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和两台机械体打了个照面，气氛略微凝滞。

楚遇都做好了甩开机械体后再去找到星之战神的准备，不想在这里直接遇上了。

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两人默契地一齐朝着电梯里冲了进去，眼前的两台机械体才刚来，还不知道楚遇和宿渊已经上了黑名单，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又被狂风按了回去。

一进门，突然蹦出的显示屏让他们选择楼层。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显示为二层，楚遇诧异，楼层这么低，或许他们在甩开巡查者时，路过的某个地方就有离开的楼梯。

但现在路已经摆在眼前，倒也不必去纠结。

楚遇迅速按下了一层，金属门在巡查官气急败坏的滴滴声中合上了门。

星之战神目前大概只是陷入了沉睡，没什么大问题。

宿渊正蹲在两台机械体面前，黑雾缓慢腐蚀进入他们的身体，不出几秒，他们的金属身体“嘭”的报废。

楚遇眉心一动，对这些不知道该算活物还是死物的东西很感兴趣。

他正要凑过去瞧两眼，电梯底部忽地向两侧缩进去，三个活人带着碎裂的金属身体掉落下去。

下落的地方不深，楚遇半蹲在地上，身下的水刚好没过他的小腿。

身下的地面很滑，楚遇刚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开始高速下滑。

头顶的光亮得刺眼，在强光之下，他虚睁着眼，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条巨大的管道里。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从身侧滑了下去。

楚遇忙伸出脚，将那东西勾住，才发现自由落体的是星之战神。

他们下落的速度太快，楚遇想要找到宿渊的位置，一张嘴便呛了一口水，瞬间闭嘴。

只是从二层通往一层，便要经过这么漫长的路？

蓦地，脑海中有画面浮现，楚遇想起了进城后看到的画面。

中心区是一座浮在半空的城市，支撑着这座城市的，是五根庞大的立柱。

极有可能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管道。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在垂直下落。

楚遇脸色发白，他不知道磷光城的具体高度，但绝对在百米之上，从这里直接落水，他们会摔死。

移动速度过快，他连技能都很难释放出来，更不必说调动元素。

他一手紧拽着星之战神，另一手抹去眼睛上的水，观察周围的情况。

下落速度依然很快，但楚遇猜测这条管道并不是完全垂直的，他们依旧没在水里，贴着管道内壁在前进。

在看到出口时，楚遇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箭，用尽全力插进管道里。

两人的速度瞬间慢下来，下一瞬，环绕在身边的水元素以及风元素轰然朝上涌来，汹涌的能量裹挟着两人又往深处蹿了一截，才开始缓慢下落。

这样惊险的画面可惜星之战神没有看到，否则不到明天，这件事便会被所有人知道。

风水交织的元素托着二人从管道中离开，落在下方的海面上，不远处，是一座船坞。

虽说离开了管道，但周围的景象显示他们还在室内。

楚遇拖着星之战神朝船坞游过去，一上岸先向四周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这一处空间内的管道数量之多。

船坞被圈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建筑里，面积很大，向上望不见顶。

站在岸边，对面一整面墙上挂满了管道，水流从中落下汇入海里。

宿渊大概是和他们分在了不同的管道里，但按照时间，他也应该到了。

船坞门口，躺着一台机械体。

他们在水里游动的声音不小，按理说机械体应该有听见，但眼前这个，背对着楚遇，躺在躺椅上吹着风扇，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机械体也会感觉热？

但这里可算不上热。

楚遇却一点都不敢放松，把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星之战神放在岸边，自己轻手轻脚朝机械体走过去。

“人啊，谁能没做过坏事。”机械体蓦地说了一句。

楚遇定在原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自己。

“犹犹豫豫，害人害己。”

楚遇：“……”

机械体已经这么智能了吗？还是说，被改造过的人类都保持着他们原本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磷光城的改造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这几乎是明示的话，楚遇不再犹豫，直接上前，站在了机械生命的面前。

眼前这位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是机械，甚至一半的面孔都在泛着金属的冷光，但另一半还能看出是个老年人。

对方像是才发现楚遇，转动不怎么灵活的义眼看了楚遇一眼，卡壳半天，才一字一顿说：“这里好久没有来过年轻人了。”

比洛茗反应慢得多。

楚遇：“你是？”

“你可以叫我船夫，负责每日通往外城的船只。”

“去外面的人多吗？”

“还好，也就十几个来回。”

确实不多，只是十几次，分散开来，他们撞上其他NPC的可能性不大。

“你见过一个，比我高一点的男人吗，穿着黑衣服。”楚遇又问。

“人啊，谁能没做过坏事。”

