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菜就这些花样吗,那就都上了吧,哦,对了,把你们那最好的酒也上一壶。”纪嘉懿坐在椅子上,手指随意叩了叩桌面,语气十分随意。
小二心中顿时了开了花,他生怕纪嘉懿此时反悔,立马眼咕噜一转应声道:“得咧。”
“小姐,等会可约了其他人来?”阿泉不解道。
纪嘉懿打着个哈欠从椅子上起身,待慢悠悠地到窗前推开那半阖的窗户后这才道:“没有啊,就你我二人。”
当窗被打开刺眼阳光也随之倾泻近屋内,晃得纪嘉懿忍不住眯了眯眼眸。
街市上的行人,有挑着担子吆喝的商贩,也有骑着马匹缓缓的青年郎,还有那几个梳着朝天辫的孩童们手捧着小玩意在巷角口追逐嬉戏,他们脸上被晒得红彤彤的,像极了那话本上年画娃娃,而他们说的话也颇为有趣,引得纪嘉懿忍不住频频望去。
“都说轮到我今天演神仙了,你们之前也都答应好了嘛。”
“行行行,到你就到你,你要扮演谁?”
“我才不要你们当扮演过的神仙,让我想想......灵敕神君你扮过了,那霄汉神君他扮过了,还有我最喜欢的凛然神君也被你们扮过了,那我还能扮啥。”这小孩越说越委屈,眼泪立马在眼眶打转。
“哎,别哭别哭,这天上神仙那么多,你难不成一个都想不起来?算了算了,我告诉你,你别哭啊......还有......还有......”说这话的小孩是个小高个,他蹙起两条豆豆眉,神情有些着急。
“你可以扮那清定神君啊,她实力可强大了,你看你手上不正巧拿着个弓箭嘛,她也是用弓箭的,那一手银月弓耍得那叫一个厉害,上可揽月直上九霄,下可诛邪清定世间,巅峰时期的她,简直无人能敌。”
“真的嘛?那我要当清定神君!我手上这个弓箭就是银月弓,你们都是我的小弟!”
那几个孩童嬉闹声裹着热浪涌进来,吹得纪嘉懿那绛红色衣摆轻轻翻飞。
阿泉看着纪嘉懿倚在窗边,发梢沾着细碎金光。纪嘉懿目光虽然依旧望着窗外,神情却似乎带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之意。
有这么一瞬间,阿泉骤然感觉眼前的纪嘉懿似乎有些陌生。
虽说面前纪嘉懿依旧是秦家大小姐秦怜意,但此刻,她更像那误入世间的神女,下一刻就要乘着风消失在世间。
当这一念头从心中不由分说地的冒出时阿泉顿时有些惶恐,她看着纪嘉懿忍不住出声道:“小姐?”
回过神来的纪嘉懿有些心不在焉道地侧眸望向阿泉道:“怎么?”
可当纪嘉懿再次回头望向窗外,却只见那原本在巷角口嬉闹的孩童早已离开。
“哎?你还好嘛?咱啥时候去找玉啊,大爷我感应到了,就在这附近。”道寻小心翼翼地催促声再次从纪嘉懿耳畔响起。
纪嘉懿默不作声地垂下眸,看了一眼被她随意塞入腰间的罗盘,随后迈开脚转身从窗台离开。
“小姐你要去哪?”
纪嘉懿往前走一步,身后那阿泉就往前走一步,跟个影子似的。
纪嘉懿回头着着那几乎跟自己寸步不离的阿泉,到了喉间的话语口中的话全都化为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拢了拢鬓边碎发,二话不说看按着阿泉坐在位置上,然后指了指桌上那不知何时已经上了一半的菜肴道:“人有三急,你在这儿等菜上齐,我去解个手,很快就回来,在这等我,好吗。”
“小姐,我陪——”阿泉正要起身,却被纪嘉懿抬手拦下。
“哎呀,我不过是去解个手,又不是龙潭虎穴,你在这等我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小身板也扛不住啊。”纪嘉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随后便往掀起珠帘,头也不回地朝外头的回廊走去。
此时桌上菜肴已陆续上齐,糖醋排骨亮着油光,就连那道清蒸鲈鱼都还冒着热气,可阿泉却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晃动的珠帘......
