踌躇:“所以……你们代表褚氏‘星河’,想买下《流霞》的改编权,并希望我能参与故事设计的指导?”
“是的。”梅红月颔首,不多说一个字。
褚扶光只好滔滔不绝:“今天确实是我们唐突了,但之前,我们损失了几项十分重要的计划,《流霞》在我们眼中绝对重要,星河制作,一向有口皆碑,目前,我们对《流霞》的想法还不成熟,但也意味着它有更多的可能,能够给您施展的空间。”
云丹歌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褚氏的继承人需要亲自谈合作,他感觉很惊诧,也有些新奇:褚扶光像一个创业者,不像一个继承人。
褚扶光言辞郑重:“近年来,游戏市场的风向逐渐转变,有更多专业的游戏公司寻求文学、影视作品的改编之路,惭愧的是,‘星河’一直慎之又慎,这固然有‘星河’本身性质复杂,故事设计水准也比较高的原因。但我以为,游戏作为一种艺术而言,有它独特的设计方式,任何生搬硬套,任何脱离技术的构设,都不能让它合理,细数过去近两百年的电子游戏史,我也很少发现凭一个出色的背景故事就能风靡的现象。”
褚扶光是极为认真的,她传达出了一种让人信服的信念,云中君听得投入。他蹙着眉,有些犹豫地评价:“不合适的改编,确实是可惜的。”
“改编游戏良莠不齐,‘星河’没有参与的兴趣,倒希望开辟一条新路,帮助破开改编游戏的现状,也免于部分艺术品白璧微瑕。”
“那么具体来说是……?”
“量体裁衣。”褚扶光将那平板放在案几上,平板便自动转出了个投影设备,投影出褚扶光近日做的模型,“‘星河’将建立一个面向制作的平台,用于拓展现有的、与未来可能的游戏形式,与‘星河’及各合作实验室的研究相通。”
云丹歌看向褚扶光,褚扶光那双沉冷的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火焰。他并不清楚她所说的情况是否符实,但他格外相信,这个女孩的理想无比宏大,她正走在一条光辉的道路上。
“摇光,展示模型第一样式。”
“是,少董。”平板传来一个电子拟合的女声。
蓝光汇聚而成的网状模型,如树枝般舒展。
“云先生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告诉摇光。”褚扶光起身展开模型。
“我不懂这些,不知道该问什么……”云丹歌望向那漂亮的投影模型,微笑道,“摇光是你人工智能的名字吗?真是有气势啊。”
他声音里的愉悦很真实,褚扶光俯瞰着他,那面容似不被岁月雕刻,仍清朗如少年。
像这样的人……
她心中慢慢地想。
最喜欢理想这种——矛盾的东西。
她曲指空中,做了个手势,投影随之一收,又向他再次伸出手:“十五年内,‘星河’将分离游戏制作,将其并入‘BRIGHT DOT’,专于技术研发,‘BRIGHT DOT’被我们寄有制定游戏业新规则的希望。云先生,我作为褚氏的继承人,郑重地邀请您,和‘星河’一同创造艺术的未来。”
云丹歌抬眼看向她,心跳剧烈。
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又淌过后脊,低声告诉他:
能与她一舞,即使成为猎物,也甘愿。
离开云丹歌的办公室时,梅红月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写着思索。
“红月,怎么了?”
梅红月回答:“少董,他喜欢你。”
正在北大学园里走着,褚扶光脚步一晃,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指什么?”
“云丹歌从不卖改编权。”
褚扶光眼中冷意弥漫:“你们没告诉我。”
“少董魅力很大,所以一定要你来。”梅红月道。
“这怎么可能?”褚扶光蹙眉,“我平时对人不算亲近,你怎么觉得我魅力大的?”
梅红月诚实道:“因为少董是褚氏的继承人,年轻、长得好看、未婚。在媒体故意隐藏少董消息的,是解忧。”
“……?”褚扶光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解忧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他受董事长栽培,是少董的竞争对手。”
褚扶光沉吟片刻,问:“红月,公司里和你一样想法的人,多吗?”
“多。”梅红月答得诚实,“解忧不任实职,但他手中股份占比大,又十分出名,而且,近来董事会变动太大,集团上下人心浮动,有您和解忧分家的说法。但星河上下多是排斥解忧的。”
褚扶光顿了一下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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