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气并不好。
但其实自从经历那场异变之后,磁场紊乱,各种极端天气都不断涌现。
每一天的天气都算不上好。
封鹤睡在那风口上,睡袋被飘落进来的雨点打湿成深色,原本蓬松的头发也被吹得凌乱不堪,一绺绺地贴在脸侧。
眯着眼睛抹了把脸上沾染的水渍,可抹去的那点却还没有新落下的那些多,怎么看怎么狼狈。
原本炎天气仅存的最后一点炎热都已经消散了个完全,昨晚的那些感受也并不是他的错觉。
胸口那一块布料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只差一点就会暴露出胸口那道狰狞伤口。
连着给江涉鸿发了好几条消息,却都没能唤醒那边的人偶,他只能抱着膝盖,拿腿一下下蜷缩着向干燥的那侧移动。
明明触觉恢复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样一个节点上呢?
封鹤有点想不明白…
看着窗外飘摇的雨丝,说心中没点怅然,那肯定都是假的,何况后面那人笑得还那么大声。
汪岚本来也被这骤然变换的天气打断了睡眠,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倒也没管什么风度温度之类的,拿着衣服就往身上套。
看着自己这拼拼凑凑的打扮,只觉得自己一个大美女,
还真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恶心。
哪知道这头还有个比他更惨的。
一下子心底的那点芥蒂都散了个干净,甚至拉来了周齐和她一起笑。
而当事人封某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等着那个能拯救他的小人偶醒来,又或者……等这边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伙离开……
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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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的休眠时间本来早就该结束的,但那边高层那边埋藏在这具身体里的控制程序被清除后,就会将那早就已经拟好的信号发出。
他也没想到那群人居然还是不死心,根据那点信号顺藤摸瓜地想找到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要不是意识与网络的接驳还不够稳固,怎么都不会留下这样一个可以被觉察到的漏洞……
只能又抽出些时间,制造一些乱码和无意义的ip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所在地。
进度已经推至最后一步,脑中的数值停止滚动,
江涉鸿眨了眨眼,才终于有精力去看那光屏上不停闪烁的信息。
终于是赶在封鹤碎掉的前一刻赶了过去。
默不作声地走到那两人身旁,指了指还没开始修补,就又要在极端天气里受到二次重创的那个洞口。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短短半分钟内,就把封鹤的窘迫转移到了那两人身上。
看着那两道仓皇远去的身影,也算是成功地度过了这次掉马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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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建筑修成的时间并不长,在那仓库中还留存了些建筑余料。
一旁的江涉鸿贴心地拿来了护具和所需要的工具。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齐整,封鹤大仇得报似的充当了此次修补工作的监工,从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能隐约瞧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叮叮当当的响声混着雨滴打在屋顶的嘈杂,汪岚攀在那梯子上,面上沾着墙灰和雨水混合的灰浆,时不时抹上一把,全蹭在周齐的衣服上。
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可那勉强堵着不漏水的程度,就已经耗费了这两个四体不勤的家伙的全部精力。
“不行……实在是太累了,都怪你周齐,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方式进门啊……”
汪岚拿手肘捅了捅身侧这人,语气里带着些许控诉。
可周齐已经因为要接下大小姐刚刚偷奸耍滑时遗留下的工作,已经累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也自然不会反驳。
封鹤看了看那惨不忍睹的‘工作成果’,又看了看几乎快要跪到地上的两人,从那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了工具。
‘果然最后还是得靠我。’
江涉鸿笑着掩上闪烁的光屏,没戳破这个家伙的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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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补的工作结束,又通过控制程序检查了这建筑里所有的门窗。
兜兜转转一大圈,众人又站到了那扇窗边。
这会儿关得严实,风是一点也透不进来了,可看着那顺着窗沿连续落下的水珠,几乎都要将视线全然遮蔽,只借着其中缝隙窥探着外头的情形。
天色蒙上层沉闷的灰,将最后一缕光芒也掩在厚重的云层后面。
封鹤裹紧了身上那件外套,裸露指尖在这低温下变得僵硬,
一下子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究竟是什么季节。
其实要只是简单的暴雨,倒也不是那样困难。
可那雨水中还夹杂着细碎的冰棱,从高空向下坠,撞击到地面时破碎的声音清脆。
门前晃晃悠悠路过的丧尸脑门儿上也都插了两根。
起初只觉得好笑,可笑了没一会,那股子凉意又好像顺着脊背一点点向上爬。
众人不禁也为这样的情形感到后怕。
要是现在站在那下面的是他们,而不是丧尸呢?
