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衫，石慕心能感受到严清世手臂上，紧实但毫不夸张的肌肉，身材明显比大多数同龄人好。
他们还是头一次贴得这么近，石慕心觉得有些奇怪。
他随便起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你身材这么好，怎么刚才不直接揍他？”
严清世顿了顿，说：“他没有让我动手的价值。”
“哦？”石慕心有些无语，“那你挨打就有价值了？”
严清世摇摇头，“挨打没有价值，但替你挨打很有价值。”
石慕心着急道：“可不是我让你挨打的，别想着让我负责。”
严清世：“你不用负责，我一厢情愿。”
王立伟听到他们说话，回头呵斥：“还有脸说话？真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今天全部领导都在操场视察，你们倒好，打架打到校长眼皮子底下了！”
石慕心很有眼色的闭上嘴，搀着严清世走进办公室。
刁列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满脸不情愿。
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王立伟用脚大力甩上门，粗噶着嗓子说：“你们三个给我站好！”
他背着腰，隆起的腹部将深蓝色的保罗衫顶起弧度。
绷直的食指从三个人脸上一一划过，经过严清世的脸时，速度明显慢下来。
三个人中只有严清世伤得比较严重，一边脸高高肿起，难受地趴在石慕心身上，手也紧紧搂着石慕心的腰。
即使这种情况下，也丝毫不显落魄之相，脊背挺得很直。
比起受伤，倒像是得了什么奖励。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谁给我解释解释。”王立伟坐到凳子上，气闷地抿了一口水，被这群热血少年搞得头昏脑胀。
石慕心毫不露怯，抬了抬手：“主任，今天不关严清世的事，他是无辜的。”
王立伟哦了声，“那就你跟刁列了呗？你们看看自己像话吗，三个重点班的学生打了起来，这事传出去咱一中还能招到学生嘛？”
他猛地拍向桌面，“跑个早操都能打起来，我看还是太闲了，应该向学校申请再加一节晚自习。”
石慕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都哪跟哪。
他面上不变，主动揭发：“主任，我举报领书的时候是刁列绊的我。”
王立伟闻言气势弱了几分，“你有什么证据？”
石慕心看到王立伟的反应，心里多少有了点数。
他有些不快地皱着眉头，问：“安老师不是说学校查过监控么，难道您没去看？”
“…”王立伟移开目光，“这不是你个学生该知道的事情，咱们现在说的是打架。”
石慕心无语地偏着脑袋，差点没憋住脏话。
这糟老头子，该不会收黑钱了吧。
倒是严清世抬起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形成一道锐利的弧线。
他的音质很冷，有些低沉，不需要太大声也会让人感到压迫。
“不好意思主任，为什么石慕心不能知道那件事情？”他搂着腰的手上绷出青筋，几乎要将石慕心三分之一的腰掐住。
“他是当事人，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石慕心十分赞同：“而且还影响了我们整个班级的学生，却连个说法都不给。”
刁列急得跳脚，“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要问的？至于么。”
“呵呵。”
石慕心笑了：“你这么着急干嘛，你把严清世打伤这件事还没算呢。”
他盯着刁列，一只手在严清世的背部轻轻点了点。
严清世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苦着脸吸气：“嘶~我的脸好疼，腿也好疼。”
他的脑袋搭在石慕心的肩膀上，侧着脸说：“是不是毁容了？你帮我吹吹。”
石慕心眉头一皱，有点不想接严清世的戏。
满脸不情愿的扫了严清世一眼，看都没看清就下了定论，“毁容了，得赶紧去医院。”
然后转向王立伟，伸出手，“老师麻烦借一下电话，我给家里说一声。”
“哎哎哎，”王立伟捂住口袋，“打电话干什么？”
石慕心嗤笑一声，“给我爸妈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呗，还能说什么？既然我看不了监控，他们应该能看吧。”
“老师，您能不能别耽搁了，再等下去他伤口都要化脓了。”石慕心拖着严清世就要离开，“算了，我找班主任借。”
王立伟看他们要离开，着急地站起来，拦住他们。
“本来不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后面闹矛盾，结果还是发生了。”
他拍拍刁列的肩膀，说：“你怎么这么缺心眼？事情都快过去了，还能捅出这个大个篓子。”
王立伟向石慕心解释：“之前已经叫过他的家长了，学校的损失也是由他们承担。”
他挥挥手：“你先带严清世去医疗室，我通知你们家长。”
石慕心说：“不用了，我家长没时间。”
严清世冷着声音说：“我也不用了。”
王立伟看着他们，脸色黑成了锅底，手机差点都要捏爆。
“不叫家长，你们搞这么一出干嘛？”
石慕心耸肩，“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对了，还要让他给我道歉。”
他抬起下巴，看向刁列。
“你做梦呢？”刁列翻了个白眼。
王立伟一巴掌打在他后背，“怎么说话呢，给我道歉！人家石慕心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偷着乐都来不及，还不知好歹。”
刁列抬头挺胸，梗着脖子，死不道歉的架势。
石慕心一心想着严清世的伤口，懒得和他耗下去。
“不道歉就让开，”他用肩膀撞开刁列，“别挡着我的路。”
刚出门，石慕心就听到身后的教室传来训话的声音。
他没时间顾及其他，松开搂着严清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查看伤口。
他们的视线一上一下，在半空交错。
严清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容牵动了伤口。
石慕心瞪着他，粗声呵斥：“笑什么笑，脸不疼了？”
严清世还在笑，似乎感觉不到疼，“你终于愿意看我了。”
“。”
石慕心避开眼神，有些自责：“我哪有没看你。”
严清世笑了笑，没拆穿他。
医务室。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房间分割成明亮的区域。
