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地势低，一到雨季，雨水冲刷着上方的脏污全部汇聚到了这里。

少年不在的时候，楚遇总喜欢贴着墙听外面的雨声，却缩在被窝里冷得发抖。

隔着墙，他总能闻到腐烂刺鼻的味道，久而久之，似乎都已经成了习惯。

即便是这样不愉快的生活，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他一直知道基地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宁愿不知道。

他终于知道了001有时看着他的目光为何那么奇怪，那是怜悯。

第一次从实验室走出来后，他直接昏死了好几天，醒过来后，抱着001哭得停不下来。

“哥哥，我头疼，脑袋好疼。”

他不知道基地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在他躺上那张床时，脖子上挨了一针。

接下来，一切都是混沌的。

“不先测试一下脑域深度吗？”

“不用，频率5级，记录前后数据对比。”

“会不会太高了？”

“开始融合。”

先前的声音在强硬的命令中弱下去。

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道了。

身形瘦小的小孩缩在001怀里，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抖，双手似乎想要用力抱住对方，却根本使不上力。

“哥哥，好疼，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即便所谓的家，吃不饱穿不暖，甚至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他。

但001知道，来到这里，是没可能再走出去的。

“别怕，别怕。如果真的很疼，就哭出来。”001嗓音发紧，除了那两个字，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词。

好像哭出来就会好一样。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承诺，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遇，对不起。”

在那一次之后，楚遇很久没有见过那些身形高大，让他连脸都看不清的人。

只是001的脸色越来越差，在楚遇问时，他便取出故事书来，读给楚遇听。

楚遇的问题总是很多。

变成乌鸦不是妹妹错，为什么要妹妹切下她的指头来拯救哥哥？

巫婆帮助士兵得到了那么多的钱，士兵为什么要杀掉帮助他的人？

为什么公主总是和王子在一起？

001反思，这些故事书是不是不适合小孩子读，即便他也没少看这些书。

在他决定放弃这些故事之后，楚遇却在书里找到了乐趣，缠着他每天都要听故事。

待在基地太久，楚遇已经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但他还是感觉到最近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但是他见到001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是他在基地内，唯一认识的，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走廊里的门开开合合，楚遇还是乐此不疲地每次都跑出去，但都不是001。

墙外巨大的雷鸣震得楚遇心慌，他再次跳下床，拉开了门。

响声掩盖了开门声，昏暗的走廊里，熟悉的身影从门里走出来，跟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离开。

“哥哥？”楚遇疑惑，声音被压在了又一道雷鸣之下。

楚遇迈起腿，跟在了他们身后。

不知道是雷声太大，还是楚遇脚步声太轻，竟然谁都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一个尾巴。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楚遇记忆中最让他害怕的地方，楚遇远远看着他们进了那道门，因恐惧而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却知道那里有不好的东西。一瞬间脑子开窍一般，他知道001不能去那里。

楚遇给自己打了一番气，最终还是跨过了那道门。

原本都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但进门之后，白光刺眼的空间里却没有人在。

楚遇猫着身体往前挪了一截，听到了说话声。

他又小心翼翼往声音来源处走了一段距离，躲在墙后，眼睛透过旁边的玻璃向里面看进去。

房子里摆着很多盒子一样的仪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调整测试机参数。”一个女人在说话。

另一人应了一声，接着在数十台相同的仪器上点了几下。

楚遇看不清仪器的全貌，只知道那个东西应该不小，足够躺一个人的。

房子里的人很多，都在观测着正前方的屏幕，画面闪了一会儿后，终于稳定下来。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十几个分散在各处的铁笼，以及被关在里面的人影。

001就在其中。

楚遇倒吸一口凉气，又匆忙捂住了嘴巴。

很快，屏幕上的铁笼被打开，众人走进了风雪中。

每个人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他们沿着路走进了雪松密集的迷宫里。

001在刚进去没多久，便遇见了另一个和他同时进来的少年。

战斗一触即发，在两人眼睛对上的瞬间，同时朝着对方扑了过去，厮打起来。

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

周围环境恶劣，两人身上的衣服单薄，楚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生怕漏过一点点痕迹。

001和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扭打的动作非常难看，完全没有任何技巧，下手却非常狠。

