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夜里九点，医院急诊室的不锈钢长椅上坐着正在打吊瓶的江博士，秦至想想刚刚研究院人形容的情况，差点以为这人要死了。
秦至几步上前，容川在后面小碎步，秦至停下，容川没控制好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往后退时看见了一脸疲态的江博士。
几日不见，似乎更虚了。
“怎么回事？”秦至声音压制着，但看他此刻的表情，似乎这件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
江博士抬起头，眼睛缓慢的睁开，眼皮又疲惫的耷拉着，“没事。”
“又熬夜死磕科研成果后晕在了研究院？”秦至笑了，气笑的，“说吧，这次熬了几个夜？”
江溟北不说话，而是侧开头看向别处，秦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都博士生代理导师了还那么拼命，你能不能歇会儿？”
江溟北耷拉着脑袋，眉心蹙成川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研究院新开了项目，需要我。”
“那现在这不是放假嘛？”秦至不理解，“你们院长还强制要求你给他干活？”
江溟北不说，秦至也失去耐心去问，容川则安静的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不久，秦至就吩咐他去楼下买白粥，顺带让他加个鸡蛋羹。
“现在都几点了”，容川看他，“哪来的白粥？”
秦至把车钥匙丢过去，“那你回家给江博士煮一份。”
容川困惑的看过去，秦至在江溟北看不见的地方用唇语说：让你去你就去。
容川这才拿着钥匙走出医院。
论厨艺，容川还是有些信心的，他去了趟家附近正在打折的不卖隔夜肉的超市，买了些肉类和蛋类以及蔬菜等食物。
回家第一件事就进厨房，米熬制成浓稠的粥水，放入肉类后等待煮熟，最后放入切碎后青菜和一些必备的调味料，为了提鲜他还加了秦珩冰箱冷冻层里从没开封过的贝类冻品，最后在粥底卧了个鸡蛋。
他问了秦至，江博士忌口香菜和葱，容川觉着这样少了些味道，就偷偷加了些香菜和葱泡的水，吃起来味道不明显，那股肉的腥味也少了几分。
也是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搜出从来没用过的不锈钢保温盒，洗干净后把粥盛入里面，做好后到医院也才十一点不到。
那时江溟北已经转换到病房里了，容川让秦至出来拿，如果是自己提进去的，江溟北肯定不吃。
但其实如果是秦至拿的，江溟北也能猜出来，毕竟那个不锈钢保温壶，点外卖的根本不会这么送。
但其实江溟北也不在乎，他把这个理解成秦至的好意就能吃下去了。
粥拿进来的时候还很烫，秦至觉着自己弟弟还挺有心机的，点的外卖还用保温壶装着，还在旁边放了两个瓷碗、两个勺子。
秦至给江溟北盛了一碗，太烫了就在一旁放凉，你别说这粥卖相真挺好的，秦至肚子也变得有些饿了，看粥还很多就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他还没吃，江溟北就看着那个鸡蛋，说是谁做的？
“我弟点的外卖”，秦至等不及了，呼呼几下吹凉吃了一口，含糊的说好吃。
江溟北盯着他夸张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被他感染，伸出那只自由的手别了一勺肉粥吹凉放嘴里。
肉粥入口鲜甜，熟悉的感觉冲刷着味蕾，这粥的味道好熟悉，熟悉到他此刻都有些想哭，眼眶酸涩鼻子也酸溜溜的，因为这很像他十七岁那年吃到的那碗粥。
粥水上浮动着泡涨的白米，勺子搅动时会变得不在黏稠，如同十六岁那年的自卑在雨中稀释，变得不再那么厚重，得以获得天光般的自由。
但其实对于一个不喜欢和稀粥的人来说，这样的自由同样也是枷锁。
江溟北突然哽咽了一下，秦至听见动静从粥中抬头，以为江博士吃粥吃哭了，然后又想到江博士也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突然被关心难过也正常，安慰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江博士把握好了情绪，只哼了句粥还不错。
“………”
秦至咽下粥，“你要住院两个星期，做一些身体各方面的检查，还有你那个胃和肝都需要检查，今后的一日三餐我包了，你好好养病，出院了之后好好带带我弟。”
秦至真心实意的说：“我知道你看不起韩渊，但我弟现在还是韩渊公司的，那个项目，你好好带他，别让他走弯路。”
“算哥求你了”，秦至真的是一个很好说话且跟人也很会说话的人，不自卑不高傲，谦虚又和善，“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叫我家保姆给你做，一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得不得？”江溟北不说话，但其实秦至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你弟现在精的很”，江溟北吃着粥，“他想报复韩渊，但我其实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渊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秦至把碗放在一侧的桌子上，拿纸擦了擦嘴，“他跟秦昭颜也就凑合过，秦昭颜在外面都有个男朋友，韩渊也在公司有多个情人，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知道”，江溟北抬起头，苍白的嘴唇让他显得格外虚弱，“但秦珩为什么要这么做？韩渊只是名义上的喜欢他，但也仅限于喜欢。”
