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碧玉山。
盛非尘几人历经多日跋涉,终于抵达山脚下的村子。
这村子仿佛被时光遗忘,荒败的气息扑面而来,稀稀落落十几户人家,远远看着有炊烟袅袅,因为位置太过荒僻,似是一座被外界遗忘的孤岛。
几人分头打听碧玉山庄,得到的回应缺缺。
村民们皆一脸警惕的模样,都只说没听说过这个庄子,让人快些离开。
“几位是找碧玉山庄?”村口西头放牛的老头抽着旱烟,见到脸色不大好的几人,似乎有话要说。
盛非尘上前道:“老丈,我们是外地来的行脚商,路过贵宝地,实在是乏了,出门在外,能否去老丈家里喝个茶水,歇息一下?”说着便递过去一个银元宝。
乡野老头如何见过这么多钱,“啊呀”了一声眼睛骤然发亮,叼着旱烟杆,喜滋滋地搓了搓手便收下了钱,将人领回家里。
他嘱咐老妇烧水,安置了众人歇息,浑浊的眼珠在众人身上转了两圈,然后道:“几位找的碧玉山庄,小老儿打小在这儿长大,愣是没听过这么个地儿。”
“那……那你干嘛。”盛麦冬有些着急,他正要说话就被盛非尘拉住了。
“不过山顶阴面那片竹林后头,倒是听说有座荒废的宅子,但邪乎得很,人是进不去的。” 老头突然压低声音,把烟杆子撞在地上倒了灰。
“为何?”楚温酒问。
“好多年了,那地方只要一去就死人,久而久之,咱们啊都躲着走。”
“这么邪乎?”盛麦冬抖了抖,似乎有些不相信,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还有假,山顶阴处那地方有鬼,不仅死人,还死牲畜。”
楚温酒却冷笑道:“我向来是不信鬼神。恐怕不是真的鬼,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你这老头,可别空口白话地胡说,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盛麦冬显然是有些不对劲,听到老头描述,脸色都有些发白了,紧了紧背着玄铁重剑的束剑袋子。
“你这后生,搅和什么,小老儿从不打诳语。我们村王樵夫的孙女,五年前跑去那地方玩,人就不见了,至今尸骨都没找到。”
“都说……那地方有厉鬼!”
老头换上了新烟丝,满足地抽了一口继续道:“别说人了,就是畜生要是进去了,也是个死。三年前李老头家的牛丢了,本来以为是被人偷了,七日后李家后生在那竹林入口处找着时,那牛插在尖竹上,血都流干了,只剩副被吞吃干净的血淋淋的骨架子……”
“这么邪门?”盛麦冬脸色不太好了。
“都说了有鬼,难道还有假?再加上前几天啊,这山里燃起了山火。”
盛非尘皱眉:“山火?什么意思?”
“就是那竹林后头燃起了山火,烧红了半边天,本来以为整座山都要烧起来的,但是好像燃到竹林就开始下雨了,这不是有鬼这是啥?”
几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盛非尘当机立断,决定快速进庄,却被林闻水拦下了。
“现在太晚了了,恐有变故,明天再一起去。”
盛非尘扫了几人一眼,也不放心,遂作罢。
老头听到几人说话,摆了摆手,起身道:“你们早些歇息吧,老婆子做好饭,你们今晚好好睡个觉,明儿便回去,别跑去送了命。”
“你们外乡人,死在这里了都没人来收尸。”
“你……你说什么呢?”盛麦冬本来就被吓得不轻,一听这不吉利的话顿时急了。
老头摆了摆手,根本不计较,说罢让老妇抱来了被褥,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林闻水本就精神不佳,在这疲惫与不安交织的氛围中,更是显得摇摇欲坠。盛非尘让盛麦冬先带着大师兄去歇息。
几人商议后,决定在村子里休整一晚,待明日再上山。安置好后,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几人默契地踏上了前往山庄的路。
山间小径,杂草丛生,盛麦冬用剑鞘奋力挑开挡路的枯藤,枯叶在山风中翻飞。
林闻水坚持要上山,盛非尘也没拗过他。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盛麦冬扶着林闻水,脚下突然被绊,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这小路看来是久未有人走动。” 林闻水咳嗽着,声音沙哑,“荒成这样,也没人来整理。”
盛麦冬飞身而上,站在树梢,望着远处道:“那老头说的就是从这进,前面确实是一片竹林,我们还得走一会。”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一只黑鸦突兀地立在光秃秃的枝头,视线阴森地盯着众人。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叫,随后盘旋着飞向远方。
楚温酒看着眼前萧瑟阴森的景象,开口道:“这看着就不太吉利啊。看来咱们此行倒不会这么顺当。”
盛麦冬强装镇定,木着脸望过来:“你还信这玩意儿啊?”