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不知道是天气太冷或是别的原因。

蓦地，屏幕上闪起两道光，紧接着，楚遇看到叫不出名字的那个人身上多出一套足够保暖的衣服。

而001手中，握着一把非常短的刀，挥向了对方的脖子。

伤口不算神，天寒地冻之中甚至连血都没见，但对面的少年却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闭上了眼睛。

蓦地，楚遇脑子里蹦出一个词，精神力。

然而他根本不清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房间里其中一个仪器“嗤”的一声冒出一团烟，倒在地上的少年从里面弹坐起来，惊恐的眼神恰好与楚遇对上。

楚遇脑子瞬间停摆，一时间想不起往旁边躲一躲。

他屏着气，心跳几乎要停止，但下一秒，陌生少年表情狰狞，捂着脑袋又倒了下去。

楚遇这才意识回笼，忙缩进了墙后。

房间里没有任何一样，没有人发现他，但里面时不时便有很轻的“嗤”的声音传出来。

楚遇耐不住好奇心，再次探出了头。

001还在里面。

只是屏幕上的厮杀愈演愈烈，这次，001对面站了三个人。

楚遇站在屏幕外，心高高悬起，双手把嘴捂得十分严实，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001很厉害，但能留到这个时候，他的对手也很强，更何况，他们有三个人。

真的打起来，楚遇才发现对面那三个人也不是同一阵营。

四个人的混战，场面看起来更加混乱了，楚遇眼睛盯得都要花了，才努力跟上他们的动作。

他们无疑比最早出来的少年厉害的多。

屏幕上的画面时不时闪过一道光，少年或是少女的手里便会多出一些武器来。

只不过之后他们的脸色会更加难看。

他们最趁手的武器还是匕首，轻便，还能更好地掌握。

楚遇的人声经历不过才短短几年，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只知道001受了伤。

伤得很重，脸上，胳膊上，腿上，他依旧穿着那一身单薄的衣服。

但其他人比他伤得更重，001止不住的咳了几声，雪地上印出了一滩红色血迹。

楚遇背过身，呼吸急促，觉得胃里像是好多天没吃饭一样，烧得难受。

他眼前有些发晕，想要继续看下去，但又莫名害怕。

害怕看见001倒下去，害怕他身上的伤口和血迹。

他转身离开，脑袋眩晕导致他脚步拖得很慢，头脑混沌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恐惧的空间。

“真是，厉害！”

“这才多长时间，他在测试机里待的时间比其他人还要短吧？”

“要不是为了那个捡回来的小孩儿，他也不用这么拼。”

“也是。”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楚遇听得不是很真切，但莫名觉得，这些人说的是001。

之后的话他没有听到，回去之后，他又烧了起来。

不知道烧了多久，最后被少年发现，给他喂了药。

醒过来的楚遇，满脑子都是迷糊间听到的话。

被他称作哥哥人，为了他才会进入什么测试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但落在雪地里那一抹鲜亮的红色，却怎么也忘不了。

“小遇？你怎么了，还难受吗？”少年很担心他。

楚遇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怔怔摇头。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作出什么决定都是没有定性的，似乎正是这样，楚遇才有勇气主动找上那些看不清脸的人。

听到他的请求，那些人大笑起来。

“这俩小孩搞什么，你帮助我，我帮助你的过家家游戏？”

“多一个实验体的事，上面也不会不答应吧。”

为了掩盖自己重新成为实验体的事，楚遇去少年那里的时间都减少了。

痛苦的时间很漫长，而舒适的时间总是一眨眼便流逝过去。

“风婆婆自由了，他带着希望，将自由洒向每一片土地。”

“自由是什么？”

仅有几岁的小孩子还不懂其中的意味。

“自由，就是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你可以吃好吃的饭菜，盖暖和的被子，可以在漂亮的花园里跑来跑去。”

“自由就像风，来去自如，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你。”

年幼的楚遇不懂这些，他问：“风就是自由吗？”

“风就是自由。”

“哥哥。”楚遇埋在少年怀里，小声嘟囔。

那他以后要变成风，带着他喜欢的人，一起自由。

这一部分不长，脑域精神力什么的纯属瞎编

妹妹切手指头的故事来自格林童话《七只乌鸦》

巫婆帮助士兵的故事来自安徒生童话《打火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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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机械之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