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们救救他。”

“哥哥身上流了好多血。”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的楚遇的认知，他明明已经答应了那些人，他会当一个合格的实验体。

暗黄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对了，他只是说会配合这些人，但他们根本没答应他任何事。

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忍受过痛苦，少年就不用进入什么测试机，不用那么痛苦了。

最近的空气有些燥，但少年的身体凉得吓人，他头上的白色纱布被染红，楚遇摸了一手的血。

少年在床上痛到不断翻滚，嘴里叫喊着“滚开”，却无法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

楚遇脸色煞白，他以为少年是叫他滚开，但少年的情况，又实在让他放任不管。

他匆忙找来了那些成年人，但他们只是推着冰凉的铁架床匆匆离开。

“实验体产生排异反应，马上进行第二次手术。”

楚遇觉得这些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遍，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们要带着哥哥去哪儿？”楚遇跟在了那些人身后，却被其中一人扔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从外侧被锁住，楚遇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他靠在锈迹斑斑的门边坐着，想着万一突然有人来开门，他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少年。

不知道等了多久，中途有人来送了好几次饭，楚遇默默在心底记着数，重复到对数字的准确性产生了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来基地已经多久，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来确认时间。

是少年教给他的。

每天两次饭，时间固定，在数字超过三十后，少年终于回来了。

少年看起来全好了，只是笑容比以前少了不少。

楚遇非常想问一问他消失的时间，到底去了去了什么地方，他的伤全好了吗？

但每当他问起这个问题，少年却微笑着转换了话题。

到底是个小孩，楚遇很快便被少年新做的玩具吸引。

即便在少年看来，这只是个不成熟的尝试，依旧让楚遇玩得不亦乐乎。

但苦痛与无趣交织的日子里，少年制作的“破烂”，是他唯一见到的，不同的世界。

也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自由。

但少年说，这个东西不能被那些看不清脸的人发现，所以，楚遇接触新玩具的时间很有限。

即便如此，他也更期待着能多见到少年。

那个自由的世界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想要世界上存在巨龙，于是过不了多久，天空中便出现了他只在书本里见过的生物。

他说花儿为什么不会说话，他说白雪王后为什么没有朋友。

于是，在新的故事里，漂亮的琉璃之花拥有了思想和身体，雪后拥有了许多朋友。

只要是他想要的，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在楚遇沉沉睡去之后，少年才会自己登入设备，填补楚遇留下的坑。

他们能接触到的世界终归有限，楚遇总是听着童话故事，对美好的世界抱有最诚挚的幻想。

但001不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人，或许是他来到基地时，年龄已经足够让他对世界生出很多恶意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从有记忆起，他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在来到基地之前，他的每一份食物，都是从别人那里抢夺来的。

他的生存机会，也都是靠着自己的拳头来解决的。

但为了保留楚遇对世界的幻想，他告诉璃花，不要对人类抱有幻想，也帮助雪后找到了最适合她生活的地方。

在楚遇留下善意之后，他又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所有生灵生的希望。

*

楚遇对分别这个词没有任何的概念，直到少年离开，他等待了好几天，才知道了这件事。

基地的人告诉他，少年是最优秀的实验体，被城区上方的有钱人带走，他自由了。

像风一样。

年幼的楚遇被这个消息打得整个人都发懵，根本不相信少年会不留下任何信息，直接离开。

但多日的等待，和基地里那些成年人不同寻常的态度，告诉他这些似乎都是真的。

那些让他恐惧的实验，也随之暂停了。

楚遇躲在狭小的房间里，每天想着等见到少年，要怎么谴责他。

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对，他的哥哥拥有了自由，他该高兴才是。

或许有一天，等到他和少年一样优秀，就会像他一样，离开这里。

这样的想法每天都在他脑内不停循环，似乎多想几遍，就会变成真的。

即便是这样希望渺茫的诉求，也很快在一个夜晚实现。

楚遇最近睡得很少，整日整夜，都在被背叛和自我谴责中挣扎。

对于一个年幼的小孩来说，不告而别和背弃承诺，都是值得他记住一辈子的事情。

偏偏少年把这两样都占了。

在楚遇强迫自己放弃对少年的想念时，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一瞬间唤醒了他来到基地前的记忆，在他的父亲死去那天，他的母亲直接烧掉了和父亲有关的所有东西。

那一天，他闻到的，也是这样的味道，似乎一把火，就能烧尽所有的陈腐和暴戾。

就像得到解脱的母亲，所以，她不再需要他了。

楚遇拉开门出去，外面已经彻底乱了，那些他见过的，没见过的少年少女们，拥挤着往外跑。

他比所有人都矮小的多，他挤在人堆里，挤进了少年的房间里。

桌上的书籍已经很久没有变换过位置了，楚遇很快便找到了他经常看的书。

在基地待太久，他跟着少年，已经认识了很多的字，但他还是喜欢从对方嘴里听到那些故事。

似乎不管什么故事从对方嘴里讲述出来，才是最动听的。

空间内的温度急速上升，楚遇不慌不忙地翻起了故事书。

他最喜欢的故事，似乎就在这一本书里。

故事他听了无数遍，书里故事的顺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他依旧一页一页往后翻找着。