楚温酒笑了声,默默帮他拨开小径上的杂草,而后说:“该信的时候还是得信的。”
寒蜩的动作突然一顿,她静静地望向小径旁的草堆。
那里的草草色灰暗,在风中轻轻摇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蛰伏。
楚温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盛麦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此时天色尚早,昏暗不明,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骤然竖起。他平日里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被这诡异的氛围压得屏住呼吸,他强作镇定,鼓起勇气往前面看,试图装作不害怕的样子。
天色昏暗不明,众人神情紧张地盯着那不断抖动的杂草堆。盛非尘站在最前面,与楚温酒对视一眼,两人皆未言语,却在眼神中交换了警惕的讯息。
楚温酒手腕轻抖,冰蚕丝如灵蛇般窜出,半人高的草堆里猛然滚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盛麦冬还未看清,便全身紧绷,大声惊呼:“鬼啊,有鬼,真的有鬼!”
他拉着林闻水,慌乱间竟躲到了盛非尘身后,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往前看。
那团枯瘦的人影被冰蚕丝拖到众人面前,沾着泥垢的指甲向前扑来。盛非尘面色一沉,迅速揽住楚温酒的肩,急退三步,眨眼间,剑未出鞘,却如闪电般抵住那人咽喉。
“饶命,饶命!”那人含糊不清地喊着,忽而卷起了身子,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濒死的蚯蚓。
“你是谁?”楚温酒轻轻推开盛非尘,走上前,收了手上的冰蚕丝,冷冷开口。
滚在地上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漆黑的人,他右手拿着一个破碗,左手半截短木棍已被磨得不成样子。全身上下臭气熏天,唯一白的地方就是那眼白,全然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疯乞丐的样子。
“饶命啊!”疯乞丐含糊不清地喊着,他抬起头扫过眼前众人。浑浊的眼珠凸起,看清眼前这些人的模样后,竟开始颤颤发抖。
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破碗当啷落地,发出尖利的嘶吼,疯狂地叫着:“来了,来了!”他踉跄地爬起身,疯狂地向几人磕头,浑身抖如筛糠,“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几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疯乞丐。
楚温酒上前想要将人扶起,那乞丐扫了一眼却更惊恐地哭喊,楚温酒止住了脚步,那疯乞丐抱着头滚动,见众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停了动作,缩成了一团,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别杀我”。
盛麦冬看清地上的影子,确定这人是之后,恐惧稍稍消退,但心中仍存疑虑:“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个疯乞丐罢了,继续走吧。”寒蜩道。众人见只是个疯癫的乞丐,便不再理会。
乞丐见状,转身踉踉跄跄地就往山下狂奔而去,连破碗和拐杖都顾不上,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盛非尘的指尖划过剑柄,眼眸一凉,他收了剑,与楚温酒对视了一眼便要去追,却被林闻水拦住了,“非尘,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有正事要办,也不必与一个疯乞丐计较。”
盛麦冬尴尬地甩了甩衣袖,试图掩饰刚刚的失态。楚温酒见状,调侃道:“我竟未料到,盛小公子原来也有弱点,是怕鬼呀?”
盛麦冬立刻站稳了,挺直腰板,站在林闻水身旁一脸硬气地解说:“谁怕鬼?我这不是突然就被吓到了吗?小爷我走南闯北,啥没见过?这不是事出突然吗?”
