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凌霜坐上了路泽的车子，目的地依旧是火锅店。

这一路上凌霜格外的沉默，让路泽有些不适应，红绿灯路口，他神情忐忑的开了口：“你是不是饿了？抱歉啊，临出门前被一点小事给绊住了，不然我五点来钟就到了。”

“不饿。”凌霜说：“就是觉得吧，这个世界挺魔幻的。”

路泽笑：“你才发现啊？”

凌霜：“嗯？”

红灯转绿，路泽启动车子，缓慢提速：“我以为你做侦探的，应该早就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

凌霜笑笑：“说的好像你见识过很多似得。”

“还好吧。”路泽说：“我从小就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凌霜好奇的问了一句：“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路泽短暂的沉默了几秒才答：“就是普通的工人。”

察觉出路泽的情绪受到影响，凌霜岔开话题：“你车开的很稳，比我做过的所有出租车司机都稳。”

“因为车子一旦开上马路，司机就不仅仅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马路上的行人、同行人和其他车辆负责。”他郑重其事的说：“一旦出现事故，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个人，很可能是几个家庭。”

凌霜表示认同：“有你这种责任感的人才应该拿到驾照。”

说到这个，路泽好奇：“你有驾照吗？”

“没有。”

“为什么不学车？”

“现在的交通很方便，开车的话身上还要肩负一道责任，还不如无事一身轻。”

路泽被凌霜清奇的脑回路戳到笑点：“你这么想……倒是也对，我每次开车去哪儿，还要提前搜索附近的停车场，但地铁公交出行就完全不用考虑这一点。”

凌霜打个响指：“没错！聪明如我。”

路泽哈哈大笑：“这么说的话，我是笨蛋咯。”

“这可不是我说的。”

“哈哈哈。”

在路泽的插科打诨下，凌霜的心情总算好转，一顿火锅晚餐吃得也算酣畅淋漓。

餐后路泽把那盒疤痕胶递给凌霜：“这是我朋友实验室新研发的药物，绝对好用，不好用你找我。”

“你还有从事药品研发的朋友？”凌霜倒是好奇。

“我朋友遍天下。”路泽毫不谦虚：“你以后遇到各行各业的问题都可以找我，我帮你摇人。”

“那你朋友的公司规模怎么样？上市了吗？”

“规模还可以，虽然没上市，但绝对良心企业，他们主要是研发抗癌药物的。”

“打算运作上市吗？”

“怎么？”路泽笑着问她：“你有这方面的门路。”

“还真有，我朋友以前在海城就是作风投的，成功运作过药企上市，要不要帮你朋友牵个线？”

“那我现在打电话问问。”路泽去餐厅外面打了通电话，回来以后满脸笑容：“看来这次咱俩要当红娘了。”

……

28号一早凌霜就给罗鹏程打了通电话，约在鹏程建设见面，说是有要紧事需要他帮忙。

她到达鹏程建设的时候是上午九点钟，在前台登记之后被带去了总经理办公室，路上她碰到了冯青。

眼前的人比她见过的冯青更加眉目冷肃，面色略沉，前台跟他打招呼，他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甚至都没有给凌霜一个眼神。

前台把凌霜送到总经理办公室，又给她端了一杯咖啡，这才带上门离开了。

眼前罗鹏程的精神状态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眼下乌青，面色疲惫，西装衬衫也不复从前那么笔挺。

他勉强朝凌霜笑了笑：“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一件挺重要的事儿，先说好了，你得亲自帮忙。”

罗鹏程没直接答应：“你先说。”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是做抗癌药物的，他们公司想要运作上市，我记得你在上海就是做风投的，想找你帮帮忙。”

看罗鹏程面色微动，凌霜又继续说道：“他们公司也挺不容易的，坚持做良心药，资金都花在了实验室和药品研发上，是一帮有追求的年轻人，你应该可以理解他们的吧。”

凌霜情真意切道：“他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公司这边也正处在项目的关键期……”

