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刀,将冷刃般的清辉斜斜劈进林子,狂风骤起。
正是午夜时分,分明山雨欲来。
那些武林门派的弟子持刀逐渐围拢,剑身上的寒光映照了楚温酒玉白的脸。他懒懒地靠在一棵树上,腕间冰蚕丝迅速回卷缠在了腕间,如蛰伏的银蛇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震颤。
实在是……足够有趣。
他望着逐渐围拢的武林客,苍白的脸色被剑光映得忽明忽暗,眼神无比冰冷,唇角却噙着一抹讥诮的笑。
盛非尘挡在他身前,那些武林子弟分外忌惮,竟停止了攻击。
“朱明兄弟。”盛非尘喊道:“我与朱明兄弟并不熟悉,但从日常行事便知,朱明兄行事向来谨慎,做事细心,不会只看重眼前虚妄。”
盛非尘的声音沉如寒铁,目光扫过人群中神色阴晴不定的朱明,“以你的眼力,该知道这些证据实在是破绽百出。太过凑巧,反倒显得刻意。”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剑柄,“陆盟主与邱掌门的命案,碧玉山庄的大火,背后必有更深的阴谋。幽冥教、武林盟、血影楼均搅和其中。我能肯定的是,杀害陆盟主和邱掌门的凶手一定不会是照夜。”
他的语气笃定,“同样,我必会寻回真相,只是需要时间。”
他态度冷静地继续说:“朱明兄,别被一时之气蒙蔽了双眼,而让真凶逃脱……”
“一派胡言!”
邱如河厉声打断,“盛非尘,盛大侠!你担得起你大侠之名吗?说了这么多,都是一味给无耻刺客照夜开脱。”
他看向了朱明,道:“朱明大人,你还在等什么?莫不是介于盛非尘的身份?”
他微一迟钝,做思索状,“难道是因为武林盟皇甫盟主的命令?所以决定私下包庇盛非尘,你也要与整个天下武林作对?”
盛非尘听到这句微微皱眉,“邱掌门无需意有所指,我说了不是照夜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只要找到幕后真凶,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真凶,什么真凶?事到如今了你还一味开脱?”邱如河暴喝一声,怒气更甚,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
“朱明!莫要被昆仑派的名头吓住!武林盟若包庇凶手,才是要与天下为敌!我崆峒派第一个不服!”
周后附和道:“今日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老乞丐也是不服的!”他抬了抬手,那些武林门派的弟子也纷纷应和着,气势汹汹。
朱明剑尖微微颤抖,额角青筋跳动,似在考量着什么。
赵景添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添了一把火:“盛非尘,你莫不是看不清局势,把身后的血影楼刺客交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你是去是留,与我们无关。如今你一个正道名门的子弟,拦在这刺客面前,究竟是想做什么?”赵景添眼神阴鸷,剑锋直指盛非尘。
盛非尘剑眉一挑,看向了赵景添,这群人,看似领头的是那愣头青邱如河,实则是这个隐在人群中时不时火上浇油,掺和一句的赵景添。
他五官大气硬朗,锐利的眉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来示意众人安静。
知道再多谈也是无益,他便道:“众人都说先礼后兵。盛非尘今日所为,与武林盟没有关系,自然也与昆仑派无关,各位要一个说法,冲着我来即可。”
狂风骤起,盛非尘霜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向前半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住身后的楚温酒。
然后他侧头瞥向了身后的楚温酒,嗓音嘶哑,嘱咐道:“呆着别动。”
楚温酒微微一笑,眉眼一沉。
属实是一出好戏。
在碧玉山庄废墟,寒蜩失踪时,盛非尘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看穿;此刻这人却像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所有恶意都拦在外面。他反而有些看不清了。
他扫了一眼前面领头的这几位,看着自己的冰蚕丝镯淡淡笑道:“盛大侠何必逞英雄,他们既然要我留下性命,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接得住。”
