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的猜测有极大的可能性。

但楚遇确实很疑惑：“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推断出副本位置的。”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技巧。”引路人苦笑一声，“不过是多试一试而已，也不一定准确。”

“之前说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各处游历。触发副本的方式有很多，基本没什么规律。”

“但《神迹》的自由度很高，同时，很多操作都具有着可行性。”

“比如[琉砂]，仅仅是摘了一朵花，便触发了副本。再比如[冰翳]，是NPC主动找到了你，因为你和雪后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再比如你们去过的[巨龙之渊]，最开始触发副本，是因为有人在维多利亚港口的一个小酒馆里，接了一个委托，而内容是拯救公主。”

“游历过程中见到的任何线索，我都记着，分享给了一些私下来找我的人，报酬便是副本里的一切情报。”

“至于能不能触发，我实在无法保证。”

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玄学类的回答，楚遇也有些无奈，穷举验证，在这个游戏里，着实是赌脸。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叶迦对于碎叶的把控太过强硬，导致碎叶和周边地区对神的存在，并不太在乎。”

“大陆背景的国家，他们坚定相信着神的存在，但也正因为这样，反而成为了束缚普通人的工具。”

“只有磷光城，他们在极力弱化神的存在，或者说，是把对神的感情置换去了别的对象身上，类似我们所生活的现实。”

“你是说，”楚遇心底一震，“天域？”

引路人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没错，一定有这样的组织存在，但整座磷光城都很危险，所以资料过少。”

楚遇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楚遇顿时生出一种谜底近在眼前，中间却隔了几百层铁网的感觉。

看得见，却不知道要绕多远的路，才能真正触到那层核心。

引路人注意到楚遇的出神，并没有打断，反而安静地等了好一会。

等楚遇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又主动开口：“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待在游戏里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笑容变得苦涩了很多：“我的女儿在这里，我担心有一天保护不了她。”

“对于NPC来说，我们只是一群入侵者，占用着他们的资源和一切，他们对玩家一定不会客气的。”

“我这样的年纪，说实话，除过脑子还能用一用，打架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

说到最后，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嘴角撇了撇，大概是想开两句玩笑，最后还是不忍心。

“那我待在这里不出去了，他们总不会找到这里来？”口吻中充满了不确定。

场面太过温情，浅尝辄止不知所措地看着楚遇和宿渊，先前的警惕几乎要被冲散。

楚遇和宿渊却无比冷静，只是对视了一眼，随后楚遇开口，“听一听我们的线索吧。”

两门都没什么恻隐之心，只不过兑现承诺，且他们透露的消息，图灵恐怕也早就知道了。

引路人愕然了一霎，很快反应过来，先前的悲切还挂在脸上，又扯出一个笑，显得非常怪异。

“麻烦你们了。”

[琉砂]和[冰翳]全都没有录像，其他玩家得到的情报，全是由他们透露出去的。

而有一部分信息，他们在分享时，便直接略过。

比如两个副本都出现过黑衣人的事，以及荼因的存在。

云上城的那几位，在拿到荼因后，一直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在塞利亚及磷光城的历史中，连城主耗时许久，都寻找不到的过去，到底隐藏了什么？

楚遇这次没有隐瞒这些信息，他想知道，引路人能分析出什么来。

除此之外，精灵之森遇袭、世界树的存在以及世界意识和神的觉醒，他全都一一告诉了引路人。

每一条信息，背后都是巨大的危机，而此刻的他们，被迫站在塔尖之上，下方则是数不尽的玩家，带着无知朝他们爬上来。

他们只要向前一步，便会从塔顶掉落，粉身碎骨。

AI觉醒，是所有人或多或少听说过的名词，发生在自己身上，却陌生得让引路人兴奋又惶恐。

“所以，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而我们这样的人，却不受世界的限制？”

“在这里，我们不会死，不会老，没有生存需求，最重要的是，可以升级。对于普通NPC来说，我们就像开了挂。”

楚遇怔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个陷阱。

图灵既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带走玩家，也可以用引路人假设的利益来诱惑玩家。

玩家在游戏里困得越久，越无法离开这里。

图灵永远凌驾于他们之上，但让出这一点小小的利益，又能怎么样呢？

可这也是明晃晃的，淬了毒的陷阱。

即便游戏里的他们不会死，现实里他们的身体，又能支撑多久？

只要时间够久，一定会有玩家相信图灵的鬼话。

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人只会选择麻痹自己的认知。

时间再久一些，他们便会被这个真实的世界同化。

目前情况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但楚遇不认为，那个叫既洄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或许，在论坛恶意引导对他们不利言论的人，已经加入了图灵？

