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答应了去看病，顾默不得不将关机数日的手机扒拉出来。

开机后果然没多少消息，只有几条来自前同事的问候。顾默没将车祸的事告诉同事以外的人，没人联系他很正常。

他在当地一家三甲医院挂了精神科的号。

到了预约那天，顾默到医院做了些检查、填了些量表、完成了问诊，最后医生给他开了些药。检查结果和他所料相差无几，无非是创伤应激和抑郁焦虑之类，还有点神经衰弱。

顾默并不意外。现代人生活压力大，这些心理疾病越来越常见，他以前了解过不少，只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体验。

有病就治，有药就吃，这没什么。他苦恼的是，这一袋子药拎回去，坐实了病情，他爸妈又得担心了。

还有医生和他说的话……

医生问诊时，顾默如实描述了自己的症状。

医生：“你说睡不着是因为不敢睡，你为什么不敢睡呢？”

真实原因说来话长，也不易取信于人。顾默做了简单的概括和加工：“因为我对所处的环境感到极度不安。我担心自己一旦入睡，再次醒来会陷入危险的处境。”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医生头也没抬，边写边问。

“……三个多月。”顾默道。

“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环境呢？”

顾默道：“最近我换了地方住，但是情况没有改善，反而好像……更严重了。”

医生说：“换个环境，并不是说单纯地换个居住地点。我换个问法，最近三个月，你有没有过不那么焦虑，心情相对比较放松、感到安全的时候？”

心情感到放松、安全……

顾默一怔，迟疑地点了点头。

医生观察着他的神色，接着道：“如果能将当时让你放松的因素，比如某段音乐、某样物品、某个行为，甚至某个人的某句话，融入到你的生活环境中，或许对你的焦虑情况有所改善。”

顾默若有所思。

医生还给出建议：“你不想说你的应激源，没关系，我尊重你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首先你要接纳自己的情绪，允许自己感到害怕、无助或悲伤，不要压抑它们，也没必要压抑。”医生看着顾默，无奈地笑了笑，“我一天看几十个病人，他们讲着讲着有的甚至会哭出来，这很正常。而你讲述的时候太冷静了，情绪压抑过头反而会伤身体……偶尔让自己发泄一下，会轻松很多。”

顾默虚心受教：“嗯，好。”

医生看出了顾默闷葫芦的性子：“如果可以，试着跟亲密的朋友家人讲讲你的感受。倾诉是一种很好的疗愈方式，有时候专业医师未必有朋友的支持有效。”

顾默：“嗯……”

“对你这种冷静自持的人来说，一味逃避应激源可能导致更大的焦虑。暴露疗法也是一种治疗方式，在家人或朋友的帮助下逐渐面对它，能减轻你的心理压力。”医生诚恳建议道，“重要的是，你要尝试向他人寻求帮助。”

“我会试试的……”

和医生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顾默走出医院门口，长叹一口气。

试试，怎么试？这种荒谬至极的经历——穿越成游戏npc，无数次自杀，毫无记忆的车祸，然后对一款普通手游严重应激，有谁会相信？他能跟谁说？

不对。

他确实对一个人说过，那个人知道他几乎所有秘密。

只是……

正当顾默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熟悉却未曾接到过的号码。

顾默惊诧一瞬，接通了电话：“你好……”

127.

被顾默删掉好友的那天，咖啡一整天魂不守舍。

顾默消失的第二天、第三天，咖啡依旧无法接受。

这种感觉像是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只有他知道的世界毁灭了，却无人与说，既痛心万分，又无可奈何。

直到那天好友不胜风月找他打禁林副本，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咖啡决定重新开播。

除了自己，还有很多粉丝知道顾默、记得顾默。他要和他们一起等顾默回来。

只要咖啡开播一天，他就不会让顾默被他们忘记。

时隔半个多月，咖啡终于回来开播了，粉丝们早已饥渴难耐！

等待许久的他们一窝蜂涌进咖啡的直播间，问他：【咖啡！！你失踪半个月干啥去了？为什么不开播？】

咖啡说：“哎，有个朋友出了点事，给他帮忙去了。具体什么事不太好说。”

弹幕通情达理：【那现在处理完了吗？】

咖啡努力打起精神：“……没有，那事挺麻烦的。但是现在我帮不上忙，所以回来开播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是实话。

咖啡没有糊弄观众，观众们听出他隐隐的失落，大概是现实里真的有事，放过了他。

咖啡：“这个月我还没打排位呢，去冲冲分。”