那样的结果,他们谁都不敢想……
因为空间很大,即使已经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周围的温度也没有要回升的趋势。
江涉鸿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但封鹤总觉得有些不不对劲。
印象中每一种感官的恢复期,都是逐渐变长的,刚刚修补那个洞口时划破的伤口也只传来了微弱痛感。
但这个气温能让他都感受到冷,那一定不只是冰棱雨这样简单……
他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涉鸿。
江涉鸿还在想着这建筑的强度能不能承受更极端的天气,偏机械性理性化的思维让他没能觉察到事情的方方面面。
眉头紧蹙,拉着封鹤就朝总控室里走。
嘀嘀几声过后,布置在外头的温控系统开始运作。
最后得到的数值是,零下71摄氏度。
几乎是在末日前世界所能达到的最低温。
紧跟着赶来的两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样子这情况远比他们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
大小姐突然回想起自己出门时,就是趁着第二区驻军出去巡视的契机,要周齐跟在那车队后面偷溜出来的。
而巡视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半年,那点御寒的物资可不够他们度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
且不说还有那些藏匿在角落中,伺机而动的丧尸。
那么现在……
她脑中浮现出太多可怕的假设,语气里都带了些急切。
摸索了一圈才想起来联络器放在周齐身上,转身喊他去联系第二区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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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他们那边怎么说?这情况严重吗?预计还会持续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周齐却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是,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
“三天前……”
周齐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汪岚晃着他肩膀的手突然一顿,吐出的字句里都带着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从三天前,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联系不上第二区那边了。”
连同刚刚发出去的那些信息一起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为了不引起恐慌,也或许是清楚这位大小姐的脾性,周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依照最后发来的消息中的指示,将人带到了这个地方。
封鹤和江涉鸿站在一侧,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作何表情。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焦躁的静寂。
突然,身侧指示灯闪烁,通讯器发出些刺耳的“撕拉”声,怪物的怒吼和人类的惊呼声混乱地叠在一处,凌乱脚步声透出情况的紧迫。
“第二区四小队请求支援,在靠中央街区的居民区遇到丧尸群袭击。”
大抵是触发了某些延时型爆/炸物,“轰隆”响声后,是肉/体坠落在地的碰撞声,还有被重物砸在地面时的闷哼。
对面的人很显然没能避开,想躲避,但丧尸扑上来的速度远比他快得多。
扑上来的丧尸啃噬着那人的躯体,隔着广播都好像能感受到灼热吐息。
但他仍挣扎着将那通讯器再次握进手中,略显粗重的呼吸正昭示着这人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请求……支援,幸存者……都在楼栋后面的废弃仓库里。”
“请…支援…”
最后一点声音也消散在一阵“撕拉”声响后,一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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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岚从那一瞬间的愣神中回神,转身拉着周齐就想往车子那头赶。
大家都清楚,在听到那样的消息后,现在选择出门会意味着什么。
周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现在这种情形下做出的一切决定,都要有所考量。
不论是出于上司‘保护好大小姐’的请求,目前为止还没摸清楚的极端天气变换,还是自己求生的意愿,他都不愿意出门。
面对那些无法预估的风险……
汪岚的视线从他身上缓慢移开,没有责备,抑或着其他的情绪。
抓着那手腕的指节也一点点松开。
毕竟他们两人是不同的。
汪岚的经历就决定了她的思想并不受这些固有结构的局限。
对于想做的事情,也不在乎那些可能会走向的惨烈结局。
并且在这些年的时间里,汪岚早将自己放在第二区接班人的位置,也从那些人那里得到了太多温暖。
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去的话,一定会对此感到后悔。而那些驻守军用性命换得那些人的生机,哪怕微弱,她也不愿意放弃……
“钥匙给我。”
这话说得爽快,爽快到她都要忘记自己不会开车这个事实……
但她只是脚步顿了顿,又跑去准备这次出门需要准备的东西…
防寒的衣服带一点,武器带一点,燃料带一点。
然后,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旁边的那两个家伙身上。
封鹤的话,看上去挺强壮的,力气也够大,带着车上那些重型装甲,也应该能够和丧尸抗衡。
何况自己还会在后头辅佐。
江涉鸿虽然看起来挺聪明的,但总归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留他一个小孩子在基地也不安全。
也带着好了。
但一问,这两人都不会开车。
所以…
周齐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勉强愿意,就被人拉上了车当司机。
占领道德高地失败,好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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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被规划进这个拯救任务中。
所以最后出发时,车上还是稳稳当当地坐了四个人。
封鹤和江涉鸿对视一眼,又缓慢地将视线放在前面那两人身上。
平时总是吵架斗嘴的两个家伙突然变得沉默,这一路上也都安静得很。
连丧尸都识趣一般地躲着没露面,只剩下那些冰棱砸在车顶上的细碎响声。
气氛有些沉闷,谁也说不好,究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求助信号,还是这场来得不是时候的冰雨。
总之阴晴不定的,远不止有这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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