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报应

我不清楚这几年山村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这里消息实在太闭塞,连我以前生活的城镇差不多也是这样,什么有用的没用的信息都传出不去,就更别提这里。

前脚大家刚离开,后脚那几个大娘就使出团结的力量像一堵高三米带满荆棘倒刺的墙一样一窝轰把我三百六十度包围起来,虽然看着没有很刻薄,只是嘴唇略有点薄,就像一群尖酸的不良老年。

她们就这么围着我,表情诡异得像是被刚刚那几个回去解决三急的人糊上一脸粪便,看上去欲言又止的。

僵持一阵,她们最终妥协,嘴里的唾沫星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喷出。语速是机关枪的模样,大抵是是非要我听不清。

还好我这脑袋瓜子跟着我过这么多年是还是有一点用处,那帮极端不良老年告诉我徐志远几年前刚死了还没有过月的孩子,媳妇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的跑去哪享福谋生。

自己的收入是根本负担不起正常生活的,都说惨得要死,他也是麻木一阵最终只好去干那些见不得人行走在法律边缘的勾当。

“他去给一个叫李伥玉的借种,拿了一大笔钱。但这姓李的孩子一出生一看是女孩非说什么不吉利,还在院子里种棵桑树咒人家,肯定是等养熟了卖钱。

老徐啊非说什么我的孩子跟着他不行,我们让他买回来自己留着也不行,还非固执得要带出去,怎么劝也劝不动。最后我们也就不管,那孩子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清楚。”炮弹风一样贯穿我的五脏。

说完那几人又突然狂躁起来,一边跳一边仰着头对我说:“你这死丫头片子能懂什么,收拾收拾赶紧回你家吃饭,你别看老李之前这样,他现在可是你再生的爹,你得认。”

我不是不懂这个,被推搡着,推搡着,我就摔到山坡下和满地的鸡屎嘴对嘴。

这样说的话徐志远在早些年是给我父亲借的种。所以我是害人的人,我也是害人的人?

但是,他已经被我害死。

对吧对吧,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他把我牵扯到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又让我自己流浪,意义何在呢?

什么时候这个世界绝对静止,我就什么时候不再恨你。

请允许我贪婪地许下第二个愿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个山村化为灰烬。

一切的罪恶与污秽,就都在这里沉沦吧。

至于我那个“父亲”,我不会再继续管他,先前是没有察觉他那懦弱的样子。反正打算再过一阵就离开这里,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确定,也不知道会不会和那个人再见面。

要是再见的话,那之前的道别可全都会化为乌有,但这正是我们所期待的不是吗?你说好你送走我之后要去看广阔无垠的大海,你会水,到那时你会一直向前游吗?

我倒真想去找你,你成了我的愿望,我也会陪你一起到大海里去。

我们就这么飘吧,飘啊。

来到这里的第八天,徐志远的尸体被抬出来,倒也不是有什么事,他很久不和村民们交际,实在是因为那股臭味能把人熏得宁愿刨个狗洞钻进去生活。

他家附近的村民实在受不了直接怀着满腔怒火把他那大门给砸得稀碎窗户也弄出不知道几个洞去。满院子五大三粗的壮汉挤进那微渺的院子,像是要把那老旧的房子都拆掉。

之后就不是很意外,他们看见躺在那个充斥着脏污的床上,用刀剑插入自己心脏的人。

这些也是我听说的,他们像是习惯的样子,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只当是他发病过后狂躁成性自刎的。这样的话,这个人死去难道不是很正常的。

他这些年越来越不受待见,妙极了不是吗?

已经接近冬天的尾声。冬天一走马上就开春,春天又马不停蹄地跨上你的身躯。世界的脊梁还会拔得那么正吗?