是hpma观众们最爱看的决斗！新赛季决斗段位重置，不管原赛季分数多高，所有殿堂国榜都得掉到首席段位重新往上打，他们期待着咖啡从鱼塘局一路炸鱼杀上殿堂。

他们眼看着咖啡进入决斗俱乐部，在单人决斗和双人决斗中选择了单人决斗……等等，单人决斗？

【今天打单人？】

【不打双排吗？？】

【不跟顾默老师打吗，他也在首席】

是的，有人发现了顾默这赛季和咖啡一样没打过决斗，还在段位重置后最初的分段。

看见那个名字出现在弹幕中，咖啡心头苦了一下。

他故作轻松地解释道：“顾默老师啊，他最近有点事，忙，不上线了。”

弹幕果然炸开了锅：

【顾默退游了？！】

【什么，不要啊——】

【顾默老师不要哈皮马和我们了吗】

【我的卡密呜呜呜呜】

【好突然】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应该永远不会回来了。

咖啡这么想着，口中却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唉，确实很突然，我的固排，我这么大一个固排，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后台改了直播间的名字，将原先的【hpma赛季末双排冲分！】改成【顾默你再上线看我一眼！】

直播间公告也换成【hpma寻人启事：如见到顾默请联系本人，重赏】。

直播间封面还是他和顾默在寝室里的双火龙服合影，咖啡没有换掉。他盯着封面的图片看了一阵，久久才移开眼。

直播间不断有新人涌入，他们看到咖啡的新标题和新公告，哈哈哈地点进来，然后被告知顾默退游的消息，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咖啡一遍遍向新观众解释没拉顾默打双排的原因，打趣自己被固排抛弃了，开玩笑似的嗷嗷哭。在一遍遍重复解释中他逐渐麻木，将一点心痛藏在玩笑最深处。

顾默，从前你和我双排那么久，说不出真相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

128.

当天，顾默退游的消息传遍了整个hpma圈子，在各处炸起小小的水花。

【报，阿瓦达的神顾默老师疑似退游】

【真的假的？！】

【大概率真，咖啡直播说的】

【好难过啊我，他是我玩多比瓜的信仰[大哭]】

【他不在我都提不起劲去看咖啡直播了……】

【怎么说呢，其实我有预感了。我和gm老师同区，上个月他在我们区单双排分数断层榜一，每次打开区榜都要瞻仰一下。这个月过了大半我都没见他上来，挺不习惯的，可能他没空打游戏了吧。】

【我不听我不听……】

【默啡党哭了。这cp怎么be得猝不及防啊】

【“咖啡，下次游戏更新，我就不在了。”视频里顾默说的成真了……游戏更新完他真的不在了】

【一语成谶啊】

【室友系列视频要坑了吗？】

【这种事不要啊，咖啡求你好歹把结局填上！给npc顾默老师一个家！】

【有看了咖啡直播的吗？他说请假半个月是因为朋友出事了去帮忙，顾默也是有事上不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出事的那个朋友就是顾默？】

【有可能。咖啡今晚直播状态挺不对的，虽然有在努力营业，但我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个人感觉】

【看双排看多了，咖啡一个人打单排确实少了点滋味】

【能出什么事啊，难不成他们吵架闹掰了？】

【不可能。要是吵架了，咖啡怎么可能把顾默的名字挂得直播间到处都是……】

【小道消息，上周风月老师和默啡组队打禁林，那会他们还很正常，没有任何吵架迹象。】

【顾默老师应该是单纯忙现生退坑，都散了吧。】

129.

咖啡当天晚上直播完，继续高强度网上冲浪，在各平台搜索顾默相关的帖子，寻找顾默可能出现的痕迹。

他看到了一条回帖：“我和gm老师同区……”

那个人和顾默同城……

咖啡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

如果顾默只是存在于游戏中，他怎么会有现实定位。

是啊。

他怎么没想到。

上个月他们分数在国榜线以上，顾默排名一直显示【中国第xx名】。而这个月他们没打排位，不在国榜，顾默设置了国榜线以下不显示地区排名，咖啡便下意识地忽略了顾默所在的地区。

如果顾默还在，咖啡可以用排除法一点点试出他所在的现实地址啊！

他竟然现在才想到！

想到这节，咖啡来不及后悔了。他立即用小号回复那个网友，很快问出顾默的区县——那个网友贴出了上月他所在的区榜排名截图，第一位正是顾默。

接着，咖啡查到那个区对应的区号，拨打了当地的110。

电话接通了。

咖啡举着手机的掌心出汗，仍条理分明地道：“我要报失踪。我有个网友失联了，已经七天联系不上。他叫顾默。他消失前言行举止异常消极，我怀疑他轻生了。请你们帮我联系他。”

聪明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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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