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退去后,接连几日大晴天,沉睡的植物,顷刻间复苏,嫩芽从深土里冒出。
自秦远被抓入狱后,余瑶每日都会多多少少听到有关于他的事情,在狱中过得如何、良妃又是如何去求情,皇上几乎避而不见。
余瑶并没有细了解裴晋是用什么手段让皇上知晓,并且当即不停任何解释将秦远收押,这些事情余瑶也并不关心,只希望早点处理完南燕的事情回到东洲。
而后,她还需与顾远骁周旋。
这些日子她想的很明白透彻,她不会与顾远骁在一起,此生只想留在东洲。
裴晋从外回来拎着两袋盒子来到她房中,“刚才路过外面的糕点铺顺便带回来的,你尝尝,我们南燕的小吃。”
娟儿将盒子打开,准备了两双筷子。
“现在情况如何?”
“良妃等人都在想办法给秦远脱身。”裴晋说。
余瑶沉思片刻,“虽说现在皇上很生气,就怕气过之后听信枕边人的话,耳根子软又放了秦远,我们现在需要趁胜追击。”
“是的,我已经安排人参奏。”
余瑶会心点头,“我尝尝。”
她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轻轻咀嚼,“嗯,不错。”
忽然间,她想起对顾远骁避而不见的日子,他每日都会让御膳房的人给她送点心来,几乎不重样。
咦,怎么又想起他。
她再吃了一口糕点,味道真不错,缓缓说着:“现在是你出击的好时机。”
“嗯。”
裴晋注意到她嘴角的糕点屑,缓缓抬手。余瑶感受到裴晋些许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唇角上,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在心底蔓延,后背一阵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活了十八年,还从未有人与她这么亲昵过。就连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顾远骁也没有过。
哎,偏偏又想他,见鬼了。
她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弹开,匆匆拿起帕子擦着。
裴晋微微尴尬收回手,忙不迭失的笑了一下,“喜欢的话,明日-我再让人买。”
“不用麻烦。”
自从那日后,余瑶有意无意的躲着裴晋,有些心思不用细说都能看透。
余瑶听说,秦远入狱后,不少不满他的、手握把柄的人,接连着上奏,加起来的罪证都足以让他死,更别说加上暗中私造军器。
皇上大怒,直接下令要斩了秦远。
想来,这些年秦远做的事情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这一下子涌出来,皇上肚子里的火气哪里能消下去。
闻言,良妃在宫门前跪了一整夜,天边刚破出鱼肚白时晕倒在地上,回去后便是高烧不退。皇上去到良妃寝宫门口多次也并未踏入,看样这次的事情确实让皇帝寒了心。
裴晋这边自然是快马加鞭拉拢人心,因这次的事情裴晋没怎么出手,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人向他倒戈。
而余瑶是出主意的人的消息不经流出,人人都在传,裴晋得此良妻,必定能成大事。
因此也更多的大臣倾向于裴晋。
然而,这些消息的相传却埋下了种子。
今夜,皓月当空,白光照射,乌云远远躲开,星辰璀璨。
裴晋从外回来,路过余瑶住的庭院,他负手而立,看着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往外走。
“太子爷。”娟儿端着香菇臊子面走过来。
“这是给谁的?”裴晋想着余瑶屋里的灯已经灭了,应该不是给她的。
“公主的,她说她饿了,想吃奴婢煮的香菇臊子面。”
“她在房中?”
“是的。”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裴晋心底滋生。
就在这时,“走水了、走水了。”
是从余瑶住的那边传过来的,裴晋立即折身跑过去,娟儿也急忙跟上去。
余瑶住的房间火光通明,裴晋眉心一拧,不少下人已经在打水来。看着里面的火熊熊燃烧,裴晋顾不上,直接冲过去。
有下人阻止,“太子爷,别进去。”
裴晋哪儿听得进去,现在一心只想着余瑶,怕她受伤,直接冲进了火海。
“思安、余瑶。”
火是从床头烧起来的,这会儿床幔全部被烧完了,檀香木制成的床榻也开始烧起,裴晋并未看到床上有人。
“余瑶,你在哪儿?”