既如此,就再烧一把火,看你能做到什么样,他心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们几个老不死的光逞口舌之快,莫不是怕打不赢盛非尘?”楚温酒阴阳怪气地加了一句。
这话把几人气得够呛,周后直接气得砸了手上的碗,“还等什么,一起上,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赢你一个后生,什么昆仑天才,我老乞丐今天就是试一试,昆仑派,是否是徒有虚名……”
周后一扬手,丐帮子弟们蜂拥而上,其他门派更是紧跟不舍。
盛非尘瞥了一眼楚温酒之后,目光却扫向了右后方的赵景添。“我说了,今日你们带不走照夜,要他的命,得先能打得过我。”
武林客和武林盟的子弟一拥而上,剑光暴起。
盛非尘的身形利落飘逸,行云流水。他身形快如闪电,抬手挥掌间便用狂暴的内力将周后震飞,他出招简练却克制,专挑对方经脉穴位,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对手无法反击。轻易便将众人的武器毁了七七八八,而那些人却毫不退缩,前仆后继。
不过须臾,断骨声混着惨叫声便刺破夜空。
“非尘无意重伤各位,还请各位及时收手。”
冷光映照在他英俊的眉眼上,更衬得那张脸冷若修罗。
楚温酒眯着眼凝视着前方盛非尘矫健的身影。这人连杀人时都带着一股贵气,没有一招多余的动作,且每一击都能卸了那人的全部防御。剑未出窍,已瞬间废了十数人。身形飘逸如风,衣袂翻飞间竟带着几分优雅,实在是赏心悦目。
“不愧是卓尔不凡,举世无双的昆仑天才盛非尘。这些人果然不是你的对手。”
楚温酒还在那煽风点火。
盛非尘遥遥给了他一个眼神,微蹙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楚温酒装作无辜的样子,脸上神情未变,心中忽然觉得好笑。
在发现碧玉山庄山脚下村庄空无一人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而今看到了这些,实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明明他已经百口莫辩,他以为盛非尘装不下去了,会立刻与他割裂分席,然而,这人却站在他这边,心甘情愿与这些武林正道名门交手的。
而今,他反而却有些看不清盛非尘的立场了。
在他出手之前,盛非尘分明是警惕地盯着他的。眼神中有怀疑,有思量。或许他真的是信他?真的是站在他这边?
不对,楚温酒告诉自己,也有可能只是虚情假意只为权衡。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合作拿到天元焚,找到幕后黑手。
想到这,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了下来。
既如此,他就加一把火让他退无可退。
正在这时,他看见赵景添阴险地朝他跑来。来得正好,他当机立断,冰蚕丝蛇一般地窜出去,直刺赵景添的面门,赵景添也是下了死手,从人群中闪出一掌劈向倚在一旁的楚温酒。
盛非尘面色冷峻,立刻从人群中闪避出来,拦住赵景添的一招,反手一掌拍在了赵景添的胸膛,而后抬脚一踹,那人顿时呕出血沫。
“你……”。
盛非尘却看向了朱明,淡然道:“你回去吧,回去告诉我舅舅,我说了凶手不是楚温酒,便自然不是他,不必白费心思想带回他。我说了会亲自找回天元焚,让一切真相大白,让他静候便是。”
他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密函,直接摩挲过信尾的朱砂印。然后一掐食指,血登时涌出,他按在了密函的空白处按了手印,脸色阴翳将密函合上,递给了朱明:“让武林盟等着,一月内,无论是血影楼还是幽冥教,搅动武林的异心之辈,我必会亲手擒之,查清真相。让舅舅等着,我自会奉上真凶头颅,带回天元焚,若无法完成,甘愿受罚。”
楚温酒听罢,回了神,属实可笑,他垂眸冷笑一声。看来终究还是为了天元焚,一切为了权衡。还好,还好……他差点就以为是真心的了。
“背后之人机关算尽,倒也确实有意思。”他转而看着盛非尘嗤笑出声,“真凶?这江湖哪有真凶,这只有棋子和弃子。”
“一切皆在棋盘之上。”
他的目光与盛非尘相撞,却见那人眼神坚定如磐石,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邱如河和周后扶着赵景添看向了盛非尘,“盛非尘,你果真如此执迷不悟,决意留下这邪教之人?”