如果凌霜不知道罗鹏程准备自杀这件事，或许还会相信他的话，但她现在很清楚，他放在手边的药盒里就有致命的毒药，而在她到来之前，他或许已经无数次鼓起勇气。

如果不能说服他，一旦她离开这间办公室，罗鹏程就会吞下那颗毒药。

“鹏程哥。”凌霜说：“鹏程建设不缺一个总经理，但药品行业却缺你这样的风投人，我知道你担心伯伯和伯母不同意，你放心，我会去找他们谈。”

“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行不行？”凌霜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的，如果我出面罗伯伯一定会同意的。”

罗鹏程终于点了头：“好。”

凌霜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办，最晚今天下午我会给你送来好消息，等我。”

罗鹏程点了头：“好。”

凌霜没用他往外送，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单打车，只是她低估了CBD附近的等车时间，等她坐上车子出发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更无法预测的是，车子在高架桥上因为前方车祸而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堵车。

等终于到达陈莉莉所在的小区时，时间已经到了12点，凌霜先取走了，之前放在陈莉莉车上的定位追踪器，之后快步往楼上跑去。

陈莉莉家的门紧紧闭着，凌霜把耳朵贴近房门，能听到房间内的斥责声和求饶声。

她没有选择敲门，躬身蹲下从地垫下面摸出一把钥匙，幸亏任萱之前拍下了周云斌拿钥匙的过程。

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房间内的画面映入眼帘，陈莉莉已经被勒住了脖子，她在痛苦挣扎。

“老罗，你不能这样，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罗振祥目眦尽裂的盯着陈莉莉，手下的力道完全没松：“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鹏程，是你毁掉了我儿子！”

“罗伯伯，是你毁掉了罗鹏程！”

凌霜的声音终于让罗振祥注意到了门口的异样，他愣了一下：“小凌，你，你怎么……”

“罗伯伯，你知道吗？鹏程哥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物，就在两个小时前，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他已经吞下了含有□□的毒药。”

罗振祥的身子一个踉跄，手中的绳子松开，陈莉莉跌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

凌霜往前走了几步：“罗伯伯，别执着了，放过鹏程哥，也放过你自己，让他去做他感兴趣的事情，好吗？”

眼看着罗振祥的神情开始松动，凌霜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的陈莉莉也终于回过神来。

“老罗。”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即便罗鹏程毁掉了也没有关系啊，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我保证我儿子会按照你设定的路走，他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

她的话音落下，罗振祥的表情就变了，变得狰狞可怕，他从吧台上抄起一把水果刀直接刺进了陈莉莉的胸膛。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凌霜都没有反应过来，血液喷溅，地面一片嫣红。

在陈莉莉痛苦的哀嚎中，凌霜迅速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她从沙发上拿过一条宽大的围巾按在了陈莉莉的伤口上。

罗振祥平静的走到窗边：“小凌，对不起，我这一辈子要说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现在我也该为我犯下的罪孽赎罪了，代我向你爸妈说句对不起。”

“这话要你亲口对她们说！”凌霜试图阻止他。

“来不及了。”罗振祥苦笑：“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罗伯伯，一切都来得及！”

“对不起小懿，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小懿，对不起。”

说完最后的三个字，罗振祥直接打开窗子头朝下栽了下去，六楼的高度，这是必死的姿势。

凌霜都没来得及说句“不要”，楼下已经传来了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等她奔到窗边，隔着惊吓的人群，刚好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眸子，陈楚带队来了。

……

三个小时后凌霜再次在医院病房接受了警察的询问。

这次是两拨警察在现场，做笔录的是陈莉莉所在小区附近的公安局刑侦大队，陈楚小队旁听。

凌霜首先声明了她和罗家的关系，于是警察惯例询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关于这个问题，凌霜的说法是：25号那天她在和罗伯母聊天的过程中，听到罗伯伯可能有外遇的情况，秉着不想冤枉长辈的原则，她跟踪了罗振祥，并知道了陈莉莉的存在。

于是她利用侦探的一点小便利，查到了陈莉莉的住处，今天中午本来是想跟陈莉莉聊聊的。

“我知道，我管的有些太宽了，我这个身份也不应该管这些，但她们毕竟是我的长辈……”

“只是长辈吗？”其中一名警察说：“据调查，罗振祥有意让你当他的儿媳，而你和罗鹏程是恋爱关系。”