火势蔓延,还未找到余瑶。整个太子府的下人都被惊动,大家齐心协力,火很快灭下去。
火灭,整栋房子里面的东西一大半被烧毁,但始终没有找到余瑶。
裴晋一身狼藉,垂丧着脑袋站在廊下。
“找。”他像是如梦初醒,声音低沉,慢慢情绪上来,“都去给本太子找。”
娟儿则是在一旁哭个不停,“公主到底去哪儿了?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太子府里的下人找了余瑶一整晚,裴晋在余瑶住的房前坐了一整晚。
当天亮起,太阳从东边升起,光芒洒在大地上,依旧没有余瑶的消息。
忽然间,裴晋暗淡无光的眸子一下子闪现亮光,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踱步朝外走。
“太子爷。”
裴晋唇线紧绷,任由谁喊他,他都没回应。
一间阴暗潮湿、堆满木柴的屋子。
余瑶微微睁开眼,满眼的干涩,浑身无力。她看着破旧的屋子,这是在哪儿?
破屋无窗,只有头顶上方有一片亮瓦,但因长久未清理上面也积满淤泥,外面如何依旧看不到。
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粗绳捆绑着,余瑶挣扎起来,绳子绑的太紧,根本挣不掉。
不好的预感从余瑶心底滋生,她才来南燕会得罪什么人,唯一得罪的就是良妃、裴然等人。
她放弃挣扎,省点力气。
大约一刻钟后,破屋的木门被人从外打开,耀眼的光芒照射进来,刺的余瑶下意识偏头躲避。
缓了片刻,余瑶才抬头,高大的身躯撞入视线之中。裴然负手而立,逆光而站,半张脸逆光隐没,看不清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
而后,见他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行。她看清裴晋眼中的恨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的下颌被他一把捏住,手劲之大,痛的余瑶眉头皱起。
“厉害了,能给裴晋出主意。”
余瑶紧抿着唇没说话,裴然的力道加的更重。
“你以为帮着裴晋把秦远放倒,他就能顺顺利利登上皇位?别天真,他裴晋才回南燕多久,不过三年,根基不稳,还想翻盘,别做梦。”
裴然的狂妄自大不是没有缘由的,他说的对,裴晋五岁离开南燕,直到三年前才回来,想要将裴然母子二十几年苦心经营的根基挖断,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人嘛,都是朝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倾向。
秦远倒了,他们开始着急。说白了,现在的秦家除了秦远撑着,还有谁?或许还有一点老祖宗留下来的根基。
可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早就不足为提。
“是啊,但你还是心急了,慌了。”余瑶虽痛,但笑的淡然,“若是你还能自信,或许你就不会这么着急的把我抓来。”
余瑶戳中了裴然心底事,裴然眼眸沉下,恨不得将余瑶捏碎。
“皇上膝下只有你和裴晋两个儿子,裴晋很早离开南燕,母后虽然贵为皇后但在朝中却没有势力,也没有母家支持,根本不必放在眼里,你和良妃心中一直胜券在握,却没想到秦远出事,所以你们急了。”
“你有没有想过,事已至此就算把我抓来,杀了我也好,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和裴晋相处,他心胸开阔,日后定会让你和良妃安好。”
“做梦。”裴然狠戾起来。
“你身为东洲公主难道不知手下败将的局面,你父王曾经不也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往上爬的,就连帮助他的兄弟也没有得到一丝好处,反而惨死狱中。”
裴然的话让余瑶哑口无言。
“我只能说人与人之间不同,至少在我看来裴晋不会这样对你。”
“别在我这里当说客,若不是你,我舅舅怎么会沦落到狱中。”
“那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本是你们裴家的天下被改姓。”
“闭嘴。”
只有裴然知道,私造军器,克扣军饷,秦远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助他上-位,可如今这一切都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裴然松开她,站起身子,冷冷道:“把她拉出去扔水井里。”
“我要让你死前尝尝求不得生的滋味。”
余瑶淡然,早在北燕的时候她就放下过一切,死对于她而言一瞬间的事情。裴然的手下轻而易举将她拉出去,推到水井前。
“等等。”余瑶缓缓转身看着冷酷无情的人,“我可以死,但改变不了的你永远改变不了。从裴晋被送去当质子那一刻你就输了。”
南燕皇帝心慈,谁去当质子注定会被偏爱。
余瑶转回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水井,最后的念想间,她脑海中竟然浮现顾远骁的脸庞,对她的笑、对她的冷漠。
“帮我解开,死我也要自己死。”
裴然的手下看自己的主子,裴然点头默许。
余瑶脚踝处的绳子被解开,余瑶淡然一笑,顾远骁,我们的约定我遵守不了了,我也不想遵守,我一点也不喜欢北燕,冬天太冷,冷的我都不活了。
我不想遵守,我也遵守不了。
余瑶缓缓闭上眼睛,纤细的身子倾向水井之中,只听“咚”一声,井边上的人已经没影。
“余瑶,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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