盛非尘直接收了流光剑,剑还尚未出鞘,武林子弟们已然躺了一地。
他道:“各位不是我的对手。且今日我心情不好,不想杀人,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好自为之。我们今日先行一步。”
雨幕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树上,噼里啪啦的。
说完,他搂住楚温酒的腰,轻功一纵,便带着楚温酒飞离了此地。他扣住楚温酒手腕,风声呼啸,轻功掠起的瞬间,楚温酒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抓紧。”
“我有话想问你。”盛非尘说。
楚温酒神色凝滞了一瞬,然后瞬间放松了下来,神情未变,心中沉静如水,已有了对策。
破庙里,盛非尘淡淡扫了楚温酒一眼后,燃起了火堆。
“你故意挑起……”盛非尘刚一开口就被楚温酒打断了。
“你受伤了?”楚温酒很是惊讶,装作很是关切的样子。
盛非尘一身霜色劲装,衣袖上的那抹鲜血渗出的红实在是扎眼。
盛非尘顺着他的紧张视线淡淡一瞥,道了声无事,却见楚温酒已经忧心忡忡地靠了过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和这些正道武林相抗。”楚温酒的表情忧伤,看来确实满是歉意。
“礼尚往来,我帮你吧。”楚温酒靠了上来,盛非尘蹙眉退后,还未反应过来,楚温酒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撸起他的袖口,利落地掏出金疮药洒了上去,还轻轻吹了吹。
“你要问我什么?”楚温酒抬眼,闪烁的火光下他的眼睛温润似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温暖的气息拂过,像是四月的春风。
暴雨声中,盛非尘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楚温酒,这人脸色苍白如雪,眼睫轻颤,眼睛通红,水汪汪的,好似显得脆弱极了,他似有歉意,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
一时间,什么问题都忘了。
“你不必……”气氛陡然变得温热暧昧,盛非尘看着楚温酒的眼睛,刚刚的淡然好像土崩瓦解,反而有些语塞。
他神色未变,入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仿佛只有这个人了,他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中的情绪异常的古怪复杂,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痛吗?”楚温酒轻声问了这句,很心疼的样子。
盛非尘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然后摇了摇头。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哪个没有这个大?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伤罢了。
蚂蚁咬了一口,有什么痛的?
看着楚温酒的眼睛,他把心里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哑着嗓子回了句:“无事……只是小伤。”
“我是真心疼,看到你受伤,还不如我自己受伤呢。我蛊毒未解,如今全靠你保护。”楚温酒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盛非尘心中的疑问,莫名涌出来的不解好像瞬间都偃旗息鼓了,他的那些小动作,他如何看不明白,但是他却甘之如饴。
“把衣服给我吧,我去烘干。”楚温酒说。
半晌,盛非尘微不可察地轻声叹了一口气,待回过神来,看到楚温酒已经走到了篝火边,搂着衣服,听着篝火的“噼啪”声出神。
楚温酒余光看着盛非尘的表情由危险凝重变得纠结难解再慢慢平息恢复如常,心中时刻紧绷的心绪也渐渐放了下来。
碧玉山庄被焚毁,天元焚不知所踪,眼前的真相朦朦胧胧,就像罩上了一层薄雾,仿佛有些看不清了,他却还未想通。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真相怕是只隔了一层纱,只要撕开了这层面纱,一切便水落石出。可是这层薄纱却是虚无缥缈,完全看不到头绪。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尴尬又暧昧。
“你……有没有受伤?”盛非尘坐过去问道。
楚温酒看着他霜色衣袖上的那片血色,只觉得越发扎眼,金疮药已经渗进盛非尘的皮肉,伤口已然止血,而现下冷静下来不再想着算计,他的心底却好似也无端掀起涟漪来。
楚温酒收起了刚刚装的可怜姿态,没有做声。
盛非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心道现在这个时候的楚温酒,才是真实的,没有逢场作戏,只余一片清冷。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
心中那点无端的纠结心绪也沉了下来,“你有没有受伤?”他再次重复。
楚温酒摇了摇头,冷静开口,反而认真问道:“你为何替我出手?”。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就当是雨夜的闲谈罢了。
“不为什么。”盛非尘说。
雨中的夜更显宁静,只有淅沥雨声和柴火燃起的噼啪声,楚温酒抬头看着眼前的盛非尘,声音仿佛变得渺远,裹着夜风微微的凉。