他下意识地拽住了宿渊的袖子，视线无法对焦，几乎是本能催动着他问：“怎么办？”

宿渊瞳孔不太明显地缩了缩，回握住他的手：“别急，会有办法的。”

别怕，我会救你。

别怕，我会保护你。

骤然紧缩的痛意捏住他的大脑，楚遇痛到低吟一声，听到了谁在说话。

但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果图灵的洗脑计划是私下进行的，而我们根本不知道。”浅尝辄止憋着气，说话都不自觉暴躁了许多。

楚遇有些没听清，轻轻晃了下脑袋，听到了宿渊的声音。

“有时候，应对不听劝的人，或许粗暴一点的方式更合适，以杀止杀。”

楚遇无声勾起了嘴角，这个方法，他很喜欢。大多数时候，他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救济站的小孩，说谎说惯了，总觉得合起伙来，谁都可以欺负。

楚遇便是他们看不惯的，想要掠夺的对象。

一次又一次，结果总是楚遇赢。

宿渊总算发觉了他有些不对劲，但又看不出什么，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事，大概这里太闷了。什么时候……”

楚遇话没说完，被浅尝辄止打断：“就在刚才，霜尽联系我了，他和镇灵也进入了云上城，但——”

她举着通讯器面向楚遇他们，屏幕上硕大的标题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碎星在我们这里，如果还想要你们的队友，霜尽，还有你的队友们，敢来吗？】

……

这像是绑匪的台词，在逼着他们做选择。

他们选择队友，或是选择自己。

而地址，则明晃晃标在了标题的下方，生怕他们看不见一样，输入了很多遍。

现在，所有的玩家都知道，碎星是因为霜尽，才会落入其他玩家手里。

霜尽不能不出面，否则局面会更僵。

浅尝辄止失去了以往的理性，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引路人沉着脸，看不出怒意，反倒是有些失望。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评判体系，大多数时候，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他们谁都做不到，指着一个陌生人说对方一定是错误的。

他们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

带走碎星的玩家现在就在碎叶，距离主城不算近，是楚遇没有去过的地方。

“先去看看情况，让霜尽先在云上城待着。”楚遇当机立断作出决定。

话音刚落下，便听两个地精叫起来。

“烦死了你们这些可恶的外来者。”两只地精跑过来，“快走，上面有动静。”

“什么……”

“上面有别的地精在凿洞，除了我们，只能是那些被图灵拐带走的地精了，再不走，你们就等着被抓吧。”

浅尝辄止脸色一白，二话不说便动了起来。

头顶的土元素确实比平时更活跃了些，躁动不安。

众人都顾不上在交谈，跟在地精身后匆匆从通道离开。

地底的路很难找，图灵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如果人数足够多，大概也不会用很长时间。

“带我们去传送阵。”楚遇说。

现在各个传送阵附近大概都有人在守着，但不用传送阵，他们想从塞利亚去到碎叶便很困难。

“传送阵，传送阵？”地精蓦地提高了声音。

“你们想送死可别带上我们？万一一出去就是图灵，真是该死，可恶的图灵。”

地精焦躁不已，即便走得飞快，嘴里也一直没停下过。

“那些背叛者，修改了传送阵，现在所有的传送阵都出问题了，你们不可能到达目的地的。”

“该死该死，阵法的资料都被图灵带走了，我们根本没办法改回来。”

难怪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他们该怎么办？

楚遇和宿渊对视了一眼，蓦地想起他们留在村落的传送阵。

那个阵法本来就不属于大陆，所以，图灵未必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两人停下了脚步，喊住了其他人。

“等什么，等死吗？”

宿渊觑了两只地精一眼，扔了一个东西在地上。

地精乖乖闭上了嘴一秒，又开始抢话：“一次性传送法阵？您不早说，快走吧。”

他们俩笑嘻嘻地迈出了脚，注意到宿渊的表情，动作又收了回去：“大人，您不走吗？”

宿渊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示意其他人先进。

幽蓝的光接连亮起，随后随着消失在原地的人一同消失。

楚遇走出传送，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这是星之战神和Assass的屋子。

但此刻，房间里还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青年背对着众人站在窗户前，镇定自若，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他回过了头。

“宿渊，好久不见。”青年面无表情，却也不显得严肃，只是一种淡然的平和。

青年有着一张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舒服的面孔，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仅仅是多看了几眼，似乎焦躁的情绪都被抚平不少。

楚遇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很危险，

宿渊不动声色挡在了楚遇身前，语气很淡。

“既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