纪嘉懿沿着回廊缓缓走去,她揉着有些酸痛的后颈,然后低下头指尖勾着腰间丝绦绕了两圈,佯装整理裙摆,当身后的路人从她身侧走过时,忽而转身朝身侧的台阶走去。
“臭果,东西在哪?要怎么走,快说。”纪嘉懿暗声催促道。
道寻声音有些激动道:“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然后有个后门,那没人。”
纪嘉懿脚步也极快,三步一台阶,立马推开了虚掩的后门。
那生了锈的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在有些安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脆。
“坤位,走走走,看到前面那颗柳树了吗?感觉东西就在它周围啊,你快去那瞅瞅呗。”道寻声音十分迫切。
纪嘉懿拍了拍衣摆上的沾染的灰尘,顺着道寻说的方向抬眸望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颗硕大的柳树,好几根垂下来的柳条正随风拂过墙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想来这诗中的“春如线”就是这个感觉吧?
纪嘉懿来不及感慨,便在拐角处瞧见了间偏屋。
这间屋子外观与其他屋子并无太大的差异,但纪嘉懿却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火味道。
香火的味?
纪嘉懿蹙了蹙眉,视线落在挂在门上那崭新的铜锁上。
既然上香受供奉,那为何要上锁?
想到这,纪嘉懿拇指便已经抵在门上铜锁,凉意顺着指腹爬上腕骨。
她轻轻推了推门,借着那门缝上那狭小的间隙,眯了眯眼往里面望去。
外头本是烈日炎炎,也不再从哪冒出的凉气直往纪嘉懿衣襟里钻,凉飕飕的。
透过狭小的门缝,纪嘉懿靠摆在供桌铜托里的三支蜡烛的烛火模糊地看清了屋内的布局。
屋内空旷无比,窗棂不知被谁用木板封死,导致一点阳光都渗透不进来,而供桌上供品几乎堆成小山,香灰炉里的香似乎刚燃烧殆尽,正冒出缕缕白烟。
“吱吱。”
几只老鼠不知从哪冒出熟练地把在贡品卷入供桌下,细碎的啃咬声和烛火滴落时的声音混成一团。
大白天的,竟显得十分瘆人。
“你在做什么?”
一道带有怒气的女声忽然从纪嘉懿身后传来。
纪嘉懿眉梢微挑,缓缓转过身望了过去。
只见眼前那人年龄约莫十五,六岁,面容虽带有几分营养不良的蜡黄,却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此刻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微红,阳光在照在她身上,显得那一身被红油溅了一身的衣裳更为显眼。
这不正是刚刚上楼时,遇到的那个被醉客调戏的姑娘吗?
想到这,那店小二那轻蔑的语气再出浮现在纪嘉懿脑中。
“不好意思姑娘,刚刚那位是我们老板的女儿,她性情有些懦弱,让你见笑了。”
纪嘉懿的目光掠过她手臂上那几道若隐若现的紫青色疤痕时,那姑娘似乎是感受到纪嘉懿的注视,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就跟那受了惊地兔子般,立即将手臂缩到身后。
还未等她开口,纪嘉懿就抚了扶插在发髻上的流苏簪,率先开口道:“人有三急啊姑娘,你们这酒楼这么大,连个像样的茅房都没见着。”她不知想到什么,语顿了顿,反问道:“姑娘你可知茅房在在哪?”
纪嘉懿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蹙着眉一脸不满:“你们这茅房可是在里面?”