警察的话问出来，凌霜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楚，对上的是男人幽邃的视线，她冷静的澄清道：“这个不是真的，你们别瞎说，罗伯伯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我和罗鹏程都没有这个意思，我拿他当哥哥！”

警察颔首：“然后呢？继续说，你是怎么进入到案发现场的，进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到达陈莉莉家之后我听到房间内的争吵声，刚好我感觉脚下踩着的地垫有异常，揭开地垫就发现了一枚钥匙，我怕敲门会打草惊蛇，这才拿钥匙开了门。”

之后的事情凌霜说的都是真实经历，而陈莉莉经过抢救之后保住了一条命，她的口供也会佐证凌霜的说法。

派出所的警察问完之后就出去了，留下来的陈楚又多问了两个问题，都是关于罗振祥的。

凌霜说出罗振祥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他说他这一辈子要说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现在也该为他犯下的罪孽赎罪了。”

“他有没有说他犯下了什么罪孽？”陈楚问。

凌霜摇头：“没说，在我印象中罗伯伯一直都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这一面，还挺吓人的。”

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凌霜抱了抱臂：“对不起，不能给你们提供更多线索。”

陈楚点了点头：“如果后面还想起什么记得联系我。”

凌霜应下，末了又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小区？”

“我们是想找罗振祥了解情况，他和我们再查的一桩案子有关，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陈楚叮嘱她：“不要多想，记得去警局做心理辅导。”

接连目睹两场凶案，陈楚有些怀疑凌霜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从病房出来，陈楚身边的小杨发出疑问：“接连两件凶杀案都跟凌霜有关，她是传说中的柯南体质吗？还是她有问题？”

陈楚看他：“你觉得呢？”

小杨挠头：“队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挺巧的。”

“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我们是人民警察。”陈楚收回视线，也敛去了眸底的一抹深沉。

……

等病房彻底恢复安静，凌霜的手机侦探app传来提示音，Q又发来了消息。

Q：“听说你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凌霜：“你获取信息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其实是一名警察。”

Q：“你浑身是血站在窗边的照片，已经在网上被传疯了，网上都说你是犯罪嫌疑人。”

这算是解释了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缘由。

凌霜耸了耸肩：“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Q：“你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同步调查进度了，关于18年前的车祸案。”

凌霜：“刘建民背后的人是罗振祥。”

对此Q似乎并不意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霜：“刘建民临死前告诉我的。”

关于这件事，凌霜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刘建民临死前对她说的三个字不是“对不起”，而是“罗振祥”。

Q：“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凌霜：“同样的话我不想解释第二遍。”

Q：“我还以为你和那位刑警队长情投意合。”

凌霜：“你好像很了解我和我身边的人。”

Q选择岔开话题：“现在罗振祥也死了，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是必须死的吗？”

凌霜的眸子眯了眯：“你什么意思？”

Q：“别紧张，对于他的死亡我当然乐见其成，只恨没有亲眼目睹这个场面。”

凌霜：“看来你对他恨之入骨。”

Q：“你在套我的话，你似乎想知道我是谁。”

凌霜：“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Q：“我们还是聊聊案子吧，比如藏在罗振祥背后的人又是谁？”

凌霜：“你为什么说罗振祥背后还有人？”

Q：“因为那场车祸，他并不是唯一的直接受益人。”

凌霜：“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是其中之一的受益人。”

Q：“看来你还没查到陈国栋夫妇被害的原因。”

凌霜：“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罗振祥已经死了。”

Q：“我已经给你提供了两个线索人物，徐彩霞和闫惠琴，但你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凌霜：“我不是警察，不可能通过问询口供的方式拿到线索。”

Q:“好吧，那我只能期待你后续的好消息了。”

之后对方又给凌霜转了2万块，标明调查进度40%。

凌霜长久的盯着Q黑色的头像，思索着他究竟是谁，到底对车祸案了解多少，为什么目前的调查进度是40%，后面到底还有几个帮凶。

另外，她总觉得她好像已经成为了Q的棋子，这也是她不想直接找徐彩霞和闫惠琴的原因。

这片刻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凌霜退出聊天框，一抬头就看到陈楚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