“犹犹豫豫，害人害己。”

大概是没触发到关键词，这人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两句。

像一个真正的NPC。

楚遇思索片刻，又问：“你有什么遗憾吗？因为太犹豫？”

船夫突然安静下来，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我的孙女，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母亲，还有一个不能说话的爷爷，她怪我，我知道的。直到死的那天，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我死了，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他明明还活着，却在被改造那一天死去。他的话语里尽是悲伤，却只能用干巴巴的语气说出来。

楚遇眼眸低垂，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好。

“难捱，实在难捱，我怎么就不会珍惜？”船夫自言自语。

珍惜什么？即便难捱，也和孙女在一起的时间吗？

楚遇微微愣神，突然听见身后水花扑动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了从水里露出头的宿渊。

宿渊眼眶好像有些发红，楚遇没太看清，但能感觉到对方情绪不是太好。

不等楚遇有动作，宿渊先一步瞬移到了他身边，紧紧抱住他。

他的喘息声有些大，身体在很轻微的颤抖。

楚遇拍了拍他的背：“把衣服换了。”

宿渊又抱了一会才松手，乖乖照做。

“你去什么地方了，我在找你。”楚遇轻声问。

虽然猜到了可能性，但他觉得应该问一句。

宿渊垂着头，视线认真地落在他脸上，“我在想，你要是落进水里怎么办，你总是讨厌下雨，大概也不喜欢海水。”

楚遇眨了眨眼，大概数据是真的有问题。

他一集中最多的便是贴着墙听雨，虽然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绪，但起码是不讨厌的。

况且，在巨龙支援，他曾坠入深海。

对了，那时候，宿渊没有犹豫跳了下来，保护了他。

“抱歉，以后不会了。”楚遇难得生出想要道歉的想法，即便不是他的错。

在楚遇还没到船坞时，就听见了上方的警报，在这里听着不太明显，但他们的时间很紧迫。

“先走吧。”

船夫在听到他们要离开后，再次出发关键词，起身站起来，绕去船坞背面开出了一艘小船。

和他们来时乘坐的小船一样，不需要人力。

船夫站在岸边，眼睛里仿若有光：“想当年，我也是整个磷光最厉害的船夫，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楚遇：“……”

每次听到船夫的话，总觉得他和别的NPC十分割裂，太生活化了些。

楚遇表情奇怪。

宿渊告诉他，负责磷光城部分的人，为了做好这些NPC，把他在贫民区见到的人物信息全都用了进去。

即是说，磷光城外城的人物，大多是贫民区居民的映射。

楚遇翻出久远的记忆，那这些NPC怕是不太好相处。

船夫是个例外，他朝两人挥了挥手：“一路走好。”

楚遇看了他一眼，听着外面的警报声，“你愿意再当一次船夫吗？”

小船有魔法动力，但也不是不能多一个掌控放箱单船夫。

这个问题超出了船夫的职责范围，他本来不该答应的，但看着眼前的船，他似乎无法拒绝。

船夫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水瀑从高空急速下落，落在海面溅起一阵阵水花，朦胧了视线。

一艘小船以超乎常理的速度从中飞出，“通”的落在水面之上，溅起了更大的水花。

楚遇擦去脸上的水，趴在船边呕了几声。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尤其是这船的速度几乎要赶得上云上城的电梯。

等缓过劲来，他才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立在最中心的立柱，磷光城就架在他们头顶，罩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楚遇抬起头，上方各种机械管道交错在一起，简直像是盘根错节的古老树木。

在阴影中，他似乎看到磷光城底部打开了许多道门，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

紧接着，在逐渐靠近的警报声中，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船夫也朝上看了一眼：“出动了了不得的东西啊。”

毫无提示的，船猛地又冲了出去，楚遇刚要放出技能阻拦他们，又被颠得向后倒去。

宿渊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中黑雾缭绕，攻向了飞在半空的机械体。

楚遇脸色惨白坐起身：“速度再快点儿。”

宿渊指尖一顿：“不必。”

“我没事，再快点儿。”楚遇又对船夫说了一遍。

上方的飞行机械体密密麻麻铺了一层，几乎能赶得上磷光城那么大。

它们不用靠近，也能直接在上方发动攻击，不离开它们的覆盖范围，小船随时有可能被攻击到。

船夫听了楚遇的话，把船开得如同火箭，不过几分钟便冲出了磷光城覆盖范围。

“啊啊啊——”

“要掉下去了，救命——”

楚遇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连贯的惨叫，声音有些耳熟。

他抬起头，看见一艘船倒扣着从上方掉落下来，船沿上还挂着三个人。

是镇灵、碎星以及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