沉思片刻后他抬起了黑润的眸子,冷声道:“盛非尘,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观你的神情,似乎对我存疑,但是却还是救下我。那我就姑且当你是信了并非我之所为,接下来,你应当去寻你的凶手。我多谢你对我的回护,我们今日便在此告别吧。”
他从来不信无缘无故的信任,是在试探也是在揣测,他是否应该继续跟着盛非尘去找真相。他在他身边,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
雨势渐涨,倾盆大雨轰然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如云线一样直坠而下,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
盛非尘却答非所问:“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信我会护着你。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知道你激怒那些武林正派门派,其实也是在试探我,你想看看我是不是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你想让我被迫与之相抗,即使他们下了狠手,因为我,你也能顺利逃出。”
“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不需要这么做,即使你什么都没做,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虽然知道说了没用,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相信你是被卷入其中的。”
“时间自能证明一切。”
“你……真信不是我所为?”楚温酒有些迟疑,火光照得他玉白的脸一片暖色。
“嗯。”盛非尘深沉地看着他的眼睛,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盛非尘的回答在雨声中回荡。
楚温酒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正好,好像能将所有疑惑与不安,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楚温酒抬了抬手,好似伸了一个懒腰,开启的冰蚕丝无声地收回了腕间。
他起身走向破庙外,外面漆黑的云幕重重叠叠,雨线滴在泥土上,激起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微弱摇曳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显得无比孤寂。
一片宁静。
少顷,楚温酒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盛非尘一眼,然后冷冷道:“再跟着我,你会死。”他的声音寒凉又透彻。
他心想,盛非尘本来就不该和一个刺客在一起,卷进正道对立面来,他该是他光风霁月的正道之光。
我放过你了,他在心里说。唯一一次心软,你要是不走,可就要被我利用得彻底了。
盛非尘没有听到这句话。
破庙外除了犀利的雨声,本应再无其他声音。楚温酒话音被门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嘶鸣声盖住。
三只飞箭破空而来,盛非尘面色一冷,瞳孔一缩,瞬间飞奔到楚温酒身边将人抱住旋身疾退。
一枝飞箭擦着楚温酒的肩膀而过,射中了后头的土墙。
盛非尘眸色一暗,看向楚温酒惊惑的脸。破庙瞬间杀气四溢,广袖掀翻篝火,火光四溅而后坠地熄灭,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楚温酒蹙眉一滞,身形僵硬晃动,痛,实在是痛,飞箭带来的擦伤痛得他双眼赤红,还好有盛非尘,否则就当场被射了个对穿。
今天这是第三波人,他娘的到底有完没完?
利落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他们整齐有序,训练有素,黑暗中用眼神互相交流沟通。
楚温酒想着刚刚碰上的武林盟和江湖各门派,而今再看眼前这些黑衣人,答案只有一个——这是幽冥教的人。
盛非尘反手拔出腰间利剑,利落迅疾,杀气四溢。
流光剑如银龙般飞升而过,飞出后“啊”的三声惨叫,飞回已是一片血红。
应是一瞬割开了三名偷袭者的咽喉。
楚温酒旋身试图反击,冰蚕丝缠住门廊,要挡住进入的人,却因分神瞥向盛非尘,没看到另一方向黑衣人的偷袭。
盛非尘快如疾风,剑气暴涨,抬掌的瞬间,雨滴凝成寒冰,从那偷袭者眉心飞过,震碎了那人的天灵盖。
他施展轻功,揽过楚温酒的腰,掠上了房檐。
“大敌当前,你干什么?”
楚温酒有些哑然,看清楚现状之后蹙眉奋力挣扎,却被盛非尘死死地箍住了腰身。
“你呆在这里,别动。”盛非尘贴在他耳边低语,呼吸灼热,掌心却冰冷如铁。
楚温酒一阵眩晕,扶住房檐稳住身形。
却见盛非尘身形一纵,飞身而下。
片刻间,破庙里的那些人便都倒下了。夜风刮满衣袖,局势逆转,骤雨倾盆,而破庙外的那些黑衣人见死伤太过惨重,纷纷撤退。
“这地方不能待了。”盛非尘带着楚温酒继续赶路,寻了一个山洞。
因为刚下过雨,山洞阴湿,楚温酒脸色脆弱如纸,面色惨白。
他看向盛非尘,刚一打斗,才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刚才黑衣人的突袭又裂开了,而他自己也挂了彩,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温酒调息片刻,坐在了盛非尘放置好干草之处,盛非尘正要上手。
楚温酒看向他:“干嘛?”