“那便开路吧,盛小公子。”楚温酒道。
楚温酒走在最后,虽不再多言,却朝乞丐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几人知道暮色降临之时才到了竹林入口处,才知这里是设置了护庄阵法,这竹林里的护山阵自是拦不住几人,被盛麦冬一柄玄铁重剑毁了个彻底。
盛非尘表情严肃,思索片刻后说:“我先进庄看看情况,大师兄有伤在身,你们留在原地。麦冬,你守好他们。”
“不行!” 寒蜩坚决反对,“碧玉山庄叱咤西方江湖武林多年,这些年虽然偃旗息鼓,但其根基不浅。从刚进这个村里来,到处都透着古怪,我们得待在一起,若有意外,我们一起行动也有个照应。”
盛麦冬也连忙点头:“是啊,师兄,我们留在这儿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反而坏事,我们一起进庄吧。”
夜幕降临,远方传来狼嚎蝉鸣,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偌大的碧玉山庄,残败不堪,四处皆是被焚毁的痕迹,一片死寂。
地上的血迹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仿佛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被血洗一空,又因为火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树木被山风吹得烈烈作响。
“呆着别动。”盛非尘对林闻水和盛麦冬说。
盛麦冬迅速点头,燃起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庭院:“师兄,你放心吧,我看好大师兄。师兄,你也是万事小心。”
盛非尘点头,正要行动,楚温酒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盛非尘不置可否,楚温酒跟在了他身后。两人在废墟中穿行,这地方经历火焚,到处一片狼藉。
盛非尘一间间房探查,当走到一间大堂时,还未等他们走近,轰的一声,台上的横梁摇摇欲坠,很快向下坠去。两人反应迅速,一跃而起,跨过第二面墙时,又有一块长木砸下。
盛非尘眼疾手快,立刻旋身,一把将楚温酒拉进怀里,躲开了危险。
“你有没有事?” 盛非尘紧张地问,他的手臂上的衣袖被划破一道小口,他却仿若未察。
楚温酒看了他一眼,然后推开了他,木然摇头道:“无事。”
两人尴尬地移开目光,神色如常。
“我去那边看看”,楚温酒别过脸去,盛非尘点头,“小心些。”两人分开探查。
半晌,楚温酒突然喊道:“这儿有情况。” 盛非尘忙飞身而去,只见一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炽火印,鲜红如火,触目惊心。
“碧玉山庄为何会有炽火印的痕迹?” 楚温酒百思不得其解。
盛非尘摸了摸墙壁:“这痕迹很新鲜,应当是不久前用血染就的。”
炽火印,魔教?到底所图为何?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与武器的铿锵之声。
“师兄快过来,这里有东西。” 是盛麦冬的声音。
盛非尘和楚温酒立刻飞身过去,却见他们前方盛麦冬砸开的断墙上,刻着光明教的炽火印,不过这印迹稍小,灰扑扑的,分明是年头已久。
“师兄,这个地方莫不是魔教的据点?” 盛麦冬问。盛非尘摇头,他也不清楚碧玉山庄为何会出现光明教的炽火印。碧玉山庄如何又和光明教有联系?
碧玉山庄,难道是魔教的分支?这个想法实在实是匪夷所思。
“你在这儿,那你大师兄和我师姐呢?”楚温酒问道。
“他们在那呢,我们是一起过来的。”盛麦冬转过头指着不远处,却发现那地方根本没有人。忽然惊觉,寒蜩和林闻水不见了。
几人忙跑过去,在不远处发现林闻水晕倒在地,而寒蜩已经不知去向。
盛非尘运功为其输送内里,林闻水醒来后面色凝重:“这个地方不对劲。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什么意思?我师姐呢?”楚温酒紧张地问。
“麦冬离开之后,一个黑衣人出现,我和他交了手。寒蜩……去追黑衣人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这地方应该是魔教的地盘,那黑衣人应当是魔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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