“我问过他，他说跟韩渊没有关系”，秦至也由此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困惑地嘶了一声，“他跟变了个人一样，什么时候那么聪明了？”
这时候江溟北不说话了，只一味的吃着粥，一碗下肚他就不想继续喝了，侧靠在床上，心绪不明。
秦至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未点燃的香烟，主动挑起一个自己感兴趣，江博士却不想多说的话题，“你的那个心上人，还想不？”
江溟北睨他一眼，懒得理。
“我其实不懂诶”，秦至挪动椅子靠近几分，“你到底为啥会喜欢那么久？”
“你以为我看谁都一样？”江溟北盯着快没了的输液瓶，刚想说话，病房门就被打开。
秦珩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在门口等困了，进来也不说话，收拾完碗勺就打算走。
秦至喊住他：“珩子，你去哪？”
“回家”，容川是真的困了，他揉了揉有些痒的眼睛，声音都低沉了几分，“我太困了。”
秦至这下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十二点了，也打算走了，顺带送自己弟弟回家。
江溟北盯着秦珩，眼神很执着，“喂”，他喊了一声，容川抬起头，眼皮打架困的不行。
“粥是你煮的吗？”
容川点头又摇头。
“说了不要香菜和葱”，江溟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容川还没搞明白，秦至吃过粥的，率先说了句：“没有香菜和葱啊。”
“不好吃吗？”
容川小声的说，随后他低头看着只剩一点点粥的保温壶。
“好吃”，江溟北望着，心脏在看到对方困倦的动作熟悉，不知为何又开始发痛，他闷闷地：“谢谢。”
“不用谢”，容川抿唇道：“那您好好休息。”
“哥，你送我回家吗？”容川侧着头又去看秦至，但很明显此刻容川的情绪很不好。
秦至其实也不懂哈，明明是夸赞和道谢的话，为何气氛会如此的僵硬，真的不懂，可能这两人的磁场就这样，不温不火的。
车上，秦至是不是侧着头盯着自己弟弟，容川被他看烦了，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容川侧头靠在车窗边，耷拉着眼皮发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啥？”
“可惜没有多放香菜和葱。”
这句话一出来，秦至突然爆笑：“你这小子还记仇啊？江博士就这样一个人，他心不坏的，只是说话毒。”
“那他态度也不好”，容川闷着脑袋，嗓子眼因长时间口渴有些发痒，他轻轻咳嗽几下，“给他吃都已经算好了。”
秦至哄着他：“哥一开始让你回家做饭也是想着拉近一下你们的距离，毕竟你要是想跟韩渊对着干，就必须需要江博士这样高智商的人。”
“你怎么……”容川一下子就清醒了，但他的话被秦至打断。
“哥什么不知道？从你一开始说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哥就已经猜到了，但是……”
秦至侧头看，表情有些严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韩渊也不是什么好搞的人，所以你想哥帮忙，哥可以，但哥需要理由。”
男人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呼出白雾时他说：“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江溟北跟你说的吗？”容川第一时间就想他，除了他，几乎无人能看穿他的面具。
“别管谁说的”，秦至把话题拉回来，“理由是什么？”
“我被他上了”，容川冷静的说着，秦至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时，手抖了一下，还带有余温的烟灰抖落在了裤子上，他侧身躲了一下。
“然后他为了报复，找上了公司的另一个职员，也把他上了，接着又跟大姐订婚”，容川说着，还故作哽咽：“他还杀死了结婚八年的丈夫，我觉得他太过分了。”
“哥，你不觉得吗？”容川泪眼汪汪的眼睛在夜晚冷白路灯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秦至本来对自己弟弟的面相就会心软，现在这样看着他，心更软了。
“等哥考虑考虑，但哥肯定帮你，我没在的时间，你就去找江博士，他会给你兜底”
秦至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短暂的温暖有融化容川，毕竟这是他少之又少的获得家人的安慰。
“那江博士为什么要搞韩渊？”
“因为江博士的心上人也是被韩渊弄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