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本源附近乱成了一团。

精灵们的献祭被迫中断，伊莱多依旧守在本源前，游离于所有的事物之外，对天崩一般的景象视而不见。

Adam手里握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弹弓，陷入了深思。

但楚遇的情况才是最糟糕的，当那一股突然多出来的神秘力量用尽之后，黑雾才彻底没有了限制。

两股能量碰撞、爆发，很快，那种能够掌控一切的力量力量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黑雾，像是找到了什么好去处，争先涌入楚遇的身体内。

压抑过后，便是想要摧毁一切的烦躁感。

楚遇像是被困在了一处被封死的迷宫里，每走到一个路口，前面都是岔路，他只能在相似的地方不停徘徊。

他要走出这该死的地方，只能不断破坏着身体两侧的墙壁，一层接着一层，像是没有尽头。

楚遇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不禁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拦住他！”Adam最先反应过来，朝着周围呆滞的精灵大喊。

除了伊莱多，其他的精灵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把力量转为束缚，施加在了楚遇的身上。

他们的力量太过微弱，对失控状态的楚遇来说，也只是一瞬的阻碍。

本源之力已经摇摇欲坠，Adam失去了他一贯的镇定，难得有些烦躁，“真是麻烦，小情侣的事，为什么要我来善后？”

而嘱咐他的当事人宿渊，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跟着黑雾一同从地面上跳了下来。

他来得很急，呼吸的起伏非常明显，但面上的表情更急。

他看到不断向楚遇体内钻进去的黑雾，大脑不论怎么运转，都只能想到一种解决办法。

那是牺牲了很多黑衣人所凝成的黑雾，宿渊没有犹豫，调动起力量，将疯狂的黑雾引向了自己。

黑雾显然对新的宿体更感兴趣一些，甚至先前已经融入楚遇体内的力量，也主动放弃了他，奔着宿渊而去。

宿渊本就融合了不少的黑雾，再多融合一些，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疯了？”Adam想要冲上前制止他，但还没有近身，便被带上了攻击性的黑雾弹开。

Adam坐在地上，冷笑一声：“你找死我不拦着，但如果最后你回不去，你的小朋友怎么办。”

宿渊身形一僵，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

“这个世界已经失控了，那股力量也在失控，继续融入本世界的力量，你会永远留在这里。”

许久，宿渊终于开了口：“我知道。”

“是啊。”Adam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你当然知道，你只是舍不得他冒一丁点儿的险。”

宿渊沉默。

楚遇在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间隙里，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他的反应速度很慢，但依旧思考明白了宿渊所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他要用他的牺牲来换取楚遇的安全。

似乎总是这样，宿渊从来都是这样，一声不响地擅自替他做出决定，从来不顾及他的想法。

在琉光寨后山坠下悬崖时是这样，在第一个循环遇到雪后的时候是这样，在巨龙之渊沉入深海也是这样。

他分明才刚刚答应自己，等精灵之森的困境解决，就把那些遗忘的事都告诉他。

现在，他打算食言了。

楚遇心底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凿开一个洞口，风从中间吹过，将他压在心底的狼狈与不堪都抖落了出来。

楚遇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一道意识告诉他，嘴上说着喜欢他的人，对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另一道意识在告诉他，宿渊这么做，只是想保护他。

但他终归还存着一丝理智，抽丝剥茧般地提取的他所拥有的记忆，那些数不清的画面中，无一不显示着宿渊对他的在意。

怒火无端涌上心头，楚遇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又觉得从未如此清醒。

潜藏在身体内的黑雾像是感受到了威胁，四处逃窜，拼命想要逃离，很快，消失地悄无声息。

整个空间似乎凝滞了一瞬，紧接着，空气中的黑雾越发躁动起来，他们试图找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但似乎因为那一股骇人的气势，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楚遇握住宿渊的手，发泄似的，将力量倾注进去。

宿渊脸色苍白，痛苦却让他越发清醒。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人，那个人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悲悯着他，但又好像是真切的悲戚。

他在难过着什么？对方的神情，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能够让他痛苦。

他伸出手，覆在对方的眉心之上，轻轻抚过去，似乎这样就能让对方开心起来。

柔和的光由二人扩散开来，黑雾挣扎着，逃窜着，尽情释放着他们的能量。

本源之力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精灵们无措地坐在了地上，眼中失去了希望，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消失。