“礼尚往来。”
盛非尘面不改色撕开了他的衣袖,肩膀上血还在流,伤口创面小,但是发黑,显然那箭上是淬了毒。
楚温酒扫了一眼,却不甚在意。
他只是有些虚弱眩晕,身上先前中的残毒和苗疆蛊毒霸道至极,怕是一般毒都起不了效果,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盛非尘看着他的伤口,却眉眼微蹙。
楚温酒见他的表情,嗤笑了一声,莫名心情好多了。
“是我受伤又不是你受伤,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他眉眼清冷,温热的指尖抚上了盛非尘英俊如刀裁的下颌,声音柔媚,调笑道:
“盛非尘,你现在杀我可是好机会。”
他蛊惑般地笑道:
“杀了我。碧玉山庄有人背锅,陆人贾和邱如山之仇也报了,你回武林盟也有个交代。只是天元焚可能需要再费些心思去取回。但无所谓。你依旧是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昆仑天才盛非尘,江湖正道武林都会卖你一个面子。”
“而如今,你却因为我一个血影楼的刺客在武林盟、江湖客那里挂了号。被污与江湖邪教同流合污,实在是有坠你的威名,你的正道大侠的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毁了。”
楚温酒眉间带着笑意,状似无意地转动着自己手腕上的冰蚕丝镯。但是四肢却绷得很紧,时刻戒备。
他把玩着开关,只要盛非尘有异动,他的冰蚕丝便会肃然射出,稍一用力便能见血,让他讨不着好。
盛非尘拽着他的手腕按向岩壁,眸色晦暗不明。
楚温酒有些愕然,神色僵了僵,没挣脱开。。
“你不必试探我。你的命……由我来决定。”下一刻,盛非尘低头吮吸上楚温酒肩膀上的伤口,温热的唇舌裹住伤口,吮吸出毒血。
楚温酒浑身一颤,瞳孔剧缩。
绷紧的身体好像更加紧绷,只觉得红晕烧上了脸颊,血液崩腾四肢百骸,就连双手都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
“你……你干什么?”
刚刚的警惕和防备仿佛一下子就放松了,一瞬间变成了莫名的紧张和无端的怒火。
说什么放过他了,都是假的。
他是放过他了,但是这人,有想过放过他?
红晕染上了他的耳尖,楚温酒喘息着怒目而视,他反手一掌,拍空了。想抽回手,却被盛非尘扣得更紧。
半晌,盛非尘才撤了力道。
毒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实在是性感的不像话。
楚温酒眸色一暗,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本来是准备逢场做戏撩回来的,却被盛非尘黑润的眼和恐怖的表情拦住了。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推开了眼前这人,面无表情地别开脸,只觉得自己心跳声如擂鼓。
盛非尘抬眼看他,眸色幽深如渊,他目光灼灼地说:
“楚温酒,你不必再试探我。我说了你可以信我。我不会牺牲你,也不会拿你去交换什么,更加不会背叛你。所以,你不必警惕,不必害怕,也不用担心。”
“你不信,我可以一遍遍说给你听。”
他叫的是楚温酒,而不是照夜。
楚温酒的眉眼敛在阴影里,他的眼神短暂停滞,柔和一瞬。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这场博弈里,他败下一局来。
肩膀上的一阵阵的隐痛让他渐渐回过神,他全身绷紧,思考盛非尘话语里的真心,而后然后心跳开始慢慢平稳,逐渐恢复如常。
下一刻,楚温酒抬眼,无比昳丽的面容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破碎,换上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温声道:
“我信你呀,我当然信你呀。”
“盛大侠都为我叛出了武林盟,执意带我离开了,也愿意为我解蛊而千里奔波,还愿意同我一道去寻天元焚,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而且啊,盛大侠还在危机时刻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不顾,只为护住我,我还有什么不能信的呢?”
他的眉眼亮如繁星,笑意粲然。
盛非尘冷眼看着他。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哪里有信的样子?
下一刻,盛非尘表情冷静没有应声。
他淡淡地看了楚温酒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上好的金疮药,然后擦干嘴角的血渍,细心洒在了楚温酒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身上的云锦,把楚温酒肩上的伤口包扎好,再为他穿好了衣服。
而后,他深深地看了楚温酒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他,走了出去。
“你睡吧,今晚我守夜。”
盛非尘没有什么情绪,波澜不惊地说。
洞外骤雨倾盆,楚温酒收起了刚刚涌上来的笑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看着盛非尘的背影,在剧烈的心跳中闭上了眼睛。
这毒真是厉害,他心想,让他心湖荡漾,彻夜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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