还没等吴桔说话,纪嘉懿便再次自顾自道:“既然是茅房,为什么你们要将茅房锁起来,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那吴桔也是被纪嘉懿这副骄横的强词夺理给无语到了,她扯了扯嘴角,道:“姑娘,你走错了,这里不会客,也不是茅房。酒楼里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茅房,你回到酒楼后就往右拐,沿着连廊走到尽头就是了。”
她话语刚落,唇角便下意识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随后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
纪嘉懿轻“嗯”了一声,哼着小曲颇为傲慢地迈开步伐从离开。
在与吴桔擦肩而过时,纪嘉懿装作毫在意地垂下眼眸,再次瞟了一眼吴桔手腕上的伤口,随后便毫不在意地地扬长而去。
吴桔依旧保持刚刚的姿势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纪嘉懿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拐角处后,才站直身子。
吴桔衣裳上那一大片暗红的油渍早已不知何时变得得干涸发硬,不过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扫向四周。
直到确认四下空无一人后,她这才向前一步走到纪嘉懿刚刚站过的位置,然后快速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截磨得发亮的铁丝。
她指尖轻巧地拨弄几下,那锁舌便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她便打开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看他们这样,似乎真有些什么秘密。”
纪嘉懿缓缓出拐角走了出来,她站在那柳树底下,眸中皆是趣味。
“怎么办啊纪嘉懿,怎么办啊纪嘉懿,那东西要怎么才能拿回啊,大爷我有生之年我还能回到天界吗。”道寻急得快要哭出声。
纪嘉懿打了个哈气,随手将手上的玉镯摘了下来,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往柳树旁的草丛一丢:“能咋办啊,那就晚上再来看看咯。”
说罢,她也不管那道寻是什么反应,转身朝那后门走去。
包厢里,阿泉有些着急地围在桌前踱步,手中一直摩挲着衣角,口中也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珠帘掀动声,纪嘉懿的身影的缓缓出现在包间后阿泉这才顿时松了口气。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菜上齐了,可以动筷了。”阿泉说罢,便立马拉开椅子,等待纪嘉懿坐下。
纪嘉懿坐在椅子上,轻轻地点点头。
她看着这桌上的这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却没有动筷,反而捻起一旁的酒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绛红色大袖滑落至手肘处,露出半截藕白色手臂。
阿泉她盯着纪嘉懿空荡荡的手腕,心中顿时有些疑惑,可她尚为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便听见纪嘉懿道:“这酒也太一般了,还没之前去的那家饭店的米酒好喝。”
纪嘉懿放下手中的酒杯,蹙着眉砸了砸舌。
她站起身,看着面前这一大桌的菜,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
早知道就不点那么多了,这也忒浪费了。
“看招!我现在是清定神君,你这个扮演凛然的家伙势必要当我小弟!”
“你抓到我再说!”
窗外再次传孩童们的嬉闹声。
纪嘉懿兴致勃勃地走向窗台前,看着那巷口那帮打闹小孩,嘴角不知觉地微微勾起。
“阿泉,你来。”纪嘉懿倚在窗口头也不回道。
阿泉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走了过去。
“你看到巷口那帮小孩了吗,等会去找店家将桌上的菜全部统统打包,分给那帮小孩吧。”
阿泉顺着纪嘉懿的视线望去,便瞧见那个拿着小弓箭的小女孩正激动地手舞足蹈:“耶!射中咯,凛然神君是清定神君的小弟咯。”
纪嘉懿眼神一滞,随后忍不住捧腹笑:“中间那个拿着弓箭的小女孩,再额外给个大鸡腿!”
夕阳西下,巷角停着一辆马车,黄昏洒在大地上,将那辆马车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马车不远处聚着十来个穿着粗衣衫旧却干净的孩子,他们个个手里捧着油纸包,里头是些他们平日见都没见过的精细吃食。
此时的阿泉蹲着身子,把最后一个油纸包递给肩膀挂着弓箭的小女孩。
“你们给的这些都很贵,为什么你们吃要给我们?”那小女孩接过还温热的鸡腿,突然抬头问道。
对上一双稚嫩的瞳孔,阿泉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女孩沾到酱汁的嘴角,朝身后的马车指了指:“我们小姐喜欢你们,看你们吃得高兴,比她自己吃还开心。”
小女孩顺着望去,正巧对上马车里那人含笑的眉眼。
霎那间,那小女孩倏地红了脸,她攥着鸡腿的手紧了紧,突然脆生生喊了句:“谢谢仙女!”
车帘轻轻晃了晃,珠玉相击的细响中,那只白皙的手缩回了马车里。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汤显祖 《牡丹亭.惊梦.步步娇》
好啦,这周更新结束啦~么么哒[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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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安居酒楼异样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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