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质量的天体可以造成经过的光线弯曲。如果时空可观测，那么它也会被弯曲。如果把我们的宇宙比作装满星星的网袋，把其在网袋中的位置作为质量的维度，那么越大质量的星星，它在网袋的越底部。”暗星开始写板书，会场安静下来。

“如果星星的质量超过这个宇宙网袋所能承受的重量呢？”他在那个网袋底部画了个箭头，“它会从这里漏出来，然后漏光整个宇宙的质量。”

这听上去不可思议。绅士们又开始交头接耳。鲸吉听的十分认真，尽管她现在还无法理解暗星的理论，但在将来她会明白。

“在有不止一个宇宙的情况下，如果它们彼此相挤，那么这个大质量天体击穿了自己的宇宙就可能会掉到别的宇宙里。”暗星在箭头对面画了一条斜线，接着用虚线延长箭头，“当一种致密的物质进入另一种物质里时，一部份质量会在摩擦中转化为热量或者别的能量耗散掉。”

暗星的虚线画出一个微小的角度，再次回到斜线外，成为一个向左上方的箭头。“这时它的质量在不断下降，根据能量守恒原理，它就能再次回到原来的宇宙。但不会在原来的位置，因为时空是弯曲的。它在哪里出现，取决于它的质量，击穿角度和另一个宇宙的属性。”

“总之它回到了这里，成为我们可观测的一颗恒星。这是质量维度，时间维度我们可以再作一张类似的图。”暗星让箭头回到了宇宙网篮的一侧，并且放下了板书笔，面对听众。

“所以你的意思是突击手超新星确实是突然冒出来的，因为它是从别的宇宙掉回来的？那应该很多这类天体不是吗？为什么只有突击手被观测到？”疑问的声音发出来了。

“这都是阁下的猜想。确实大胆，新颖。但我看过阁下的论文，很多地方的论证并不严谨。”另一位学者指出。

“确实。所以我希望有学者能更严谨地证明它。至于观测，时空还很漫长，我相信会有更多证据的。谢谢大家。”暗星低头致谢，然后大步走下讲台，带着鲸吉离开会场。

“虽然后面只是晚宴，但你这样直接离开显得很傲慢耶。”鲸吉看了一眼讲义封面的会议安排，跟上她的导师。

“我演讲的时间是不是控制的刚刚好？前面的人都超时了，不过几分钟我也能讲完，让他们按时吃上饭。”暗星笑的洋洋得意，“那种鸡尾酒晚宴被人围着问七问八的肯定饭都吃不好。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还没见识过鸡尾酒晚宴呢！”

“都是些人在聊虚伪的天，在拉帮结派。你将来会有很多避之不及的机会的。”

“也会有真正的学者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吧？”

“那可要擦亮眼睛寻找。缘分是一组奇妙的参数。”

“如果不主动出击找到的概率不就更小了吗？”鲸吉脱口而出。

“也许。”暗星停下脚步，转过头注视着她。

克里夫特城的大街繁华忙碌。石砖砌的宽阔路面铺向远方，蒸汽火车拖着长长的车厢在中间的轨道上穿过，烟囱里喷出浓云般的水蒸汽拖尾，扭曲了背后的风景。这个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在她视野中央，感觉十分古怪。

“其实你是故意的。”

“什么？”

“故弄玄虚。”鲸吉已经完成对演讲内容和杂志上论文的关联思考，毫不客气地指出。

暗星挑起一边眉毛。

“跟讲课一样，故意只讲一半，美其名曰活跃课堂气氛，其实只是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思维技巧。突击手，只是突破原有宇宙概念的第一步吧？你想讲的不是超新星，而是对宇宙构成和定律的重新认知吧。”

“不愧是我的学生。”

“你上课可没讲过这些。”鲸吉没好气的说，他忘了自己上课的进度吗。

“那你怎么知道？”

“我们一直在观测突击手啊，兔状星云的光谱里就它一直是蓝移的，说明它正在快速接近我们的太阳系。这么有力的观测证据你却不提出来，为什么？”天体物理不是鲸吉感兴趣的方向，但她热爱的空气动力学与其不无关系，所以她尚处于懵与懂之间。