走到哪里都是剥削和压迫。反抗吧。

只属于个体的抗衡是否真的可以成功,春天究竟是不是代表着光明与希望,又或者是对人类新一轮的压榨。

报应会来的,总是会来的。

第十五日,也是我打算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我的秘密好像被公之于众。说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村民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离奇,像是我长出八个触角。

湛蓝的天空依旧是笼罩着这所山村,一切如常,我逃得还算体面。

离开这里之后,就再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其实这里连家都算不上。所有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忆都被我抛弃在这,任他们宰割。

血红沾染我的手指,至此我经过的所有地方都将会被抹上绛渍,和我缠绵不休的都会变得不幸。

家的定义越来越模糊,可能家对于我说自来就不是什么物质。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猜测是不是李伥玉搞的鬼,毕竟他的口碑在我这里是日益下降。

原来我不是害人的人,我是害人的人。我这么想着。

我顺着一个方向走到天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这样顺畅地到达。还记得那个永别的人吗,我来寻她。

当年我被送走后,在街头流浪过几天,靠着徐志远给我剩下的零星食物活着。那时不知道省吃俭用,所以很快就没有东西供我温饱。

那时我很怕死,我明白再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绝望弥漫着,一不小心我的生活就变得七零八落。

我还不至于喝自己的尿,只是实在敲诈不到食物的时候,我只好悄悄地躲在角落拉屎给自己吃,自产自销,挺好的。

从那天起我还是可以强撑着过,要渴死就探下身喝沟里的水。

直到我被捡走,才结束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

我的养父母是一对聋哑人,他们本不想要孩子,究竟是老天多情还是无义呢,他们恰恰好在路边碰到我在一边拉着一边吃着手上的,就当即决定把我带回家养。

回去之后因为我看不懂手语,交流方面是个大问题。不过在我看来有食物和睡觉排泄的地方就已经走了狗屎运。

在街边睡时,我常常因为路过的车打鸣被惊醒,虽说大地是人类共同的床,可却冰冷而坚硬,睡在一根根石头做的针上面,我的意志早就钢铁一样。

我很幸运地在养父母的庇佑下长大,我找到一个家。那年似人似鬼的也亭亭玉立。

虽说语言功能退步不少,也没有办法去上学,但很荣幸在可以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鼓励我多读书,将来可以在社会上立足,我说我不要离开家里,他们也只是笑笑。

可我之前说过也经历过的,莫非是积攒的幸福太多,就会遭到它的反噬,灾难就会降临。

报应会来的,总是会来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养父母被人杀害了。我亲眼目睹到那些杀人犯是这么闯进我家害死他们的,那些不要命的奔着我养母去,一刀刨开她的肚子,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那肚子里明明没有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与其说是杀害,倒不如说是吃掉他们。中途我被他们发现,我躲在衣柜里,随便一翻就能找到。

他们架着我到餐桌旁,把我绑在椅子上,打手语逼着我让我吃母亲的肉。

我不肯,他们就一直抽打我父亲,直到他晕厥,我吃肉。很腥很腥,但我还是强忍着没有吐出去,我竟然不敢相信我能吃下养我这么多年的人。

我把那一锅全部塞进嘴里后,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父亲,用一把不及他身高十分之一的刀手刃他的所有。

看到父亲也陨灭,脸上的泪与污秽的血液掺杂在一起,构成这个世界最美妙的颜色之一。那些人估计以为我至少也是个哑巴,便又把我架着走到门口,一脚把我踢出门外。

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闯进来吃人,养父母以前的事谁也没有同我讲过,世上的污浊远比我想象的多。

我只知道我再一次失去了家。

曾思考过人生是不是在旷野之中寻找一个个庇护所,又故作无辜地毁坏它们。

我被丢出门,用尽全身精力跑到附近一个没人的草坪上,徒手刨个洞,接着奋力抠嗓子眼,把母亲所有血肉都一并吐出来,其中还有些没消化的。

我把这些秽物埋进去,再往上面搭一个土堆,就当是我为我母亲盖的简陋坟墓。

随后我躺倒在地上,陪着她睡到天亮。

我身无分文,连个馒头渣都从我口袋里抖弄不出。我只好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收童工的地方。早上这里雾气缭绕的,平时走惯的路现在走起来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问遍一整个上午,不是直接闭门送客就是骂我几句晦气把我赶出去的,总结下来这里的老板们都脾气极大我那时评价他们只有九个字:尖酸刻薄的无耻之徒。

祝愿这几个字和他们长长久久永世不会分离。

同样的,我在街上落魄地走着,像极了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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