严清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扬起头闭着眼睛让校医处理伤口。
早晨的阳光落上他眉眼，晒烫了皮肤。
肌肤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看起来比平时柔软脆弱了很多。
石慕心看着他，开始反思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他有必要因为严清世撒了个小谎，就对他不理不睬嘛？
其实没必要。
他从开始就清楚，这种事情很幼稚。
石慕心喉结动了动，艰难开口：“严清世，我是不是很过分？”
严清世睁开眼，“嗯”了一声。
“就是…我这几天总是躲你。”石慕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严清世正在疗伤，没办法移动。
他说：“不会，这件事本来就怪我。”
“你为什么要撒谎？”石慕心很好奇。
严清世犹豫了一会：“没特别的原因。”
鬼才信！
石慕心想起严清世之前说，他是为自己而来的事。
他还是不太相信，试探到：“你真的是因为看了那条视频，才决心转来一中？”
严清世：“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闻言，石慕心明显松了口气。
如果严清世说“是”，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他暗自庆幸时，严清世又补了句：“也就百分之九十九。”
这跟全部有什么区别！
石慕心刚放下的心，又悬了回去。
严清世看出他的心思，宽慰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毕竟是因为他过来的，是个人都会感觉到负担。
校医处理好伤口，嘱咐：“这段时间别让伤口碰水，洗脸的时候用湿毛巾擦洗。”
严清世点头，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
医疗室的门被人敲响，石慕心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群人，某个校领导、王立伟、安娜、二班班主任和刁列。
校领导舔着笑脸，探头探脑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严清世。
假惺惺地关心到：“伤得严重吗？”
严清世淡淡地看着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脸上的纱布。
“还没毁容。”
他不笑的时候气场很强，大概从小耳濡目染，无论面对谁都不怯场。
校领导看了看严清世，舔着笑脸：“要是太严重等会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了。”严清世不咸不淡到。
校领导自知理亏，转而和石慕心说话。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刁列的错，我让他给你好好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他目光游离，脸上的每条皱纹里都写满了算计，“你看这事能不能暂时告一段落？”
严清世翘起一边唇角，“只要他给石慕心道歉，这件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
呵呵……呵呵……
石慕心在心里冷笑了八百声后，疲惫地睁开眼，“刚才不是死活都不愿意么？”
校领导的笑僵在脸上，长时间抽烟的口腔中发出阵阵恶臭味。
那种味道仿佛已经深入灵魂，想来每天刷一百次牙，都不会让这股臭味消减半分。
校领导尴尬地点头，拉来刁列，“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刁列不情不愿地冲石慕心鞠了一躬，有气无力道：“对不起，我跑步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绊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啊？”石慕心用手掏了掏耳朵，声音闷闷的：“我没听清啊。”
刁列恶狠狠地看着石慕心，校领导见状在刁列腿上踢了一脚，刁列安分下来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语气还是那么机械，一点感情都不带。
校领导给刁列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小石同学，你看这下小气了么？要是不满意，就让他道歉到你消气为止。”
石慕心都快被他的口气熏入味了，他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懒得再跟这群人虚与委蛇下去。
“老师，严清世还要休息，你们先出去吧。”
校领导赶紧站起来，呵呵道：“那让小严先休息，…这事”
石慕心掀起眼皮看他，摆摆手：“严清世都说没事，那就算了吧。”
“哎，行，你好好休息。你想在这睡多久就多久，没老师敢来叫你。”校领导脸上简直乐开了花，这下职位可算保住了，“学校的药都不要钱，哪里不舒服给校医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校领导走的时候叫上了刁列，也不知道收了刁列父母多少钱。
故意欺负同学导致别人受伤这事，按理来说肯定要给档案里面记一笔。
安娜没出去，等领导走了，才跟严清世说起了掏心窝子话。
“要是真有问题还是要告诉家长，领导说的话你就当狗屁，他只管自己的位置，压根不关心别的。”
严清世点点头：“老师，我没事。”
安娜又说：“有事最好快去医院，要是因为这事落下后遗症，现在不去看，等以后发现人家就不认了。”
严清世很客气地说：“小伤而已，不严重。”
安娜再次叮嘱，“觉得不舒服就告诉家长，不要管别的。”
严清世点头。
等医疗室里只剩下石慕心和严清世，石慕心才放松下来。
“好累呀，这群领导真是人精，把唯利是图演绎的活灵活现。”
严清世没再坐校领导坐过的椅子，他嫌脏。
他仔仔细细地扫了石慕心一遍，语气担心：“你真的没事？别委屈了自己。”
石慕心觉得好笑，“委屈了咋办？”
严清世眼睛一眨不眨，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委屈的话我替你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