门敞开着，慌乱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楚遇找到了想要的内容，这才抱起书，往门外走出。

路过房间的柜子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怀着莫名的期待，打开了柜门。

少年送给他的新玩具躺在里面，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明明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的，但楚遇还是将简陋的玩具戴在了头上。

明明只有几天，他却觉得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个属于他的世界了。

身边的世界一片灼热，花草虫鸣却在他身边绽开。

蓦地，他感觉到世界在震颤，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应该是自己在移动，这个世界依旧平和得不像话。

楚遇手里的书被颠得掉了下去，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头盔头来不及摘，蹬着腿开始挣扎。

脖子上突然传来十分短促的刺痛感，头盔掉落，楚遇倒垂着，视线内映着一座建筑。

那是正在燃烧的基地。

远处的天一片灰暗，空气中没有风，火烧得正旺。

*

001回到基地时，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他没有意外，默默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沉默着朝基地内走去。

蓦地，他眼神一滞，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看起来破旧的头盔。

前面的男人只把它当成了没用的垃圾，连一道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这个东西。

001却停了下来，捡起头盔，用衣服擦去上面的泥点。

在头盔的不远处，倒扣着一本书，001沉默着走过去，将书翻过来。

书页被压得折了起来，但001还是认出了这一页的内容。

风婆婆带着希望，挥洒着自由。

001捏紧了手，瞬间便将书页揉皱，捏得指关节都在泛白。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他仍旧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抬头扫向四周，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基地的结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从开始策划这一切起，他就知道基地会面临什么。

自此之后，那个总会叫他哥哥的小孩儿不见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蓝星太大了，001走遍了各个城区，找不到想见的人。

有时他会想，是因为楚遇得到了自由，所以不愿再记起他。

时而又觉得，楚遇不过是个小孩子，被他安排的两个成年人带走，又能有多少选择权。

他待的最多的地方，还是靠近基地的贫民区，那里足够混乱，消息来源也足够多。

这个年纪的少年之间，最容易发生争斗，有时为了生存，但大多时候还是为了话语权。

001混入他们不久，便以不要命的打架方式成了诸多人敬畏的对象。

除他之外，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和他一样的不要命。

他们各有各的理由和生存方式，却莫名其妙凑在了一起。

001是话最少的那个，其他人都有些怵他，背地里再怎么不服，见到他却什么话都不敢多说，甚至连问出他要找的人是谁都没有勇气。

但时间久了，那些人还是能打趣着说一句：“宿哥，你是被人抛弃了？”

宿渊反而越发沉默。

他既不会发怒，也不会笑着回击。

渐渐的，没有人再用这件事开玩笑。

他的精神一片荒寂，了无生气。

*

房间内各项仪器“滴滴”响着，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让人异常不舒服。

而房间内仅有的两个人，谁都听不到。

楚遇蓦然坐起身，捂着胸口，十分艰难地大口喘着气。

过往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浪潮挤进他的脑海，一度让他崩溃。

除了他自己，还有宿渊的记忆。

他还处在清醒前的状态走不出来，埋怨，愤恨，失望以及自责拖着他坠入深渊。

像一个无底的深洞，他触不到底，找不到落脚点。

楚遇在沉重的思绪中几乎停止了呼吸，仿佛这样才能偿还内心的愧疚。

这些情绪本来不该是他的。

房间里有微弱的咳嗽声，楚遇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宿渊。

楚遇踉跄起身，却被身上各种电极线缠住，他粗暴地将它们全都拆下去，走向宿渊。

躺了太久，他腿上没有多少力气，直接跪倒在了宿渊面前。

宿渊抬起胳膊，却高估的自己此刻的力气，随着对方的动作被压倒在地上。

楚遇发了狠，重重咬上对方的唇，毫无章法地发泄着情绪。

薄荷味的亲吻中夹带了咸涩，泪水与点点血迹融合。

楚遇感知到了异常，却无法停下来。

宿渊从诧异到了然，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他抬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泪，下一秒却又被蓄满。

他无声叹了口气，找回力气后，直接翻身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他加深了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吻，任凭对方发着狠，动作愈发轻缓。

楚遇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处，不安分地乱动，惹得宿渊闷哼了一声。

宿渊略微急促的呼吸落在对方耳边，语气中似有无奈，更多的还是笑意。

“宝贝，再这样下去，游戏要启动强制隔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