但光与暗的力量还在对峙着，黑雾中凄厉的叫喊声渐渐地在减少，最终在光圈中消失。

“嗡——”又一圈的光芒荡漾开来。

枯萎的树根，凋敝的花草，在一瞬间又被重新上色。

黯淡的本源，在吸收掉光源之后，唤醒了新的生机。

“活过来了，本源活过来了！”精灵们雀跃，一贯高贵端庄的形象不复存在，他们相拥着，痛哭不已。

“精灵族有救了。”

最后，他们把视线都转向了相拥的两个人。

在充满着神迹的光里，他们是唯一冷淡的色彩。

“睡一会儿吧。”宿渊轻声说着。

楚遇终于看清了宿渊的脸，他在担心自己。

他很想视线中只剩下这一个人，但周围灼人的目光太多，让他无法忽视。

楚遇环视着周围，那里站满了精灵和玩家，脸上还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

星之战神高举着手朝他挥动，顺便帮Assass也抬起了胳膊，他嘴里在说着什么，楚遇听不到。

在两人的身边，他看到了几个面熟的精灵，是凯兰他们。

凯兰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再往旁边，在人群后方的阴影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楚遇看过去时，那人变成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阿黎？”

天翻地转，最后留在视线里的，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

“我靠，你瞎了吧，别污蔑我哥。”

“你爱信不信。”

“不可能，我哥是什么人，就面瘫脸那副鬼样子，还敢和我哥有情况？要是真有情况，我第一个杀了他。”

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几分钟。

他早就知道，这个傻子不是一个值得交流的对象。

楚遇意识刚刚清醒时，就听见了星之战神和Assass毫无营养的对话。

对话的内容，是他和宿渊。

所以Assass是看出来了点什么，但星之战神不相信。

楚遇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对于门外的争吵声充耳不闻，似乎他们说的不是自己。

许久，他动作很慢地抬起手，遮在了眼睛上。

他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那种玄奥的状态，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顿悟，是神的力量。

似乎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不仅仅是神的力量，更像是另一种意识。

不是那么强烈，但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楚遇清晰地感知到，那是另一道和他完全不同意识体，却又和他莫名的和谐。

只是，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了些，似乎还没有彻底觉醒，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对抗外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楚遇回神，维持着先前的动作。

脚步声很轻，听着像是宿渊。楚遇才发现，外面的吵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感觉怎么样？”宿渊在发现楚遇醒过来后，没有再刻意收着声音。

楚遇听见他的声音，莫名就想到了他和Adam的对话，扭过头把自己重新包回被子里。

他看不见宿渊，但也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委屈、不解、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

不对，他已经没有了表演的余地。

“对不起。”

楚遇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幻听了什么。

“对不起。”宿渊坐在床边，却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楚遇有记忆来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却让他无比慌乱。

他从来没有做过应对这三个字的预案，何况这个人是宿渊。

他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宿渊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是他太过得寸进尺了。

他的在意来势汹涌，却又太过独断，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懦弱，催促着他掌握主动权，于是在他什么都不清楚、甚至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强行把对方拖入了他的世界。

宿渊本可以不回应他，但他却无所畏惧地承认了。

楚遇在某一刻，觉得自己成了他最不喜欢的、极其卑鄙的人。

就像那些曾经看不惯他的人。大概他看不惯宿渊，于是拉着他一同落水。

在短暂的时间里，楚遇又觉得，如果是宿渊想要反悔，他要怎么做。

“对不起，我不应该忽略你的感受。”宿渊的声音终于落了下来。

锋利的刀高悬在楚遇上方，在落下的最后一秒，却化成了一个很轻的吻。

“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独断专行，把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安排。”说到这里，宿渊顿住，沉默下来。

他的气息就落在楚遇耳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呼吸变得沉重了许多。

“我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你身边，却忽略的你的意愿，这不是个好的习惯，所以，你愿意再给我很多的时间，去慢慢改正吗？”

楚遇坐起身，撞进了对方明亮的眼神里。

正好，他也是个独断专行的人。

“好。”他答。

都不是什么有安全感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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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