“嗯……我有苦衷。”暗星眼神闪动了一下，光线仿佛泛起涟漪。

是鲸吉没料到的答案。不过大人总是有很多苦衷的，这也是他们不愿寻求突破的借口。就像是外婆跟邻居说她必须回萨德斯多里，就像是艾米哥哥高中毕业以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就像是面粉店老板要涨价。

“什么苦衷？能告诉我吗？”

“现在还不行。来，我们买件披风，晚上坐飞空艇离开这里，会很冷。”暗星拉过她的胳膊，把她带进一家商店。

“所以这个研讨会一天就结束了？加上来回才三天，那我为什么要请五天假啊？”

“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去玩了啊。”

“哈？”

“你都学完高中课程了，提早放个假不好吗？”

然后他们在一家环境极其优雅的餐厅就餐。鲸吉没见过这种世面。以前父亲也有带她们一起去泼点城的餐厅吃饭，但在服务生林立的花园里，在宽阔的景观露台上，听着现场演奏，欣赏着壮美的克里悬崖用餐的阵仗可没有过。

看样子暗星也是第一次来，他翻开菜单看了一会，皱起眉头召来侍者：“这里面都有什么？名字一点看不出来。”

“先生，这是小菜，开胃菜，餐前酒，这页是主菜，佐餐汤，甜品，您可以按顺序点的。”侍者既礼貌又傲慢的解释。

“我问的是里面有什么，这个‘至上神的迷宫’是什么？烤羊腿吗？”暗星戳着菜单不客气的问道。

他群星的投影发挥作用了。侍者的声量没有提高但热情涌了进来，他耐心地推荐每一道菜的配料，烹饪手法和那莫名其妙的名称由来。

但暗星不耐烦了，他打断侍者：“我只吃鱼，整条的鱼。或者海产，你们有鱿鱼，扇贝吗？”

鲸吉不挑食，在暗星家每天都吃鱼，其实她挺想吃点别的，不过既然是暗星请客，她还是上什么吃什么吧。不过后来她跟艾米分享餐厅见闻时，朋友听到这里却说，他真是体贴又温柔啊。

晚餐美味而考究，新鲜鱿鱼和扇贝的组合总算没有辜负那账单上惊人的价格。不过鲸吉更在意的是舞台上弹钢琴的姑娘，她穿着坠满蕾丝的阔袖修身白裙，在客人的侧耳倾听中投入的演奏。灰色镇上只有神宫的布道师在做仪式时会弹圣曲，此外就是学校的学生们在节日时会公开演奏，职业的演奏她以为只有首都音乐厅才有。

晚餐后他们沿着长堤散步，一路走向飞艇站。转过一个弯，对岸的峭壁陡然下降，宽阔的德玛卡逊河映入眼帘。一艘蒸汽巨轮正在下面的港口装卸货物，它像一只背负着城镇的巨大刺猬，身上巨帆和烟囱林立。大船边上还有几艘小艇，一些附近镇子打扮的男人正背着包袱排着队从舷梯爬上去。

尽管从高处看巨轮不算庞大，但鲸吉已经可以判断它恢宏的尺度，这必定是一艘远洋的海轮，她突然很想去看看。镇上去淘金的男人，据说就是坐着这样的船到对面大陆去了。

“我们几点的飞艇？我好想下去看看那艘船。”

“还有四十分钟。不够下到对面港口。”暗星看看遥远的吊桥，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看吧。”

“啊，要是会飞就好了，飞下去一分钟的事。”鲸吉有点懊恼，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这艘巨轮还在不在——暗星说过他们要四天后才回来。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如潮水般淹没她，让她无法呼吸。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就啪的碎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它还在吗？”

“这个不知道啊。”

“我得去看看那艘船……”她飞快地环视四周，有一条陡峭的维护管道用的小路直通到下面岸边，一艘小快艇正靠在边上打捞着什么，渡过这段河面大概不需要十分钟，岸的对面有一座垂直的高塔，是飞艇的第一站。飞艇会沿着引导索滑行至此，停留五分钟上下客，再脱离引导索向东飞去。以她的步速和体力能在四十分钟内跑完全程。

“我们可以从对面站上去，跟上我！”鲸吉跨过围栏从小路跑下去。

“鲸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